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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无形的绞刑架(2)

而胡子丹表示,当初是蒋友柏在报上看到他投稿的文章,对白色恐怖的历史产生“好奇心”,透过渠道主动与他联系。尽管只有两次深谈,这对忘年之交却很投缘,请蒋写序时,他的内心其实有点复杂,“他的祖父和曾祖父对我们太亏欠了,但罪不及蒋友柏,他当时年纪这么小,对于事实并不了解啊。”他其后决定请蒋交一篇“读书心得”给他,蒋也欣然同意。

除蒋友柏外,胡子丹也和总统马英九有数面之缘。胡曾建议马到曾囚禁不少政治犯的绿岛监狱参观,但马迟迟没有动作。对于受难者,胡说,“政府不一定要赔钱,但得还原历史,还当事人一个公道”。

21、监狱之花

普通人,视时间如珍宝,但囚徒,尤其是女囚,视时间如魔鬼。

新生训练营里,女囚们的生活索然无味、枯燥难耐,作为女性,她们静淑美好,很难像男囚那样打闹说笑、自娱自乐。在物资匮乏的狱室,女囚们当然不可能拥有毛线、竹针之类的消磨时光的工具,她们唯一可供消遣的物什也就是兜里的手帕了。她们的自由虽然被监禁吞噬殆尽,但生活之爱、希望之花,却依然在她们的心中嫣然绽放。生命的渴望,自由的憧憬,往往促使她们无奈地移情于那方小小的手帕,方寸之间,变幻无常,小小手帕给了她们乐趣,给了她们激情;女性的天分,人性的智慧,让小手绢儿奥妙无穷,千姿百态。在女囚那灵巧纤细的手中,小小手帕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成各种机灵可爱、惟妙惟肖的小动物,老鼠、兔子、白鹤,无奇不有,无所不有。

手绢,不仅给了女性们奇思妙想的创作天地,还培育出了一朵监狱之花——安微姑娘王孝敏。王孝敏貌色出众,聪慧无比,她的手绢艺术,构思巧妙,超然脱俗,在苦闷的狱室里,每每比试手绢,她总是以独特的手法脱颖而出,为此,她不仅赢得了赏心悦耳的掌声,还赢得了香气袭人的野花,还能有什么呢?在那个环境,也只有野花了。久而久之,王孝敏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监狱之花”。

从小喝着颍河水长大的王孝敏,是安徽阜阳22中的高材生,1948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上海国防医学院。1949年,上海战局紧张,母校奉命迁往台湾,王孝敏飘落到举目无亲的孤岛。思想的空虚,心灵的空荡,使得她急需寻找精神的寄托,她慢慢开始接触进步青年。1950年1月的一个傍晚,漫步校园的王孝敏发现壁报栏下聚集着一些学友,出于好奇心,她信步走了过去。可是,她还没看清壁报栏上的内容,突然冲来了的一群荷枪实弹的宪兵。关进了警备司令部监狱,王晓敏才晓得,自己犯了“通共”罪。提审时,容貌秀丽的王孝敏引发了主审官的怜悯,军事法庭当即从轻判处她监外管教一年。但就在她即将释放时,从台北来的最高军事法院大法官胡仁全前来复审“从轻发落分子”,发现了王孝敏一案的疑点,未经再审,单凭审讯材料从重改判王孝敏有期徒刑7年。

但当面宣判时,胡大法官大惊失色,他发现被自己重判的王孝敏,竟然是同乡校友的女儿。可是,由于是终审判决,他已回天无力,只好任由王孝敏被发落。

绿岛服刑4年的王孝敏,经胡大法官暗中斡旋,被提前三年释放。学医出身的王孝敏,经过绿岛这段刻骨铭心的人生历练,竟对文学产生了浓厚兴趣,遂出狱后发奋用功,考取了台湾淡江文学院,取得了博士学位。不久,王孝敏远嫁美国。在异国他乡,她对第一专业复发兴趣,又考入了著名惠提尔学院,续学生物化学,经过几年力拼,成为了化学博士。这样,王孝敏也就由“监狱之花”变成了华裔才女。

