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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半夜捉奸

毫不理会身后疯狂的尖叫,贺锦年信步走在御花园中,心情极好。

天空碧蓝,没有一丝云彩,空气中充盈着花香,漫步在亭台楼榭间,实在是难得的清闲。

走到一处凉亭时,隐隐传来婉约的吟唱,贺锦年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嫔妃命妇正在听戏,坐在正中的是妩妃。

看来林皇后皈依后,最开心的莫过于妩妃,竟公然叫了戏班来宫中唱戏。

“奴婢给贺公子请安。”雕花栏杆边的小宫女一福身,要为贺锦年引座。

贺锦年摆摆手,轻笑道:“不用,我站会儿就走。”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戏台上,女旦腰肢款款,绣着白茶花的长裙迤逦于身后,旋转时如天女散花,待胡琴一断,一个回身转眸,青黛勾勒的眼角流泻出水墨画般的神韵。

竟是念儿?

贺锦年呆呆注视着台上,想不到常念会为她不惜涉险,混入宫中。

毋庸置疑,常念进宫一定是来找秦邵臻,询问她下落的。

贺锦年本能地看向戏台下,果然,花团锦簇中,秦邵臻正与一群少年少女在玩投壶——这就是人前的纨绔质子秦邵臻,日日周旋在莺歌燕舞之中。

贺锦年收回眸光,挨近小宫女,悄声问:“姐姐,戏班进宫几日了?”

小宫女受用一笑,“回贺公子,已唱三日了!”

过了今日,林皇后就皈依佛门了,戏班想必也就该离开了。

贺锦年从小宫女端的花梨木盘上捏了一块芙蓉糕,小宫女想拦,贺锦年迅速咬了一口,含混笑道:“姐姐,我得走了,谢谢姐姐的芙蓉糕!”

小宫女啐道:“作死,这是妩妃娘娘点的!”

贺锦年扬扬手就跑了,却在回廊处悄然转头,又看了一眼戏台。

念儿,你等着,过几日我便来寻你!

沿着长廊小跑了一段,到岔路口时,贺锦年停了下来,沉思片刻,往左边的小路阔步而去,很快走到了境春园桃林。

一簇簇粉红映着薄薄日照,如此良辰美景,着实让人生不出愁绪。贺锦年轻勾唇角,随手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放在鼻间轻嗅,脚步越发轻松。

谁知,不远处的一道厉喝,瞬间打破了此刻的美好氛围。

“小贱种,你给小爷跑快些!”一个稚嫩的童音用命令的口吻道:“再蹲低些,你想摔死太子殿下?”

这魔音,贺锦年一听就辨出是自己那便宜七弟贺锦钰,想不到绵针才引出来他就如此不安分,在今日皇后皈依的节骨眼上,还怂恿太子顾容升胡闹。

贺锦年利用假山隐住身形,透过层层桃枝,看见一个穿黄色锦袍的男童正骑在一个瘦小少年身上,贺锦钰拿着一根桃枝,呼喝着打在少年屁股上,不时吆喝着:“打小人喽,打小人!”

贺锦年的眸光不由落在贺锦钰的足上。

虽然看不出异样,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贺锦钰的伤脚落地时比另一只僵硬,但他玩得兴起,哪里顾得上,一边吆喝着,一边狠抽着那瘦小少年。

春衫薄,指节粗细的枝条抽在身上,必定火辣辣地疼。少年瘦弱的身子蜷缩,死死忍耐着,手指抠进泥土中,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摇头表示不敢。

周围站了一群主子奴才,个个掩嘴而笑,衣着华丽的孩子们不时从太监手里接过石子,朝瘦小少年身上投掷,扔准了马上爆出几声叫好。

还有更恶劣的,挑了细小石块,专往少年前面的路上扔——少年的双手尚能勉强避开石块,可膝盖就不时顶在石块上了,疼得连连吸气。

春风拂过,团簇的桃花随风轻颤,粉红花瓣漫天飞舞。这样美好的春日画卷,却嵌入了如此丑陋的一幕。

贺锦年冷眼看着,目光又定在贺锦钰身上。

围场比试之后,贺锦年隐隐觉得自己小觑了贺锦钰。此时贺锦钰吊着眉梢,脸上挂着痞赖的笑,可贺锦年直觉这不是贺锦钰的本来面目,毕竟围场上他的武功一日千里,就是拥有再好的师父,也必须下苦功才行。

她本想绕开,却听顾容升不耐地叫道:“顾容月,你是不是没吃饭,怎么跑几步就停?给本太子长点儿精神,不然让你再回冷宫!”

“我母妃不是贱婢……”瘦小少年的声音像刚过变声期,带着悲伤。

正准备移开脚步的贺锦年一滞——那瘦小少年,竟是曾与贺锦年齐名、以神童著称的苍月国五皇子顾容月?

