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如烧焦的余烬,天空则是被熏黑的炉底。举目四望,天地间只剩下黑与灰两种颜色,而一望无垠的荒原上,一道道被圣阶甚至神阶强者撕裂形成的的沟壑,就像大地上淌血的疤痕,让人触目惊心。
不久前,也不知什么原因,兽祖一方的战士突然全部撤出战场,而蛮神一方的信徒竟然没有追击,很默契地消失在相反方向。偌大的战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留下遍野残尸。
天空上的战场偃旗息鼓后,食腐双头鹫便重新成为主宰,不时成群掠过高空,然后俯冲向地面上成堆的尸体。
突然,地面上有一具“尸体”动了动,虽然幅度极小,但是仍然没能逃过食腐双头鹫锐利的目光。随着头鹫“呱呱”的预警声,整个鹫群猛然拉升,呼哧呼哧扇着宽厚的羽翼逃向远方。不过还是有两只反应稍慢的幼鹫转向不及时,身体毫无征兆地裂成两半,连惨叫都没发出便带着血线坠向地面。
“我呸,可算有口肉吃了!”地上的“尸体”跳了起来,冲向前捡起切口平整光滑的鹫尸,挥手召出一团火焰,不一会便飘出烤肉的香味。
薛克夺回身体已有20多天,储物手环里的干粮已快耗尽。为了增加食物来源,他用尽手段,可食腐鹫这种与死亡为伍的生物对于死亡有着异于寻常的敏感,起初还能被他轻易猎杀,但他每吃一次鹫肉,这些食腐鹫就会更容易察觉到他的存在,变得越来越难得手,偏偏这是他现在唯一还能看到的活物。
今天运气不错,这个鹫群里幼鹫偏多,加上他不惜耗费魔力用上了风刃之巢,终于有所斩获,可是下一次呢?狼吞虎咽吃完香气四溢的烤鹫肉,薛克不得不开始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在他手边,摆着一小块盾牌残片、半截法杖的握柄,都是他这段时间收集到的神器碎片。虽然在灭神之战中遭受了毁灭性的损伤,作为曾经的神器的一部分,这些碎片仍隐晦地散发出不容小觑的力量波动。
薛克尝试过多种办法,包括滴血、轰击、注魔等,但是没有一种办法能让他回归原有的时空。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他身上沾染的食腐鹫的气息会越来越浓,终有一天会无法再猎杀到食物,事情会变得越来越不好玩。毕竟在他这个力量层次,身体所需的能量主要还要从食物中获得,只有达到上位天阶以后,才能直接从虚空中汲取能量维持身体消耗。
此外一点,这个时空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原本他打算在这个时空将自己的魔力等级重新提升到10级,这样一来,回归到原来的时空时,相当于节省了至少一年左右的冥想时间。
这个想法最初令他怦然心动,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每次魔力超出现有的上限时,便会快速流失。也就是说,他在这个时空可以提升法魄数量,魔力等级却只能恒定在8级。
既然留下去已没有意义,那就要想办法回归原有时空。而想要回归原有时空,以现在的情况看来,就只能解开皮篱留下的那道魂诅符文了。
明知道是坑还要往下跳,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但是一旦决定下来,薛克便不再犹豫,在地面找了一处隐蔽的裂缝藏身,然后进入冥想状态。等魔力恢复全满,他将所有的感知收拢到意识世界中。
通体墨黑的图腾符文在意识世界里载浮载沉,无声无息,看起来平静而无害。薛克释放出精神触角,小心翼翼地在图腾符文外围查探了一番,最后轻轻将精神触角靠了上去。
“嗡……”,魂诅符文猛地一震,发出一道诡秘的震波后自行解体消失,随即一段关于如何利用神器能量穿梭时空的知识出现在薛克脑海中。接下来非常平静,他等了半天,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诅咒生效的其他迹象。
薛克并没有放松警惕,一边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一边消化着时空穿梭的内容。
以前在家族学院时,薛克的魔法基础知识学得非常扎实,本来按照正常轨迹,以他的成绩,成年后可以选择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在导师的指导下进行高深研究。只不过意外被列入火种计划,他不得不提前离开家族独自闯荡,也断送了利用家族资源在魔法道路上登向更高峰的机会。
而这段时空穿梭的内容里,既包含着对于时间的描述,也给出了对空间的定义,还涉及了自然界中魔法元素的知识,很多概念都让没有机会学习高级课程的薛克耳目一新。
时空穿梭需要满足的条件极为严苛,就算薛克吃透皮篱留下的这些知识,将来也很难再有机会实践。但尽管如此,作为魔法体系中最深奥玄秘的魔法之一,时空穿梭里涉及到的这些内容,仍然在其他方面给了薛克很多启发。比方说,如何锚定时间轴,如何进行空间转换,这些知识都极大地扩宽了他在魔法世界的视野。
