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一园小径。路边的几点白梅,正在这冬日里迎着霜雪盛开,傲骨而立。
园中有一小亭,名唤方远亭,素家家主素文光平日里最喜欢待在这些泡茶听箫。不过今天并没有孙子素飞来替他吹箫,来的是被他带来喝茶的天玄。
天玄这园中的布置,便觉得这方远亭虽是一方小世界,却也尽得风雅之趣,也难道自己的爷爷喜欢这个地方了。尤其是那方远之名,细品下来倒也别具心思。
素文光嗅得茶香,亲自给两人的茶杯倒上,同时乐呵呵地道:“天玄你可知道,算起来,你是第一个陪我在这喝茶的人。”
“天玄惶恐了。”
倒好了茶,素文光将茶壶重新放回炉子,不高兴道:“这话爷爷不爱听。虽说一个月不见你比之先前更谦逊了一些,这是好事。但爷爷我还是喜欢你刚来时的样子,显得比较像个年轻人。虽然冲动了些,但是有朝气。”
天玄闻言笑了笑。“爷爷不打算问孙子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吗?”
“有些事情你不说,那爷爷就不过问。”
见素文光竟是这般相信自己,天玄疑问道:“爷爷竟然这般相信天玄,就不怕天玄有什么小心思吗?”
素文光笑了笑,“小心思谁没有啊,别说是爷爷,就是你奶奶也有些小心思。还记得一个月前你奶奶私下找你吧。其实呢,你也别怪你奶奶,你没回来之前,在这些年轻小辈里,你大哥素宏为人虽然不错,但是太老实了一些,资质也算不上最佳;你三哥素飞天份是三人中最高的,但是心性又太高了些,家族管理一类的事实在不适合他,所以呢,也唯有你二哥素逸,是未来这家主之位唯一的人选。”
“直到我和父亲回来,将素家本来安定的局面打散。”
素文光肯定道:“是啊,你奶奶也是一心指着素逸未来能够独当一面。本以为你不过是世人口中传言的纨绔子,却料不到传言有误啊。”
素文光说着感叹了一声,天玄却是笑道:“爷爷以为传言有误,但传言就未必不是真的。”
“难道你……”
天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纨绔的性子还是有些的。都说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再加上孙子刻意想给别人造成这种错误的认知,所以这才没有理会,有时反倒自己也给自己找些污名,好掩盖住真实的自己。”
听得这番话,素文光大声笑了起来。如此毫不忌讳地笑,是这个一直严肃的素家家主好多年都没有的了。他又看了看天玄,然后道:“原来你还有这种心思。只是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名声越好越响亮,你怎么就顾着抹黑自己了?”
“有句话叫做“居高而必危,每处满而防溢”,天玄只是以此来警醒自己,不能因为一时的成功而自满。更何况不实的传言会产生迷惑性,不仅可以让对手轻敌,关键时候或许还能救自己一命。”
素文光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想不到天玄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想法,但同时也生出了好奇。虽说天玄的少年时代不算平坦,但有他的父亲的保护,也不该有过多的危险才对。如此做法,却似乎有些太过谨小慎微了。
天玄自然明白素文光此时的想法,拿起了面前的茶杯,问道:“爷爷,这是什么茶?”
“呵呵,这是我珍藏的雨前龙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原来是龙井。”天玄喝了一口,接着道,“龙井虽然是好茶,但我一直不喜欢它的名字,爷爷知道是为什么吗?”
素文光也拿起茶杯细品了一口,同时好奇道:“为什么?”
“龙是上古异兽,即便如今只存在于传说中。当它被人们说起时无一不是神圣高踞,呼风唤雨的存在。但如果是一只井中的龙,那就算它再如何强大,它也终究是在井中,却不知道井外尚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素文光饶有深意地看了天玄一眼,淡淡道:“孙子你似乎话中有话,此地只有我们爷孙俩,有话不妨直说。”
天玄起身,朝着园中的白梅走去,同时道:“爷爷认为,在这雁子关最有势力的是谁?”
“自然是常萧简素霍龙燕七大家族联盟。”
天玄走到白梅下,折断了一小支树枝,然后又回到位子上坐下。
素文光不明白天玄要做什么,疑问道:“你这是?”
天玄笑了笑,用树枝往自己的茶杯中蘸了一滴茶水,之后便在桌上画了一个小圆,道:“这个圆便代表雁子关,而旁边的这两个大圆便代表淮国和乌国。”天玄说着,又在小圆的东方和西北方各画了一个圆。
天玄看了看一脸不解的素文光,继续道:“且不论七大家族是否同一战线,就算七大家族始终团结在一起,如果淮国和乌国哪一天对雁子关兴兵,雁子关能抗衡呢?”