22、囚笼里的名人

绿岛不仅诞生了一些名人,还关押过一些名人。

活跃在台湾政坛的陈水扁、吕秀莲和施明德等人,都曾被囚绿岛,柏杨、李敖等文化名人也曾在绿岛服过长刑。

谈及名人,中国文坛“第一狂人”李敖在绿岛的故事最多。1971年3月19日,李敖以“叛国罪”被押往绿岛,服刑5年零8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桀骜不驯的李敖演绎了一串串令人回味的故事。他在入狱之初,当局对他的案子进行重审,当审判长问他是否要为自己进行申诉时,他面带蔑视地说:“我不要求做减刑的判决,也不对刑罚加重不满。法官大人,如果你学过基本的历史课本的话,一定会记得美国的尤金·戴布兹吧,当年,他在法庭上也没有为自己辩护,所以,我也‘东施效颦’了。”然后,他又睨斜着审判长说道:“尊敬的审判长,你听说过一首诗吗——

只要有下层阶级,我就同流;

只要有犯罪成分,我就同俦;

只要狱底有游魂,我就不自由。”

审判长莫名地摇摇头。

李敖昂首狂笑起来:“这点小儿科你都不懂,还审判我呢,哈哈哈哈……”

1972年7月,李敖置换狱房,遇到了国民党调查局第一处处长范子文。这个特务头子在内斗中被诬为共产党,成了李敖的难友。范子文整天气鼓鼓的,有一次,他对李敖说:“以我几十年抓共产党的经验,是不是共产党,我一闻就知道!台湾国民党整天抓共产党,其实真的共产党,国民党根本抓不到,抓到的都是假的!”这样的话出自国民党特务头子之口,让李敖更加感到了那个政党的可憎和可悲。他点点头,笑着说:“你讲的对极了!对极了!”他想起了黄中国。

又黑又胖的黄中国是牢里的外役。在监狱里的人都知道,人一做到外役,就说明他的案子不大,案情也简单。然而,有一天下午,李敖正在牢房里休息,忽然听到一阵哭喊声和脚镣拖地声由远及近,接着,他的牢房铁门被推开了,黄中国满脸泪水,上身赤条条,下身只穿内裤,被两个军宪架着,扔了进来。原来,抗战前夕,黄中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加了“伪海军”,抗战一结束,他就成了“汉奸”。1949年,他因跟一些同乡人发生口角,被诬告为共产党的指导员,就凭着这点单薄的人证,他就被关进了大牢。不料想,如今,他竟以“匪谍”罪被判处死刑。据此,李敖写了一份6000多字的《请复判理由书状》为黄中国喊冤,但令他可叹可气的是,“警备总部军法处”对这种人命关天的案子,不传证人就草草定案,而“国防部军法局”也同样草菅人命,依样画葫芦。在这种双杀之下,黄中国终于难逃一死。后来,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李敖说:“他们要表现捉拿‘匪谍’的成绩,不枪毙一些人,就会被上面打官腔。在这种邀功交卷的要求下,每年就只好弄出些假‘匪谍’来充数。上面要缴‘匪谍’,谁管那么多!”从黄中国身上,李敖透视出国民党法律的荒谬。

在军法处关押期间,李敖的狱友可谓三教九流。他曾与一个19岁的小偷关押在一起。冬天的牢房阴冷潮湿,李敖带进来一件猞猁皮做的袍子,不料,有一天它竟被贼眼溜溜的小偷看中了,小偷一边用手摸着上面的毛,一边喃喃自语道:“毛真好!毛真好!毛真好!”结果第二天,他就被监狱官叫去了,要调查他的政治问题,他大喊冤枉。监狱官说:“若没政治问题,怎么会说‘毛真好’呢?毛泽东还在大陆那边,你说‘毛真好’是什么意思?”原来,每间牢房的天花板上都安有一个扩音器,即可发号令,又可窃听牢内犯人的言语。因为这个“大耳朵”只能听不能看,所以窃听时就难免断章取义,于是“毛真好”的误会就发生了。小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解释,才勉强过了关,他庆幸自己运气好,没有变成政治犯。

