马上要过年了,刘双喜问沈建国和刘洋过年回不回,沈建国摇摇头说回不去了,今年厂子里忙,放假时间短,还要去看看建军。刘洋说我要回,喜子咱们一起吧。腊月二十八放假就回。刘双喜说我本来不想回,可是我爹催的没办法,非逼着让我回去。你买车票啊,每天下班就打开12306等着,争取搞到两张有座的,我要玩游戏,没时间买。刘洋点头答应。
沈建国哽咽着说:上次打电话回去,佳佳问我过年回不回家。我说不回了,她哭着问我,别人的爸爸妈妈过年都回来了,你们为什么不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哎,打工、打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刘双喜说:建国哥,打了这么多年工了,其实你现在应该回去找个事做,你妈在家一个人带着佳佳和建军的孩子挺难的。钱是挣不完的,有就多花,没有就少花点。老人孩子要紧。
沈建国苦笑着说:回去?我也想回去,可是现在不知道回去该干什么好。我们这代人除了打工还能干什么?以前在家穷却快乐,现在如果回去靠那几亩地生活只会穷且痛苦。以前大家都穷,所以没什么,可现在都在外边拼命的挣钱,我在家种地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楼房盖得一座比一座漂亮,把钱不断地往家汇。我的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的孩子穿新衣、买玩具。干了这么多年了,却发现城市仍然是别人的城市,乡村却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乡村了。本来想让你姐在家照顾老人和孩子们,我一个人在这上班,可是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一个人挣钱根本存不下什么。打这么多年工,我也厌倦了,可是又没有出路,不知道干什么好。
刘洋说:我也不想打工了,咱们是得好好想想找个别的出路。
沈建国说:我一直在想着回家做点什么生意或者养殖什么的,可是又没一点头绪。听说养殖又累风险又大。只要能在家挣钱,累点无所谓,可是风险咱承担不起。养鸡养猪,病又多,价钱又起起落落。风险太大。养牛投资大,咱没有本钱,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计划着养羊,我妈在家就养了几只,每年也能卖个两三千块。我想攒点钱到时候回去大规模养。可是听说养羊前三年挣不到钱,咱本钱技术都没有,不敢养啊。还是先踏踏实实的在厂里干着吧。
刘洋说:有想法是好的,你既然想养羊,有空就买几本养羊的书看看,或者买个电脑,在网上多查查看看,学习别人的经验。有些事就是困难重重才有前途,如果很容易大家就都去做了,办法肯定比困难多,只要多用心成功的几率就大。
沈建国说:过几年再说吧,现在建军还在监狱里边,我负担太大,不敢冒险尝试。只能先混着,安安稳稳挣点钱。
刘双喜笑着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咱们打工的就是这样的命,想开些日子就过的舒坦。对了,建军还得几年?
沈建国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完,说:还得三年。
他的弟弟沈建军坐牢了。孙建军两口子属于农村闪婚,本来感情就不是太好。刚结婚时就开始吵吵闹闹,后来有了两个孩子慢慢好点。三年前,两口子来杭城打工,他老婆张丽偶然间遇到以前的男友,俩人渐渐旧情复燃又黏到一起去了。不久孙建军就有所察觉,张丽的短信和电话频繁让他觉得不对劲。终于有一天,他夜班中途回家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翻滚在一起,这让他失去了理智,拿起菜刀就朝那男人砍去,后来邻居们听到声音起来才把他拉开。男人被他砍成重伤,张丽也是轻伤。警察来把他带走了。后来法院判了五年。老婆也不跟他过了,留下两个孩子走了。沈建国每次想到弟弟就觉得痛苦,弟弟这事情出了以后,本来就患有冠心病的父亲在建军家新盖的楼房顶抽了一晚上烟,第二天早上母亲找了半天找到时父亲已经因为心情不好抽烟过多引起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家里只剩下老母亲和几个孩子,这沉重的负担他独自扛着。
刘洋轻轻一叹,端起酒杯劝着俩人喝酒。姐姐一家确实太难了。他们两口子为家里和爱国的事没少操心,佳佳的奶奶又体弱多病,姐夫刚三十岁头发就白了许多。他想帮姐姐一家却又无能为力,自己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家里也有一摊子事。他举杯劝着酒说:别想那么多烦心事了,日子会好起来的。
若兰早就吃好了,不知道从哪找到刘洋的笔和纸一个人在旁边的桌子上画着。刘洋走过来笑着问:兰兰,在画什么啊,让舅舅看看。若兰拿起纸对刘洋说:舅舅,你看我画的大房子漂亮不漂亮,这间让爸爸妈妈住,这间我和姐姐住,这间奶奶住,还有这间哥哥和妹妹住。爸爸说等我们有钱了就在城里买这样的大房子,爸爸妈妈下班了陪着我们和奶奶看看电视,去街上转转。沈建国听着眼睛一热,抱起若兰紧紧地搂在怀里。刘洋也动容的说:兰兰画的真好,会有那么一天的。
会有吗?沈建国和刘洋都在问自己。他们从来都不敢奢望能在城市买一套房子,最大的梦想也就是挣点钱在家乡盖一座楼房。然后在家附近找份活干,好照顾父母和孩子。可这样的梦想对他们来说还很遥远,房子他们在家乡都盖了,可是在家乡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却是千难万难。若兰困了,刘洋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让她先睡。
很快两瓶酒快要见底了。三人都有些醉意话也多了起来。隔壁邻居可能感到吵就放起了音乐。‘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我该如何存在……’汪峰的《存在》从隔壁传来。
