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活阎王”:我的四次绿岛之行
谷正文,在台湾岛内有“活阎王”之称,曾任“军情局”少将主任,是蒋家父子的心腹和骨干,也是绿岛集中营的“台前”和“幕后”。干了一辈子特务的谷正文,2007年1月25日病逝于台北知名的“荣总”医院,终年97岁。1995年6月,他接受了台湾《独家报道》杂志记者沈野的独家采访,透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绿岛秘密:
人们总是把等号,划在绿岛集中营与“中情局”之间,其实,这是一种误判。绿岛集中营的先期直管是警备司令部,后又落到保安司令部,“军情局”担当的是要务指导。
我在“军情局”任职期间,先后四次到过绿岛,都是受命于蒋家父子。
民国45年(1956年)春天,老蒋(蒋介石)收到中共中央从大陆发来的一封密信,提议进行第三次国共合作,以完成“所谓的”统一大业。老蒋为之心动,遂派出原中央通讯社记者曹聚仁奔赴大陆,牵线搭桥。民国45年(1956年)7月16日中午,中共周恩来在颐和园听棚馆秘密宴请曹聚仁,据说,宾主“诚恳友好、肝胆相照”。
曹聚仁返台复命后,老蒋确实产生了附和中共之意。为了一示姿态,蒋经国受他老子之命约我交谈,大意主要有两层:一则,对共党政治犯,可实行严判宽处,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者,多以减刑、假释和取保候审为主,充分体现“三民主义之厚爱”,不再刻意加深党派之间之仇恶;二则,对在押政治犯,无论态度如何、表现怎样,多给予人道之关心。交谈中,经国先生特意提到了绿岛,我心领神会,三日后乘机落地绿岛,在绿岛军队长官的陪同下,我视察了新生训导处,没能逐个角落,却也看了个大体。在训导处一间会议室里,我特意让军需官汇报政治在押犯衣食供应情况,对违反规定、降低标准的过失之处,当场予以告诫,至于改进情况,那我就不清楚了。
这次国共接触竟毁在了美国人手里。民国46年(1957年)6月26日,美国国务卿杜洛斯在旧金山发表演说,发誓要消灭一切社会主义国家,并警告中共毛泽东,在台湾问题上,不要轻举妄动。中共被激怒了,民国47年(1958年)8月23日突然向金门诸岛发起了炮攻,由此,国共两党的握手也就停在了空中。
我再次赴绿岛,是奉命安抚孙立人旧属。民国39年(1950年)年4月,美国人器重的孙立人晋升陆军总司令,他在访问日本美军远登基地期间,与麦克阿瑟有一次秘密会谈。心高气傲的麦克阿瑟口无遮拦,竟鼓动孙立人扩充军队实力,继而逼迫老蒋离开台湾;更要命的是,面对这种“悖主篡位”,孙立人哼哼哈哈,不反即顺。这等事情,怎会瞒得了、压得住呢,民国44年(1955年)8月20日,老蒋以纵容部署郭挺亮叛乱罪、窝藏共党罪,革除了孙立人的一切职务,并将他长期拘禁,直到民国77年(1988年)3月,才解除了对孙立人长达三年的“监护”。孙立人案发一年又二个月之后,也就是民国45年的10月,蒋经国悄悄交给了我一项特殊使命,说是孙立人一案涉及旧属军官300余人,有26人在绿岛服刑,孙立人虽然受到了惩治,但他在军界的影响还是不可忽视的,为此,蒋经国让我再赴绿岛,告诫那里的主官,给予孙立人旧属以力所能及的照顾,这对稳定整个军队情绪是十分必要的。我临上飞机前,蒋经国还派人送来了两箱罐头和一箱洋酒,让我以他的名义慰问在押的孙立人旧属。