前世她初来苍月时,正逢顾城亦初登大统。顾容月的生母虽是林贵妃的侍婢,但性情温柔,很得顾城亦之心,加之两个大儿子早夭,顾容月算皇长子,才智也在几个皇子中最为出色,顾城亦动了立其为太子的心思,封其生母为清妃。

可惜不到三个月,就传出清妃给顾容升和顾宝嵌的母妃林贵妃下毒的丑闻。

证据确凿,内务府刑审后清妃被打入冷宫。顾容月天天跪在御书房外替母求情,可惜顾城亦初登大统,正是焦头烂额,一怒之下将顾容月囚在冷宫,让他母子俩隔着几重楼宇相望,一囚就是几年光阴。

“那臭女人不是贱婢,怎敢给我母后下毒?现在又害我母后去当尼姑,我恨你,你这贱婢生的贱种!”顾容升狠狠扯着顾容月的头发当马缰,“说,说你母妃是贱婢,本太子就放过你,否则本太子马上禀明父皇,把你再关回冷宫!”

母后的皈依于他而言不啻晴天霹雳。他问了所有人,却没人告诉他原因。他闹了几次要见母后,也都被侍卫拦住。今日贺锦钰入宫,两人聊到这事,贺锦钰又告诉他顾容月被放出了冷宫,两件事如此凑巧,说不定就是清妃下的套,先让父皇废母后,接着就能废太子,让顾容月当上太子。顾容升越想越激动,拉了贺锦钰,杀气腾腾地去找顾容月,抓了他来这少有人出入的桃园折磨。

“母妃不是贱婢……”顾容月蜡黄的小脸上汗珠涔涔,双唇紧抿,强忍着手心和膝盖的剧痛加快前爬。他没力气说话,只声声念叨着“母妃不是贱婢”。

“你这小贱种还敢顶嘴?”贺锦钰狠踹了顾容月一脚。顾容月一时撑不住,差点儿瘫倒,顾容升两只脚及时撑住地才没摔下来,但也惊了一下,怒得操起拳头就往顾容月身上打。贺锦钰自然不愿错过,也用桃枝抽着顾容月的屁股。

贺锦年远远望着。顾容月十三岁了,身段却似不足八岁,比起九岁的贺锦钰矮了大半头,恐怕是在冷宫里缺衣少食造成的,于前世的她是很快消瘦如柴、月事不临,于这个孩子则是停止发育。可这并不是最不幸的,她知道,今年秋天过后,顾城亦的子嗣都会被顾城风斩杀于皇宫门前,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顾容月。

当时她的灵魂飘荡在城门上空,听着连天的哭声与哀求,唯有这苍白瘦弱的少年直直站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不合年纪的沧桑,竟有五分像城门上的顾城风。这不受宠的皇子因母亲而备受苦难,好不容易被放出冷宫,却在秋后也被斩杀,倒不如回到冷宫,或可避过一劫……

想到这里,贺锦年心念一动,穿过桃林,靠近了顾容升等人玩耍的空地,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袖口微抬,指风从宽袖中破空而出,刺入顾容月膝间。

顾容月的膝盖骤然刺痛,左腿抽筋似的一阵痉挛,连带着顾容升一起翻倒在地,瞬间惊住了四周宫人,人人面如土色地上前去扶太子。

两人摔倒时顾容升压在了顾容月身上,摔得并不重,但他失的是面子。

“狗杂碎,居然敢摔本太子?来人,给本太子狠狠揍他,关到冷宫饿他三天!”顾容升被众人扶起后,小小身子尚未站稳,拳脚已狠狠砸向顾容月的头。

顾容月在冷宫中长大,早已习惯拳打脚踢,在摔下的刹那就抱住了头。

一次次磨难间,他已找到所谓的生存方式,况且他答应过母妃:有一天,他会接她离开那荆棘丛生之地。

贺锦年冷眼看着男孩未被手臂遮挡的半张小脸皱成一团,眸光意外穿过重重桃枝,与自己相交。一刹那,对方那原本脆弱的双眸像夜幕被划开一道亮光,并非脆弱的泪光,而是利刃的锋芒——虽然稍纵即逝,也足够她知道,这孩子若能活下来,绝非善类。难怪顾城风没放过他,看来他隐藏得并不彻底。

她神情淡淡,不屑暗示,转身离去。

不是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眼中的天使,就如自己。

她救他,希望他活下来,甚至强大起来,有一天亲自把受的苦难还给伤害他的人;她希望这个面对死亡时还直挺脊背的男孩,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同类。

既然他们都成不了父母眼中的天使,那就折翼成魔吧。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银针刺进了他的膝间,在为他取出前,他要生生承受疼痛。若是她的前世,以她的功力不需用银针伤他,只需有一瓣桃花就够了,但贺锦筝不仅发育慢,体内还残留着毒药,阻碍了她修行内力。

好心情既被打破,贺锦年也无心再逛花园,拦了个宫人带她出宫。

回到贺府,贺锦年立时察觉府里气氛不对,待回到自己寝房,便拉了高嬷嬷问:“出了什么事,一个个哭丧着脸?”