李敖在坐牢期间,曾经有三年多过着四壁四面的生活,每天的吃喝拉撒全在这里,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如送饭、递物等,都通过墙根那个小洞,李敖戏称其为名副其实的“洞房”。一次机会,他结识了做外役的俞中兴。俞中兴本是大学生,后因为讨厌读书而辍学,混入桃园黑社会,以足智多谋好勇斗狠出名。有一次,在和另一流氓团伙的打斗中,他和同伙李胜渊表演了轰动一时的“飞车杀人案”,杀掉了对方的“大将”,并因此被捕。谈到抓他的警察,俞中兴依然余怒未消:“他妈的警察真不够朋友,我们干掉了黑社会的流氓,等于帮了他们的忙啊!他们怎么可以反过来抓我们!他们整天靠我们养,真他妈太不够朋友了!我们杀古永城他们,是‘为民除害’呀!”

李敖笑了:“美国有一句谚语说:‘千万别同警察交朋友,因为你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公事公办。’这就是说,警察随时会翻脸无情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是一害呀!”

俞中兴理直气壮:“我是一害没错,可是我们杀了一个人,总少了一害啊!他妈的警察怎么可以抓替他们办事的人!这样乱来,以后谁还敢‘替天行道’啊!”

李敖被他的话震惊了,他觉得俞中兴说的真是含义深长。俞中兴有除害之心,不管该不该他除,其人纵可诛,其心不可诛,这种有善念的青年,就因为一念之“善”,就要万劫不复吗?

这次谈话不久,俞中兴就被移送司法单位了。后来李敖听说他被判了无期徒刑,送到绿岛自强山庄,那里是专门关押重大刑事犯人的。在移送前后,他被打断肋骨多根,显然是有人打通了关系,执意要报废了他。

相对来说,当局对绿岛的文化名人还是客气的,尤其到了蒋经国执政的后期,一些文化名人经常被派遣到监狱之外,从事一些发挥专长的事务。绿岛有一所公办学校,学制六年,最高年级的在校生20余人,1975年3月,绿岛公学来了两个“眼镜”,专门辅导高年级的课程,开课后,微胖的一个“眼镜”对学生们说:“从今日起,你们要忘记老师,一心一意听从我的教导,我保你们学业有成。”他的狂傲劲儿压制住了年少阅浅的学生,他们只好乖乖地顺从了。另一个瘦长的“眼镜”更是不可思议,授课时,他愤然一甩课本:“编的什么狗屁教材,四六不通,从今往后,我的肚皮就是你们的教材!”有学生不服,声辩教材是台北的专家编撰的。瘦“眼镜”却说:“什么专家,给我提鞋都没资格。”见他如此强硬,学生们也只好俯首听命了。三个月之后大考,绿岛公学的22名六年级学生,竟有12名考入了台北的重点中学,至此,公学的师生们才新服了那两名外来的“眼镜”,多少年之后,人们才晓得,那两名“眼镜”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敖和柏杨。