我第三次登上绿岛,是民国73年(1984年)的11月。那一年,中共领导人邓小平在北京举行了盛大阅兵仪式,并就缓和两岸关系发表了讲话,提出了“一国两制”论。在一次军情通报会上,蒋经国将我留下,对我说:“中国那边一再释放宽松气氛,我们如果没有相应的表示,对历史、对民众都不好解释。”我明白他的意思,就对他说:“‘总统’,是不是以‘军情局’的名义召开一次对中共实施新战略的探讨会?”蒋经国沉吟良久,点头表示赞同,临别,他又嘱托我:“正文同志,在押的政治犯,你也要留意一下。政治问题有松有弛,过于僵硬,对谁都是不利的。”听了“总统”的指示,我一边准备商讨会,一边率队查访台湾的38处监狱,其中包括绿岛。
有意思的是,两个月后,我又一次登上了绿岛,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去那里,即民国74年(1985年)的2月。这一年的岁末,被糖尿病缠身的蒋经国,已经在从千秋的角度思考问题,国际指责、民众愤恨的“戡乱条例”和“戒严令”自然也在他的思考之列,当然,这种思考对他来说是十分痛苦的,因为“戡乱条例”和“戒严令”虽然是陈诚发布的,却是老蒋授意、他蒋经国执行的,否定了“戡乱条例”和“戒严令”,也等于否定了老蒋和他自己。作为一个政治家,众目睽睽之下否定自己,是痛不可当的,可是,时代潮流、民众心愿,这一切,谁又能阻挡得了呢?正是带着这样痛苦而又复杂的心理,民国73年(1984年)春节到来的前一天,我被蒋经国先生派往绿岛,带了许多慰问品,说是慰问远方将士,实际上,是让我借机调研,搜集各方面对“戡乱条例”和“戒严令”的看法,也为彻底废止“戡乱条例”和“戒严令”做必要的铺垫工作,可见蒋经国废黜专制、结束白色恐怖之心,是多么地迫切。返回台北后,已是正月初五,蒋经国邀我在他的七海寓所共度佳节,三年后,推行了38年的“戡乱条例”及“戒严令”一并宣布废止,台湾迎来了民主、自由的新时期。
39、总教官:查寻中共高级间谍“虎符”
孟广义,山西运城人,1922年生,1944年军统上饶特训班毕业,1954——1962年任绿岛新生训导处政治总教官。退役后,居住台北民族西路原美军第一招待所后院公寓。2011年3月17日,在台北市忠孝东路的喜来登大饭店,孟广义由大女儿孟辉昭陪同,接受了本书作者的采访。回顾当年绿岛,孟广义记忆最深的就是查寻中共高级间谍“虎符”的一段经历:
民国43年(1954年)2月,我从空军第6大队政训处调至绿岛新生训导处,先是担任政治总教官助理,很快转为政治总教官。对于我从空军第6大队调来,训导处处长姚盛斋是知道其中含义的。空军第6大队是蒋介石先生手中的一张王牌,装备有美国援助的先进侦察机,主要担负对大陆重要战略目标的侦察任务,韩战期间(抗美援朝),第6大队的B-17侦察机屡次赴大陆拍照,大都安全而归,可是韩战(抗美援朝)以后,B-17侦察机在大陆空域经常遭到米格战机的伏击,有两架B-17有去无回,也就在这一期间,派往大陆执行任务的其它台湾战机,也经常遭受高炮截击,或米格飞机的突袭,显而易见,大陆对台湾飞机的作战安排是了如指掌的。“军情局”通过启动潜伏大陆的深层特工人员,获得了惊人情报:大陆有一个“虎符”高级情报小组已打入了台湾空军系统。于是,反谍人员渗透空军要害部门展开调查,可一连几个月,毫无头绪,无功而返。正当反谍小组灰心丧气时,“军情局”侦破了另一起“匪谍”案,从审讯中得知,“虎符”小组不过三两人,有打入台湾空军的,有在空军外接应的,由于“虎符”小组极端隐秘,其他共党情报小组也只知一二。“军情局”经过反复推论,认为在中共台湾省委主要成员缉拿归案的情况下,这名外围的“虎符”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他或许混为一般政治犯,隐藏在监狱之中。这也是间谍训练中避重就轻的手段之一。于是,一张新的猎网张开了,我也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来到了绿岛。可以这么说,我名义上是政治总教官,主要任务却是查寻隐蔽在政治犯当中的“虎符”,按照我多年的反谍经验判断,这个“虎符”应当30岁左右,受过苏俄的专业训练,因为抗战胜利之后,中共在牡丹江、烟台和石城(石家庄)都曾办过高级情报人员培训班,训练课程主要是苏俄人制定的。