“哎哟,五公子,您一早就进了宫,可不知府里发生了什么怪事!”高嬷嬷一手压着心口,脸皱成一团,“杏巧那丫头被人发现死在荷池里,打捞上来时,全身像个面团!我这老婆子呀,差点儿没吓死过去……”

“报官了吗?”贺锦年问。

“丁姨娘不让报官,说杏巧原是公主殿下的人,打发了奴才去公主府通报,公主殿下让人来把杏巧的尸体接过去了。”

贺锦年摊了摊手,“这不是解决了吗?有公主殿下做主。”

“五公子,奴才们是担心有人盯上贺府了,半年前您和六小姐……哦,呸呸!瞧老奴这胡说八道,好的灵,不好的不灵……”

“没事的高嬷嬷,你下去吧,顺便跟桂叶说一声,午膳时不必叫我,我困得紧,先睡会儿。”

“是,五公子!”

……

夜晚,风悄悄,月隐浮云后。

贺锦年悄然起身,换上黑色劲装,从贺府高墙跃出,抬头看了眼云层后的月亮,静静闭上眼,再睁开时,像只灵巧的雀儿,隐入黑夜。

她从下水道一直游到皇宫废园,凭月亮判断出冷宫方位,加快了脚步。

月光渐渐透出云层,过眼处尽是无人修剪的蒿草荆棘。在这里,人仿若一块被丢弃的抹布,残破肮脏地窝在残垣断瓦中,昏沉间不知岁月沉沦。

贺锦年失神地呆立在空旷废园中。淡淡月色照在布满青苔的土墙上,浮起一层淡霜,她的眸光仿似穿过了时空,看到彼时囚在大魏冷宫中的申钥儿。

她的前世,死于苍历一百一十三年的寒冬。

她不想带着一身污浊离开人世,半夜从井里打了水。隆冬之季,冰水化刃,刀刀是刺骨的寒。那时她只想着奈何桥头向孟婆多要一碗汤,把两世记忆悉数抹去,忘却冷宫煎熬,忘却脸上的烙痕,谁知还是事与愿违,死后没有彼岸花开,没有往生之路,她成了飘荡的灵魂,看着亲人的背叛。

她站了很久,始终没变换姿势,直到天空骤暗,似有一场春雨即将来袭。她迅速敛尽情绪,悄然走进一间破败的小屋。

就算她前世所居的冷宫也有一桌一椅一床,这里却空荡荡的,除了风吹破窗的吱吱声外,什么也没有。环视一周后,她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蜷缩的身影。

长年潮湿,地上很滑,她放慢脚步走过去。

“五殿下。”她半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唤了几声,却没得到回应,不由微微蹙眉,探向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她轻轻翻过他的身子,发现他全身湿透了,身体冷得像寒潭中爬出来一般。他的双手紧紧护着脑袋,双膝极力弓着。

一瞬间,贺锦年心里狠狠一揪,仿佛千年岩石终被岁月侵蚀,露出内里柔软的血色。她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他的背,轻拍一下。

回冷宫后,他一定又受了折磨,还被冷水泼,逼得他神志清醒地承受疼痛。

“五殿下?你醒醒,我过来——”她突然不知说什么才好,双膝跪地,只想将他抱起来。可她身量也不高,横抱起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有些吃力。

“疼……”很微弱的声音,但人到底醒了。

贺锦年轻笑出声,“臭小子,再不醒,我就要打你屁股了!”

“别打我……”顾容月尚未从昏沉中清醒,直觉有人靠近,却因为全身无力无法抗拒,只能微弱地发出低低哼鸣。

“是我,五殿下,我是贺锦年。”冷宫中没有灯烛,贺锦年只好抱他来到院外的残廊下,借着月光找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将他放下。

“喂,你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来帮你把银针取出,这玩意儿虽然不伤人命,但留在关节处久了,腿就废了。”她掀起顾容月身上破旧的布袍,本想卷起亵裤,却发现裤子冷湿地粘在腿上,而小腿上明显有鞭子打过的痕迹。

“不行,你得把衣服脱了,这样子很容易发炎。”

“没事,我习惯了……”此时的顾容月已清醒过来,消瘦的脸微微一热,倒是很听话,自己动手卷起裤腿,偶尔碰到伤处也只是稍停一下,神态不显。

贺锦年从怀里掏出磁石,瞧他一眼,淡淡安慰道:“五殿下,你膝盖也挨过棍子,可能银针已经移位,我得找一找,可能有些痛,你忍一下就过去了。”

顾容月点点头,细声细气地道:“我不怕疼,你动手便是。”

因为顾容月的配合,银针很快被取出。整个过程,顾容月除了肌肉本能地收缩抵抗外,呼吸都是平缓的。这种对疼痛的承受力,出乎了贺锦年的意料。

“你没有别的衣裳?”春夜还有些冷,他的唇都冻成了酱紫色。

“没了。”顾容月摇摇头,“我今天刚离开,宫人就把屋里的东西全烧了。”别说是他,就算是宫人也没想到他当天就被遣回。原本就是拜高踩低的地方,众人都料定这二进冷宫的五皇子一辈子也休想离开了,所以连床也没为他备。

“你先把衣服脱下来晾晾,先穿我的,别说你能挨,你又不是铁打的身子……”贺锦年自言自语地哼了几声,开始剥自己的衣裳。

“……女孩子这样不好。”顾容月一脸郑重地道。

贺锦年一愣,“什么?”