23、死亡线上的圣光

戴华光是个令国民党“军情局”头疼的人。

1978年1月他被捕后,先是关押在台北军法处看守所,由于他不畏强暴,奋勇抗争,泼过狱卒送来的菜汤,踢过审讯员的台案,他被列为“不安分犯人”。1979年8月14日上午,戴华光被五花大绑押上了一架小飞机,机舱里原本有两个宪兵和一个商人,可是戴华光登机后声称,他要用头颅撞破舱门,跟大家同归于尽。那个商人望着虎背熊腰、怒目圆睁的戴华光,吓得赶紧溜下了舷梯,坚决不跟戴华光同行。戴华光空降绿岛后,被关进了绿洲山庄B117监室,室内原本五个人,戴华光入住后,狂躁吼叫,彻夜不眠,弄的那五个人极力请求回避,后来,戴华光一人占据了一个七八平方米的大号,但他仍旧声嘶力竭,狂怒不止。几个月的呼喊、抗争,加之寝食不安,使得戴华光体质逐渐下降,气色越来越差。不久,他的腹腔隐隐作痛起来,经监狱医官查看,他属于气火攻心,肝阳上亢。在缺医少药、营养匮乏的牢房,戴华光的病情越来越重,他的腹腔郁气积水,逐渐膨胀,肚皮竟然鼓得像个大气球。他无力喊了,也无力闹了,只能少气无力地躺在牢房里。一天上午放风,戴华光拖着沉重的病体,来到了围墙一角,冲着暖洋洋的阳光,他无奈地敲打着自己那肿胀的肚皮,不停地叹息着。这当儿,旁边两个难友的争论引起了他的注意。难友争辩的问题很简单,也很复杂,那就是监狱放风的来历,一个说放风发源于日本,一个说放风来自于欧洲,戴华光却不屑地插上了一句话:“瞎说,你们没读过庄子的《天运》吗?”说着,他一字一句地念到:“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他又解释道,“放风,原本不是司法用语,而是顺势的一种表达。”

没想到,戴华光的随意之说,竟引起了旁边一位老者的注意,这位老者,宽脸红面,灰发蓬乱,满嘴的胡须像杂乱的草丛,白眉下,一双褐色的眼睛隐隐地闪烁着光芒。这位长发老人慢慢靠近了戴华光,将右手的三个指头轻轻地搭在了戴华光的手脉上,不会儿,长发老者怪怪地问:“小伙子,你想死还是想活?”戴华光呵呵一笑。意思是这还用回答吗。老者捻着胡须对戴华光说:“你的病我能治。”戴华光瞅瞅老者,觉得他不乏仙风道骨,像个传说中的隐士,于是,他拼命撑起身体,双手抱拳,虔诚地对老者说:“莫非我遇到到神仙了吗?!”

老者眯眼一笑:“世上哪来的神仙呀。倘若你没有身后的国学基础,恐怕我也救不了你啊。”接着,老者又对他说道,“傍晚放风,我依旧在这里等你。”到了傍晚放风时,老者如约而至,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本泛黄的《金刚经》,递给了戴华光,对他说:“年轻人,回去后熟读此经,三天后再来找我。”

三日过后,两人再次见面,戴华光恭恭敬敬地从怀里掏出《金刚经》,双手捧着呈给了老者。

“?”老者疑惑地望着他。

“师傅的经书,5119字,全在戴华光的心里。”戴华光扶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老者欣慰地舒展开了眉头:“好吧,年轻人,从今天起,我教你一边诵经,一边打坐。只要你坚持,我保你三个月恢复体质,安然无恙。”

戴华光感激地望着老者:“师傅,您贵姓?哪里人?犯了什么事?”

老者凄苦地笑道:“年轻人,你不要问那么多了,只记得我是一个山里的采药老翁就可以了。”

从那一天晚上起,戴华光按照老者的指点,一边诵经一边打坐。奇迹出现了,不到两个月,戴华光的肿胀肚皮渐渐消了下去,肝部的疼痛也越来越轻了。这年春节,绿洲山庄为囚徒查体,戴华光的化验指标让医官大吃一惊,他的肝功能竟然恢复到了常人状态。这样,戴华光也便成了绿洲山庄的一大传说。他的打坐养生法,不但自身受益,还惠及了一群徒弟。用戴华光的话说,如今,他的政治“名号”越来越小了,而养生“名号”反而越来越大了。在大陆、台湾和港澳地区,戴华光多次举办打坐养生讲座,培养了成千上万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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