然而,当我查阅了新生训导处1700余名在押犯的档案材料,头却大了,因为这里边符合“虎符”基本条件的竟达400多人,一切从何开始呢,我当时真是犯难。这时,我的助手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说:“既然‘虎符’受过苏俄人的训练,他一定略懂俄语,我们何不从这一点上动动脑筋呢?”我觉得这话有道理,就让他将可疑性较大的60名在押犯集中起来,关押在一间大会议室里,每人胸前编了一个号,让他们席地而坐,不给他们吃,也不给他们喝,只准他们出门上厕所。到了第二天上午,我令人在会议室门外用俄语高声点号,并用俄语告诉他们谁听到了呼声出来,谁就可以到食堂就餐。结果,有11人应声走出了会议室。我很兴奋,先释放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然后又带着懂俄语的11人去了训导处的军官食堂,让他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在他们水足饭饱之后,我派人将一块深色的门帘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让那11人按顺序到办公室里来找我,当他们一掀开门帘,就有一位手脚利索的宪兵“腾”地一拳袭来。之所以这样安排,主要是试探对方是否受过专业训练,如果对方是个高级情报人员,他必定要做出本能的反应,但实验的结果很令我失望,那11个被招来的囚徒都被我们的宪兵一拳击倒了。
我在绿岛熬了8年,想尽了各种法子,也没能挖出那个神秘的“虎符”,结果,“虎符”小组依然在履行着他们的使命,这也就害苦了我们的空军弟兄,1959年10月7日,我们第6大队的最新式 RB-57D高空侦察机竟然在北平遭到伏击,飞机坠落,王牌驾驶员王英钦死亡,1962年1月13日,我们台湾黑猫中队U-2高空侦察机又在大陆被击落,自此,台湾逐渐减少了对大陆的空中袭扰。我在绿岛的使命也算已完成,虽然没有结果。后来我调回了台北的“军情局”芝山总部,直到退休。
相关链接:《军旗谱》(中央文献出版社):1959年10月7日,人民解放军空军地空导弹部队,在北京地区上空击落国民党空军RB-57D型高空侦察机。
国民党军队逃到台湾后,常派飞机对大陆进行侦察、骚扰,迭遭打击。1959年初,国民党空军开始用RB-57D飞机,对大陆纵深目标频繁地实施高空侦察,因其活动高度较高,未遭打击。人民解放军空军地空导弹部队组建不久,1959年9月下旬开始担负要地防空的作战任务。10月7日,一架RB-57D飞机由台湾桃园机场起飞,从浙江省温岭入陆,高度1.9万米,时速750公里,沿津浦铁路窜至华北。地空导弹部队奉命迅速作好战斗准备。某营目标指示雷达和制导雷达及时捕捉目标,全营准确迅速,协调一致,按规定程序完成一系列指挥、操作动作。12时零4分,RB-57D飞机进入地空导弹发射区。营长下令连续发射3枚导弹,全部命中目标,一举将其击落。经此打击,国民党空军高空侦察活动停止了两年多。
这次战斗是中国地空导弹部队首战获胜,在世界防空史上也是第一次用地空导弹击落敌机。
40、指导员:我与战俘的“小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