顾容月抿了抿唇,脸烧得厉害,轻不可闻地道:“你是锦筝,我知道。”

贺锦年大为震撼,她自认瞒过了所有人,这冷宫里顾容月却是怎么知道的?

“你方才抱我时,我听到你的心跳从右胸传出……你不记得了?小时候我和你一起玩时,你告诉过我的。”

闻言,贺锦年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画面:女童眯着双眸,亮着白晃晃的牙,笑道:“容月哥哥,筝儿长大了给你当媳妇儿!”

……难怪她想救顾容月,还以为是同情作祟,看来不仅仅如此。

雨丝很细,被风吹进长廊,带着缠绵的气息扑在脸上,夜静得瘆人。

两人默默无言,相对良久。

顾容月苦涩一笑,首先开口,“每个人都有故事,我会把今夜的事忘了。”

“……五殿下,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现在是贺锦年。”贺锦年三下五除二脱下黑色劲衣,穿着亵衣亵裤,见顾容月还静静坐着,便俯身去扯他的衣裳。

“你——”顾容月涨红了脸,急道:“我不冷,我说了我不冷!”

“你还不冷?舌头都打战了!要是挨上一夜冻,肯定会影响膝盖上的伤,你要是残了,我不是白救你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要脸不要命,迂腐!”贺锦年力气比他大,马上扯掉一件,又要剥裤子,顾容月吓得差点儿尖叫。

贺锦年一咧嘴,阴森笑开,“叫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就撕了你的裤子;要是乖乖配合,或许能留条亵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

“……”

脱得差不多后,贺锦年用黑色劲装裹住顾容月,拿起顾容月的湿衣服使劲一拧,晾在栏杆上。打理好一切后,她抬头看看乌蒙蒙的天,找不到月亮所在,只好又坐回顾容月的身边。

为了打破尴尬,她低声问:“你见过你母妃吗?”

顾容月脸上羞意未褪,轻轻颔首,“过年时有恩旨,能和母妃一起过。”

“五殿下,你仔细听我说:这几个月你先待在这里,尽量让所有人忘记你的存在,别想着出去,无论是谁,就算真心帮你出去,你也要拒绝,明白吗?”

“……这就是今天你刺伤我膝盖的原因?”

贺锦年点点头,也不瞒他,“你一直在冷宫里,不清楚外面局势……你先安心在这里待一阵,等朝局稳定下来再想办法离开,好吗?”

“好,我听你的。”

说完这句,两人又静了下来。

贺锦年抬起头,看见一团云的边缘透出银白亮光,拍拍屁股站起身,临走时留下一句:“有空多晒晒太阳!”

回到贺府后,没了杏巧的监视,贺锦年的日子无比惬意,每日除了在屋里调息就是上街乱逛,晚上就潜心绘制地图,把白日逛街看到的重要建筑记下。

到了第四日下午,她已经能自己驾着车去缜远侯府找肖妥尘了。

缜远侯府果然非同寻常,庄严的大门两侧站着八个侍卫,个个身着森寒铠甲,透着一股慑人的肃杀之气。

贺锦年报上姓名,侍卫闻言却一愣,随后八个人齐齐围上,上下打量她。

一人犹豫地问:“您就是使出‘五箭穿羊’的少年英雄贺五公子?”

另一个人紧接了句:“贺五公子,您有空能不能教小的两招?”

“贺五公子,您现在可是神了,俺们最崇拜的就是您,俺叔说您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文可治国,武可安邦!俺叔是禁卫军——”

“贺五公子,能遇到您,小的真是三生有幸啊!您能和小的说说那日赛场……”

众人你一句我一语,围着贺锦年连番轰炸,没一个人进府通报。

贺锦年头痛地看看天边晚霞,暗叹古代名人也难当,但这会儿她可没时间和这群小兵八卦。想到这里,她挑唇笑了笑,双手潇洒一揖,“麻烦小将军去通传一声,就说贺锦年有事在此等候!”说罢排众而出,跳上马车。

一群侍卫面面相觑,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侍卫急忙拔腿跑进府。

不消片刻,肖妥尘跑了出来。

“找我何事?”一看到贺锦年,肖妥尘想起对方在赛场的英姿,心里无端气苦,只觉自己一直被对方蒙在鼓里,语气不禁有些冲,“我在练拳,有事快说!”

“自然有事!”贺锦年跳下马车,看到肖妥尘无精打采的模样,冷笑道:“别摆着一副没出息的样子,第二场比试你输了,就得为我办三件事!今天要办第一件,打起精神来,办砸了我就把你卖到伶人馆去!”说罢转身就欲登车,却突然回身,飞起一腿,直踹向肖妥尘的小腿。

“……你放心,我肖妥尘应下的事,就是刀山火海也义不容辞!”肖妥尘痛呼一声,这样的飞腿他不是没挨过,可怎么贺锦年看似没用力,腿却特别疼?