素文光闻言笑道:“这不可能,淮国和乌国如果想占据雁子关,早就这么做了。更何况如今双边关系刚刚恢复没几年,此时对雁子关出兵根本不可能。”
“爷爷说的确实没错。”天玄点了点头,随后又在蘸了一些茶水,在原来的两大一小三个圆圈外又画了一个大圆,并将三个圆全部囊括在内。
天玄扔了树枝,淡淡道:“如果这个圆向雁子关出兵,雁子关还能抵挡吗?”
“这……”素文光有些说上话来,天玄所画的最后这个圆,代表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但这有可能吗?几千年来鬼域与人族据地一直处于互不干涉状态,因为有“鬼海禁律”的存在,鬼族怎会突然向人族发起进攻?
素文光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天玄,不确定地道:“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吧?”
天玄回看了素文光一眼,无奈道:“我也希望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如果真这么想,那又与身在井中的龙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如今在井中的连龙都不是啊……”
素文光此时看了看面色有些沉重的天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却觉得这龙井似乎失了味道,便将整杯茶倒到了一旁。“所以,你之前如此小心翼翼地行事,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没错。”天玄拿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把茶水倒掉,而是一口将它全部喝完。“爷爷,你想不想随天玄看一看井外的世界呢?”
“这……”素文光想了想,却是不知该怎么答,只好道:“让爷爷我再想想。”
天玄笑了笑。“没关系,天玄知道如今一切尚早。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爷爷。”
“什么事?”
“霍家如今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
天玄说得轻巧,一旁的素文光却是有些震惊,他想了想,又确认道:“霍家,你说的是七大家族中的霍家?”
“是。”天玄点了点头。“霍年已死,如今由霍连继任为霍家家主,一个月前我让他处理完霍年的后事后便来寻我,估计过两天就该来了。”
“霍年死了?我怎么不知道。”素文光此时有些不可思议,按常理来说七大家族之一如果出现什么重要的事情,各家族间都会互相通知,更何况是家主身亡这种大事。
可素文光却没有听说此事,此时听天玄说起才知道霍年身亡的消息,而天玄也没有必要拿这个消息骗自己,此时也只得追问道:“天玄,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等霍连来了爷爷可以私底下亲自确认。”
见天玄一脸镇定,不像是说谎,素文光也只得叹了口气,悠悠道:“想不到霍年就这么去了啊。”
素文光拿起茶杯想喝茶,却发现茶水已经被自己倒了,只好又把茶杯放回桌上。
天玄见了,便拿起茶壶给素文光倒上。
放回茶壶,天玄又道:“爷爷,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天玄也不希望将整个素氏宗门牵涉其中。所以,天玄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
“天玄希望,爷爷能把雁子关靠近红海东南角的那块山地送给天玄。”
天玄刚说完,素文光却是楞了一下,他想不到天玄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同时也想不到天玄竟然知道那块空地如今已经被素家掌握。
素文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块地如今已经是素家的了,这块地应该是不久前才被买下来的啊。”
“爷爷难道忘了霍家已经被我掌握了吗?霍家的酒肆遍布整个人族,我和霍连的约定就是霍家一切明面上的东西都归他,但是所有的酒肆都将逐步改造成一个个情报点。未来,整个人族所有的重要情报我都能得到。”
素文光闻言倒抽了一口气,诧异道:“这……这就是你和霍家联合的目的?”
“没错,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情报是一切的基础,我必须在所有的行动前将整个情报网建立起来。”
素文光此时不解地看着天玄,天玄做这么多的准备,难道……是要抗衡那最后一个圈吗?但这种事,他却有些不能理解。
一个延续了千年的条约,不是说破就会破了。可天玄,却是认真的,他看得出。“你……真要做这件事?”
“不做不行。”天玄淡淡道。
看着没有丝毫动摇的天玄,素文光不由得叹了口气。“行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爷爷就支持你,把那块地给你了。只是,爷爷还是想问一句,你要那块地有什么用吗?”
“建城。”
“建城?建什么城?”
天玄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副卷轴,递给素文光道:“爷爷请看。”
素文光打开卷轴,顿时满脸的惊异。素家掌握大量房地,自然也有一大批的木工。此时他看了几眼卷轴里的内容,便可以确定,眼前的这副卷轴,是一张城池的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