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书房十分普通,多了一个“御”字使它显得更加寒酸,没有皇家该有的威仪,比起寻常大臣的书房也强不了多少。他当初虽是皇子却是庶出,母亲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宫女,死于难产。
这样的身世让他在这座华丽至极的宫殿中举步维艰,身边只有一个老太监和两个宫女服侍,长到十二岁都来没有见到过先皇。好在皇太后心善慈祥,对他多了一份怜惜,这才没有死在那冰冷的皇宫中。
坐在椅子上,左手扶住额头,右手不停的敲打桌面,李治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傅灵鱼。她眉宇下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够洞彻世间万物,让这位九五之尊不敢与之对视。
门开了,仅仅凭借脚步声,李治就知道来人是傅灵鱼,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一股喜悦,满是歉意的说道:“灵鱼还在生我的气吗?”
其实这些日子傅灵鱼一直在安慰自己,在李治心中她依然是无可替代的,陈政君只不过是李治通往霸主地位的一颗棋子罢了,无需太过在意。李治之所以没有和她解释,想必也是因为这一点。
“你说等我得胜归来之日,就是我们大婚之时,难道你忘记了?还是你只是随口说说哄我开心?”傅灵鱼冷冷的看着李治,眼睛中没有一丝温柔,除了凌厉还是凌厉。
李治心里突然一颤,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事情变化的太快,快的出人意料,傅灵鱼离京的那天晚上,陈远志和他秘密会面,愿意担任宰相,但是有一个要求就是陈政君要做皇后!
李治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满是血腥,一直以来都饱受诟病。笼络不住天下士族的心,他这个皇帝做的便不安稳。如果殷商第一门阀的家主愿意出任宰相,所有的这些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另外,陈政君的美貌也确实让他心动,那股婉转温柔正是傅灵鱼所缺少的,让他沉醉不已。
“灵鱼,你给些时间,好吗?”李治终于抬头,却说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给你时间?从你接陈政君进宫到现在已经整整是十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没有想清楚!
傅灵鱼走到靠近窗户的床榻,盘腿坐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开口说道:“拓跋焘去了北极冰原,但是雁门关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岳祁连是个合适的人选,是陈远志提名的?”
李治听到傅灵鱼把话题转移到朝政上,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就是他的意思,你觉得合适就好!”
“你做决定的时候会考虑我的想法吗?”傅灵鱼反讥一句,直到李治面色发红才说道:“陈远志人品不咋地,能力还是有的,你好自为之吧!”
李治讪讪的笑了笑,抬头看到傅灵鱼神色明艳,但是眼睛中却少了以往该有的神彩,心里的那股愧疚又涌现出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开不了口。他无法想象傅灵鱼知道他喜欢上了陈政君之后,会发生什么。
但是他也不想欺骗这个愿意为他默默付出的女人。最起码现在,他的心里,傅灵鱼依然是独一无二的。
傅灵鱼闭上眼睛,独自默然流泪。到现在她还依然认为李治这么做是为了稳定江山,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爱上了陈家大小姐。
御书房外,陈政君满脸都是泪水,刚刚画好的彩妆也被眼泪湿落,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的倾城之姿,娇艳欲滴。
“娘娘,凤舞王爷在里面,您还是等等再进去吧!”韦正无奈的说道,眼睛下瞟,没敢多看她现在的样子。
陈政君被傅灵鱼当众羞辱,越想越委屈,直奔御书房,想要向李治讨个说法。就算你傅灵鱼是殷商第一功臣,难道就能目无法纪,不论尊卑吗?
“凭什么她在里面,本宫就要等着,本宫要见皇上!”陈政君有些蛮不讲理的说道,陈家女儿是这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吗?
韦正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你再进去搀和,那就真就乱了,“娘娘,您仔细想想,凤舞王爷虽然现在离开了皇宫,但是和皇上情分还在那里,您在这个时候进去闹,这不是让皇上难堪吗?”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陈政君手中的手帕已经湿了大半,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风情,只怕是个男人都会为之心疼。
韦正挥挥手让身边的其他人都走开,然后低声对陈政君说道:“您想啊,她现在不在皇宫,好几天才能见皇上一面,他们之间的感情慢慢也就变淡了,您再把皇上的心暖和好了,还用得着争这一时之气吗?”