他俯身揉着小腿,连连吸气,“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以后我是小人,你是君子!”贺锦年压下的眉头稍松,径自跳上马车。

肖妥尘跟了上来,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什么你是小人,我是君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小人可以随意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也不待肖妥尘琢磨明白,贺锦年指指车夫的位置,舒服地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道:“你驾车,我要睡一觉,到了华亭路叫我。”她可是花了好几天探察四周情况,累得很。

肖妥尘虽然困惑,但顾铃兰一事后,他已被贺锦年遣出了几分奴性,听到命令便坐上了车夫之位,在一众侍卫张口结舌的瞪视下,有模有样地吆喝动马车。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城西华亭路的一家伶人馆附近。

贺锦年挑开车帘,看看四周,吩咐肖妥尘将车停在不显眼的地方。

此时月色渐浓,四周众多红粉银楼亮起串串宫灯,夜风拂过,宫灯摇曳,卷起层层窗纱,如梦似幻,楼台内外,莺声燕语伴着歌词祝酒不断传来。

这就是城西华亭路,燕京男子的极乐之地。

贺锦年今夜来此是要接一个人,一个她至死也无法放下的人——六月。

每次想起六月,她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

她身为申钥儿时,最自在快乐的就是大魏与苍月之战胜利后,她卸下申苏锦的身份,做回无忧无虑的申家八小姐,等着心上人迎娶的那些日子。

就在那时,她碰巧结识了从苍月流落到大魏的六月。

当时六月被人从苍月的燕京城辗转卖到大魏的伶人馆,因为男生女相,容貌殊丽,老鸨特地为他举行了开苞拍卖,是她一剑将六月从肥胖富绅身下救出。

她本想为六月赎身,但六月说自己除了弹得一手好琴、有一腔好嗓子外,没别的技能,总不能靠她一辈子,倒不如留在伶人馆。她想想也对,便逼着老鸨签下卖艺不卖身的契约,又为六月找到一处安身之所。这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想不到日后遭难时,六月为报恩竟入宫当太监,四处打点,只为让她好过些……

今夜,她来到苍月国最繁华的华亭路,就是听六月提过,苍历一百一十一年四月二十一日那天,他是被人从后门强行带进雨竹馆的。

肖妥尘为人正经,蹙眉环视四周后,不由心生不屑:想不到贺锦年小小年纪就流连此地!他正想冷嘲几句,一扭头看到贺锦年的脸,竟一时忘言——对方神色深沉地紧盯着雨竹馆,一点儿也不像是来寻花问柳的。

肖妥尘不由压低声音问:“贺锦年,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抢人!”贺锦年干脆利落地道,语声中透出森寒煞气。

她本想把六月赎出来,但后来一想,六月分明是棵摇钱树,为何苍月的伶人馆却要把他卖到大魏去?要知道大魏男风盛行,苍月却严禁此事,能在苍月国都开一家伶人馆,若无显贵支持,根本办不到。可就是这样,那家伶人馆依然不敢经营六月,很显然六月不是普通出身,被贩卖的背后疑团重重。所以,她要光明正大地赎人只怕不易,唯有抢,而后再调查六月身世,还他一个不同的人生。

这件事她一个人无法办到,只能找人帮忙,而她选择相信肖妥尘。

“抢人?你想抢谁?”肖妥尘吃了一惊。

“别问这么多,我自有安排。”贺锦年从马车里翻出两套夜行衣,扔了一套给肖妥尘,深深望他一眼,一丝情绪在眸底转瞬即逝,“换上!”

“……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向来迟钝的肖妥尘竟体会到了贺锦年眸中深意,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肖某人既然答应帮你做三件事,便愿赌服输!”

两人换好衣服后,贺锦年从怀里掏出地图,让肖妥尘抢到人之后在小巷子里甩开跟踪的尾巴,再回到这里把人交给她。肖妥尘点点头,不再有疑问。

贺锦年抬头望了一眼天边明月,估算了时辰,领着肖妥尘来到雨竹馆幽静的后门,跳到旁边兰桂坊的烟囱后面,各自找地方隐藏好。

两个时辰后,歌舞声渐沉,灯烛渐灭,唯有几座楼上还传出酒醉客人的狂浪笑声。这时,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不久,一辆马车在雨竹馆后门停下。

贺锦年示意肖妥尘做好准备,又借着两旁的宫灯定睛细看,发现那马车不像伶人馆里的,倒像是宅门府邸里的,不由心念一动,暗暗记下。

肖妥尘立刻抖擞起来,微微探出脑袋,注视着下面的动静。

马车停稳后,一个布衣男子首先下车。车里传来女子的细细声音,“阿雾,你去敲门!”男子应下,跑去后门轻叩了几下。

很快有了回应——门吱呀一声开了。

车上的女子挑起帘子探出头,紧张地观望了一下四周,才从车上下来。

贺锦年虽然无法看清女子的容貌,但那一身紫锦绣碎纹裙,断非寻常百姓。

女子朝那个叫“阿雾”的男子扬了扬手,“你把孩子先带进去。”扬手间,腕间露出一只银环手镯,萦起一层细碎光华。

贺锦年心头一动,这种款式的镯子,在燕京城里可不多见。

阿雾应下,匆匆从马车里抱出一个孩子。

见那孩子被缚住手足,口中塞了帕子,贺锦年只觉胸口被利刃狠扎了一下,疼痛强烈到几乎要吞噬心脏——那孩子一定是六月。

观察了马车停靠的位置,她示意肖妥尘隐在路口的一株桑树上,等她号令。

此时,雨竹馆后门里走出三个女人。旁边两个是丫鬟,各执一盏灯,中间的女人二十出头,妆容艳丽,一身桃红罗裙,缓缓而行时,斜亘髻上长簪串珠轻微摇曳,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把人给我,拿了银子就走,别在这儿待着!”