虽然皮篱留下的这段内容总量并不算大,但通过举一反三,薛克越是斟酌,越是觉得这些概念背后包含着无比深奥的魔法知识,让他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皮篱刮目相看,因为这些知识已经完全超越了一名天阶法师所能掌握的范围。
如果不是皮篱失去了身体发挥不出全部实力,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他手下了。薛克心中感慨之余,沉浸在时空穿梭的知识体系里,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克恋恋不舍地从魔法知识的海洋里退了出来,虽然还有太多内容他现在无法参悟,但是已经受益匪浅了。
他吁出一口长气,刚睁开双眼,却看到父亲薛文气急败坏的面孔:“你这个杂种,养了你这么多年,竟然还敢咬我?”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记凶狠的耳光,高高扬起的手背上印着一排血淋淋的牙印。
这是怎么回事?
薛克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便已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被抽得嗡嗡作响,只能看到薛文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种无比熟悉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这不是自己想要努力逃离、忘却的童年么?不,不要再打了,也不要再骂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父亲你要这样对我?
可是薛文的拳脚如雨点般一刻不停,随着耳朵里的嗡嗡声消退,恶毒的咒骂声无孔不入地钻了进来:“你每天吃的、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我花的钱?现在家里就剩贱人留下的这条项链还值几个金币,我不把它卖了,怎么去赌场翻本?翻不了本,哪里来的钱养你这杂种?可是你为了这条项链竟然敢咬我,忘恩负义的狗杂种,让你咬,让你咬……”
身上的痛楚,远不及心灵所受的创伤。薛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打吧,打死我吧,等你酒劲过去,看看你会不会因为亲手打死自己的儿子而感到痛苦后悔,来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绝望、厌世、赌气、忿恨等情绪掺杂在一起,就像一剂毒药侵蚀着薛克的心灵,瞬间便千疮百孔。
可是,这一切,不是早就已经过去了吗,难道是……魂诅?薛克心中一个激灵,突然明白了皮篱的恶毒之处。
皮篱留下的魂诅并不直接对他造成伤害,而是由他的灵魂深处发生作用,勾起他心底最痛苦、恐惧的回忆,让他重温最不愿面对的经历。
这的确是最残酷的报复。
这段经历,一直是薛克心头最痛的伤疤。也许是所受刺激太重,当时他幼小的心灵主观性选择了失忆,后来只记得被打后便留下了断眉,细节则全部消失。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他竟然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些想要忘记的过去。
而且和当年不同的是,他现在陷身于自己的记忆中,就连自我保护的昏迷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克一边喷着酒气,一边红着眼将所有对生活的不满都发泄到他身上。
“杂种,你为什么不哭,是因为我打得太轻了吗……”
“杂种,你这是什么眼神,瞧不起你老子我吗?”
薛文抓起薛克,然后往一旁的桌角上狠狠磕下。
“砰”的一声闷响过后,薛克左边额头先是陷入木然的状态,只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漫过眼睛的时候才发现是血。随后深入骨髓的痛意由额头扩散到整个脑袋,痛得他几乎以为脑袋要裂开了。
脖子处一紧,应该是母亲留下的项链被扯走了。紧接着脚步声响起,薛文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外,有一句话特别刺耳,也瞬间引起了薛克的注意:“妈的,打得手都酸了,狗杂种的骨头真硬……看来得趁早送走,免得一不小心打死了,让他亲生老子知道可是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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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端午快乐,不用像俺一样假期还得加班赶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