陈政君是当今第一门阀的大小姐,心智岂会差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道道,脸上一喜,点点头对韦正说道:“说得对,只怕傅灵鱼现在正等着我去闹呢!我偏不!韦公公,让你费心了,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指点才是!”
“不敢不敢,奴婢以后还要仰仗娘娘多多提携呢!”韦正赶忙低头,笑眯眯的说道。
陈政君来了又走了,韦正看着那个曼妙的身姿,心里暗叹:这种世家大小姐进了宫,还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如果换成别的太监,只怕早就肝脑涂地了吧!
转过头来,看着安安静静的御书房,韦正小声说道:“主子您可别怪我,陛下的心已经不在您这了,早点认清也好!”
走出宫门,傅灵鱼竟然松了一口气,她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雄壮奢靡的皇宫如同一个洪荒猛兽卧伏在那里,张大双眼冷冷的看着她,好像随时都会将她扑倒在地,吞进嘴里,连骨头都不剩。
看的久了竟然会感到头晕,傅灵鱼赶紧闭上眼睛,以她的功力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天空阴沉,翩翩小雪,宁静中带有一点多彩的情趣。可是突然浓重的乌云铺天盖地般涌来,如条条墨龙四处攒动,天空一下子变得暗淡,如同黑夜一般。
傅灵鱼孤零零的站在午门外,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寒风吹散发丝,甚是凄凉。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殷商朝廷为凤舞王修建王府花费甚巨,只是却很少有人知道皇宫中新建了锦绣阁,仅仅这一座宫殿花的钱就抵得上半座凤舞王府。
大门用青铜包裹,上面再涂以黄金,台阶石栏全都用汉白玉雕成,每天太阳出来,映的整个宫殿珠光宝气,奢华至极。
傅灵鱼刚走不久,李治就来到锦绣阁,一进门就看到陈政君满脸泪水,让人好不心疼,原本那颗于傅灵鱼感到愧疚的心也变得轻松许多。
伸手拦住陈政君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哭了,让朕心疼的厉害!”
“皇上,她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人,臣妾又没有惹她!”陈政君越说越伤心,搂住李治,不停的拍打着他的后背。
“灵鱼就是这个脾气,你以后尽量躲着点就是!”李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柔声说道。
“躲着她?现在躲着她说得过去,还以后呢?等到我做了皇后,是不是也要继续躲着她?”陈政君松开手臂,看着李治认真的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恰到好处,李治凝视着那双迷人的眸子,默然说道:“不会的,你放心便是!”
陈政君看到李治的表情,知道不能再逼他,抽着鼻子点点头,偎依在他的怀里,扭捏的说道:“臣妾知道她是功臣,和陛下的情分也不是臣妾能比的,臣妾愿意把皇后的位置让给她,只要能让臣妾待在陛下的身边就行!”
这番话说得贴心,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男人恐怕也会被感动,更何况是多情的李治。虽然这番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做不做皇后可不是她能决定的。
李治无限的感慨道:“如果她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陈政君眉眼一转,接着说道:“臣妾知道凤舞王爷是国家的支柱,根本不是我这种小女子能比的,按理说不应该和她较劲的,可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朕心里明白,以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李治带有歉意的说道。
陈政君柔若无骨的双手搂住李治的脖子,朱唇一抿,媚声说道:“臣妾现在就想让陛下补偿!”
李治并不是一个好色的君主,否则也不会登基多年,宫中也仅仅只有几个妃子,其中大多数还是摆设。但是面对这样娇媚的陈政君,李治却无法抵挡,干柴烈火,正是如此。
锦绣阁的主管嬷嬷带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对于这种白日宣淫的勾当也已经司空见惯,并不为奇。韦正站在殿外,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但是心里却已经翻滚到了极点,黯叹一声:主子,还是让李伏羲那块石头说对了,李治真的是个白眼狼啊!
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见边际,有一白衣男子步履缓慢走进太安城,在大雪的遮掩下几乎看不清身形。男子看上去不过三十许岁,一头白发直垂腰际,额头正中一颗枣核猩红分外醒目,翩翩然恍似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