贺锦年冷冷一笑,果然六月的身份不同寻常,否则怎会惊动老鸨亲迎?

抢!她朝着桑树上的肖妥尘比划了一个手势。

肖妥尘立时像离弦的箭,朝那几人飞快掠去,一把抢过六月就跑。几个人不防此变,有女子的尖叫声响起,很快引来一大群护卫穷追不舍,好在肖妥尘的身手虽然不算顶尖,日后的武状元也不是徒有其表,护卫怎么也追不上他。

不过,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些人能在皇城扎根,自有过人手段:华亭路方圆半里内都布满了红楼聘请的暗哨,一家有事,所有人都出动,里应外合,阻止人走出华亭路,这也是贺锦年让肖妥尘把人带走后再绕一圈的缘故。

肖妥尘回得比贺锦年预想中快。

贺锦年接过他手里的六月,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眸——晶莹眼珠如上等琥珀,在月色下闪着柔光,纤长的眼睫如扇面,根根向上打开。

贺锦年笑了,不经意间落下滚滚热泪——真的是她的六月。

她没解开六月唇齿间的缚带,因为于此时的六月,她是陌生的。她怕自己惊吓到他,万一弄出动静,今晚的行动将毁于一旦。她递了一个眼神给肖妥尘,示意他去马车里换了衣裳离开,自己则抱着六月从烟囱跳下,掉进一间暗阁中。

熟稔地拉开暗门,拉了一下深藏在里面的吊环,一扇半人高的石门轻轻开启,她弯下腰,抱着六月走了进去,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把六月放到一张竹榻上,顺手揭开床头案几上的一块锦帕,刹那间,房间亮了起来。

“六月,别怕,我们到家了!”她蹲下身,与六月平视,伸出手,轻轻解开那缠在唇齿间的带子,一张华美的容颜上仿佛漾开粉红涟漪,一点点显露出来。

意外地,六月并没有惊慌,他抬起眼,眸光如初生婴儿般纯净,眨眼间微微颤动,瞳仁中似有流华绮散,绻出的竟是层层信赖。

“六月……”感受到小家伙的信任,贺锦年心中一阵阵难言的酸涩直逼咽喉,恍然中,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她轻轻将六月搂进怀中,霎时间,心跳得连灵魂也在震颤。六月,她的六月,此时正在她怀中!她终于找到了他,让他避开了人生中无法勘破的绝望!

轻颤的掌心覆上那消瘦见骨的后背,她的心阵阵抽搐,手恍若被牵引般小心地卷起六月的袖子,只见道道伤痕遍布在瘦如竹竿的手臂上。

一瞬间,她仿佛见到了彼时大魏皇宫中一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六月。

她再也抑不住情绪,近乎发狂地抱住他,“六月,对不起,如果可以,我一定更早找到你!可我不知你在哪儿,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是我不好……”

“哥哥,我不叫六月,我叫……”六月惊慌失措的声音中带着微微欣喜,“我叫……”声音却越发细了下去,柔软中浮起了一丝脆弱,“哥哥,我想不起自己叫什么了……”话音未尽,他眼眶泪雾弥漫,仿佛只差一眨眼便要倾泻而出。

贺锦年猛然记起“六月”是他在大魏时的艺名,此时的六月忘了自己的姓名出身,记忆一定被人动过手脚,好在自己寻到了他,她会帮他唤回记忆!

“不怕,以后自然会记起的。”她擦干脸上的泪,控制住情绪,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安慰道:“我叫贺锦年,大你一岁,以后你唤我‘阿锦哥哥’。”

六月一颗绷紧的心终于松弛下来,连连点头,脸上堆涌着激动的红晕,声音充满欢喜,“六月记下了,阿锦哥哥!”