三人默默地听着不再言语,静静的听着歌想着心事。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他们也曾有过热血沸腾豪情满怀的时候,谁不曾有过风光创业荣回故里的梦想?可是现实却残酷的消磨着他们的激情和梦想,岁月流逝,青春岁月在打工生活中不经意的越走越远。他们渐渐成熟、理性,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平静的面对现实,一年又一年在外边漂泊着打工,机械的重复着一天又一天。他们也不甘心,想改变现状却又挣脱不了牢笼,这样的日子让人无奈、迷茫。
沈建国说:这么多年了,却依然是在原地打转,一年到头在外边打工,挣点钱又有这事那事的用了。十几年了,钱没存下多少,还得继续打工挣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的生活真是没意思。
刘洋说:有时候我也在想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有时候甚至悲观的厌世,消沉。我们都是凡人,不像那些伟人一样有远大的追求和抱负,但是我们身上也担负着太多的责任和义务,或许正是这些责任和义务构成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理由和价值,这就是我们生活的意义吧。一想到家人便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沉重,必须得打起精神好好活下去。
刘双喜说:我发现现在好多农民工们都有这样的烦恼,特别是像咱们一样80后这一代,看好多朋友的空间说说都是迷茫,没有出路。谁愿意一辈子打工?可是我们不打工又能干什么?没有方向,找不到出路,只能就这样将就着混一天是一天。有时候就得阿Q一点,打工的有千千万万,再不甘心不都是这样过的吗,想那么多干什么,人生苦短,我们要快乐的活着。
三个人把两瓶酒喝完又聊了一会,沈建国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十点了,把若兰叫醒起身告辞。刘双喜起身也要回去了。刘洋把他们两人送到大门口,走出门才发现2011年的第三场雪不知何时已悄悄飘落,雪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钻,漫天飞舞。刘洋要回屋拿件衣服给兰兰披上,孙建国摆手说没事,五分钟就到家了。兰兰这时也不像刚才被叫醒时那样迷糊了,伸出一双小手接着雪花高兴地喊着:下雪喽,下雪喽。
刘洋把沈建国和刘双喜送走回到出租屋把桌子收拾一下盯着女儿的相片发呆。他多么想好好陪着老婆孩子,却做不到。农民工只能和家人分离远走他乡默默忍受着思念的煎熬吗?他不甘心!十年了,他早就厌倦了打工生活。他也想自己创业,创业----这个词语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梦,现在生活的环境很容易让人们不安分起来。他也不安分,其实他这种想法很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总是给自己找这样那样的借口,一拖再拖。
每当考虑未来的时候,他无数次的问自己:刘洋,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甘心就这样到老吗?难道就这样麻木的打着工,一直懦弱下去不敢去闯一闯?难道以后要把自己曾经的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希望孩子将来长大能有所作为?可是你现在还年轻啊,你这么懦弱、畏缩,怎么给孩子做榜样?将来你鼓励孩子教育孩子的时候如果她问你当初年轻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拼搏你该怎么回答?就算把梦想寄托到下一代身上,最起码你得为他们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学习环境吧,可是你现在靠什么创造呢,难道让她以后也做一个留守儿童,不能陪伴只能思念?
想起未来他就头疼,有时候刻意回避不让自己去想,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可是有时候不得不去思考,一年又一年,时光如流水般匆匆逝去,而今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再蹉跎下去就真的老了。可是他很迷茫,自己啥都不会,亲戚朋友们也都是在打工,没人带,都不知道从何做起。手里也没多少钱,盲目的去冲去闯的话,如果损失太多他承担不起。他曾经想着存点钱,在家乡小镇上开个蛋糕店或者家具店,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乡村这两种生意应该也有前途的。可是前两年回家一看,小小的镇上蛋糕店就有五六家,家具店也比比皆是。很多人都想回家做个小生意,一看别人做什么挣钱,跟风的一大堆。家乡选择也少。大部分年轻人都打工去了,很多开店铺的一年到头都只有年前年后生意好点。或许还是在外边人多的地方做生意才好做。在杭城虽然工作了几年却一直都是出租屋、工厂,两点一线,没时间也不想出去瞎逛,对城市的市场也了解的不多,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生意。
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把额头贴在冰冷的铁窗上静静的看着外面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陷入了沉思。对于未来刘洋很迷茫。想了一会越想越不甘越想越纠结,索性不再想了,关上窗蒙着头睡觉。他煎熬、痛苦却又找不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