贺锦年轻轻嗯了一声,将脸埋进了六月腰间,轻吸了一口气后,双肩抖动,抑不住地笑了。六月消瘦纤白的手小心地搭上贺锦年的肩,也陪着她笑。

“你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弄点儿吃的,再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情绪释放后,贺锦年站起身,伸手到案桌下拧了个开关,俯身对六月笑道:“一会儿会有好多漂亮姐姐冲进来,她们可能兴奋过头,你别担心。”

身为申钥儿的她在大魏昏迷了那么久,兰桂坊的三姐妹肯定要疯了,现在骤然接到她的信号,只怕她们会崩溃地冲进来。可是,抚上自己这张对她们而言完全陌生的脸,贺锦年心底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解释。

闻言,六月点了点头,却本能地用双臂环住身体,朝里榻缩了缩,贺锦年直觉被蜇了一下,疼到了心里。可她还来不及安慰,就听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撞开了,三个女子风驰电掣般冲了进来,个个脸上都难掩激动。可一看到贺锦年和六月,三个人的表情急剧变化,好似修行了千年的小妖终于登上瑶池,却被天兵天将一脚踹到人间,绝望中夹带着冷漠、愤怒,还有……杀气。

“念念,是我。”贺锦年平静地道。

为首的是常念,兰桂坊当红花旦。髻上玉簪的那颗紫玉东珠泛着柔润光泽,衬得她眼角的金粉越发迷离,这模样,分明是从戏台上直接冲过来的。

贺锦年咬咬唇瓣,咽下满心涩甜,“这东珠是你首次登台时我送你的,你把它镶在你娘留给你的玉簪上,我还笑自己没死呢你就把我送的东西当遗物对待。”

常念倏地睁大了双眼。

贺锦年含着泪缓缓点头,“那日你在宫中唱《黛玉葬花》,我就在那里看着,想你一定是来找秦邵臻打探我的消息的,可当时耳目众多,无法与你联系。”

贺锦年的眸光缓缓移开,落在梦依伊圆睁的杏眸上。

那双瞳眸晶烁得刺眼,贺锦年微敛目光,刚想开口,突然瞄到梦依伊有些化开的唇膏,不由脱口道:“依伊,你不要告诉我,你又把金闲来强上了!”

梦依伊是兰桂坊的老鸨,十七岁就继承了母亲留给她的群芳院。她年纪尚小,经营无方,又想遵从母亲留下的遗命:除非自愿,否则不逼人卖身,因此生意一落千丈,差点儿被隔壁的雨竹馆收并,是当时还身为申钥儿的她,建议梦依伊把群芳院改名兰桂坊,关门整顿后重新开业,五折酬宾。此后,独一无二的唱腔、举世无双的曲风、震撼人心的舞蹈,让兰桂坊红遍苍月大陆。

梦依伊的舞蹈天赋高,她就教梦依伊孔雀舞。但她没学过舞蹈,只能凭记忆把舞姿描述出来,幸好梦依伊天赋极高,琢磨一阵后就有板有眼地跳了出来,演出当晚配以孔雀羽翎制成的霓裳,一夜间红遍燕京。

梦依伊的妹妹梦清韵,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她便教婉约的歌曲,一曲《传奇》成为梦清韵的成名曲,让苍月老少传唱,脍炙人口。

与此同时,兰桂坊也成为了她的秘密情报所,她让人建造了地下密室,用琉璃反射监视大厅和包厢,用铜管道传声,这些全由金闲来负责,情报也由他进宫交给当时身为申钥儿的自己。这里也是她唯一瞒着秦邵臻的秘密联络点,只因在这儿,她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卸去裹胸,身着罗裙,与姐妹们共舞一曲。

听到贺锦年爆出的八卦,众人的情绪一下被打破,全都望向梦依伊。

难怪她来得这么快,原来就在金闲来房里——大家都是听到金闲来房中发出的示警摇铃,才知道有人闯进了密室的。

“老娘差点儿成功了,却收到你回来的消息,你……”突然,梦依伊语声一滞,慢慢敛住了笑,杏眼直勾勾盯着贺锦年,眉峰渐蹙,“你到底是谁?”

贺锦年没有回答,却看向站在梦依伊身后的梦清韵,唇角划过一丝笑,“清韵,有空劝劝你姐姐,对男人要循循善诱,而不是霸王硬上弓。”

她按下机关后,理应金闲来第一个收到消息,可寝室离密室最远的梦依伊却衣衫不整地冲来,恐怕金闲来是被梦依伊药倒了,正要被霸王硬上弓。

金闲来是大燕质子的暗卫。在燕国质子薨后,暗卫理应被赐死,是她偷偷把毒药换成假死药,将他带离苍月皇宫。金闲来苏醒后宣誓对她效忠,她便把他留在兰桂坊,替自己保护三姐妹。梦依伊喜欢金闲来,金闲来却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梦依伊在华亭路长大,见惯了女子色诱男子,认为喜欢就要大胆追,色诱不成就强上,可惜金闲来武功高强,为人油盐不进,梦依伊想得手还真是不易,所以这么久以来,梦依伊还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奋斗。

“钥儿。”常念忽然轻唤一声,嗓音婉转,如同温柔的梦。

她的手带着迟疑,抚上贺锦年的眉目,一点点下移,最后落在她喉间——那里没有男性特征。可这不能代表什么,也可能是眼前的少年尚未长开。

她有些苦涩地道:“你是钥儿吗?可你……”贺锦年矮了她近一个头,申钥儿却比她还高,脸能易容,身高却作不得假,她轻叹着收回了手。

梦依伊脾气急躁,等了半天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索性粗鲁地推了一把贺锦年,眉目间聚起阴霾,“你是钥儿的什么人?是她告诉你这里的一切吗?是她让你来找我们?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一连问出了众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对于三姐妹,贺锦年一点儿不想隐瞒,刚想开口,却见大家都神色紧张,反而忍不住轻松一笑,转身落座,拍拍卷着锦被、缩成一团的六月,朝梦依伊眨眨眼,“我就是申钥儿,确切地说,我的灵魂是申钥儿。而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当朝太子太傅贺元奇的嫡子贺锦年。”

“你是说……”梦依伊倒抽一口气,一个大胆的猜测划过脑海。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许久之后,常念朝贺锦年清浅一笑,“虽然这匪夷所思,但钥儿,你的存在原本就是奇迹,所以我信你。”她缓缓上前,伸出手,“欢迎你回来,钥儿!”

贺锦年站起身,也伸出手与她重重一握,“这世上已无申钥儿,姐妹们,请叫我贺锦年,只是这一次,我又要重作冯妇……”她低下头,苦笑地看着自己平坦的胸,“我还是女扮男装,这飞机场却是天生的。”

话没说完,梦清韵脆的笑声咯咯响起,“钥姐姐,不……”梦清韵灵动的双眸上下打量一番贺锦年,带着顽皮的笑意朝她眨眨眼睛,“是锦年弟弟。我给你准备了一项好礼,正适合你用哦!”

梦清韵最怕热,一到酷暑时节就百般难忍,申钥儿就画了一张图纸给她,让她按着图样,做一件只包了屁股和私处的小亵裤,配以小兜肚,倒是清凉多了。

为了投桃报李,梦清韵也做了几件这样的亵裤给申钥儿。但她向来玩心重,还特意在小亵裤的前边缝上了一根凸出的小象鼻,原本准备在申钥儿回大魏时送出的,谁知当日发生了一些事耽误了,小象鼻亵裤也就留了下来。这次申钥儿又成了假男儿,这小亵裤自然派上了用场。

梦依伊则打了个响指,得意非凡地朝贺锦年一笑,“呵,我可有大礼孝敬,来,先跟我们上去!”

“等一下,我还没介绍,他是六月,今晚我和他先住在密室。”说完,贺锦年一拍额头,“对了,先来点儿吃的,备水,给这小家伙打理打理!”

无须细交代,三姐妹跟了她好几年,马上明白该怎么做,亲自送来精美吃食和热气腾腾的沐浴桶。贺锦年心想今天折腾一番,六月定然疲倦,便打发了三姐妹回去,并做出保证,明早一定抽出半天时间回答她们所有疑问。

和六月一起吃饭时,贺锦年从他的举止判断出,六月果非出身寻常人家。

他看到贺锦年喜欢吃蟹肉,便懂得用柠檬水净手,用银针挑开蟹壳,将里面的肉完整剖出,放到贺锦年的碟子里。这样小心翼翼的讨好,让贺锦年十分触动。从手臂上的旧疤痕可以看出,六月至少受了半年折磨。在这样小的年纪,再娇贵的脾性也被磨得战战兢兢,尽管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六月还是会下意识地讨好。

贺锦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知道,想改变这一切实非一朝一夕。

她夹了颗鱼丸放在六月碗里,轻声道:“鱼丸是这里的招牌菜,里面有肉馅,味道很不错,你试试。”六月连忙咬了一口,发急地想品出滋味后表示赞同,没细嚼就吞了下去,抬头时,长长睫毛上都被噎得染上湿意,“很……很好吃!”

“好吃就再吃一个。”贺锦年又给六月夹了一颗,低了头,将泪意压下。

用膳后,贺锦年带六月来到浴房。她不习惯与人共浴,便拉了屏风将两个浴桶隔开。过了一会儿,她洗完了,可直等到换好衣服,屏风的另一侧也没什么动静,她不禁疑惑地扬声问道:“六月,你洗好了吗?”

“洗、洗好了……”六月看着浴桶里漂着的一层污垢,紧张得都结巴了。怎么办,要是让阿锦哥哥看到他居然这么脏,会不会嫌弃自己?

“洗好了就出来,早点儿歇下。”

突然,贺锦年想起他手臂上既有伤,身上的伤肯定更多,便反身拿了瓶药膏,再进浴室时,六月已穿戴整齐,乌黑长发披散着,葱指交缠,显得有些局促。

贺锦年假装没留意,笑道:“出来,我给你涂点药,看看能否去掉疤痕。”

“那、那水没倒掉……很、很脏……我……我抬不动!”六月发急地道,说到后面甚至有了哭音。

贺锦年微感讶异,但转念间就明白了——看来六月确实出身富贵人家,沐浴时只怕一直有人侍候,是以竟不知道浴桶底部有活塞,可以轻松把水放掉。

“不用管,会有人清理的,我们先把头发弄干,不然容易着凉。”她走过去,用毛巾将六月的长发包起,待要解开他胸前亵衣时,感到他的身体陡然绷紧。

贺锦年的心疼得一抽,却装作什么也没发觉,半蹲下身,小心地在六月腰侧的疤痕上涂抹着。涂到后腰时,一个新鲜指痕触目惊心,看得她几乎呕出血来,却强逼自己用轻松的口吻道:“我以前时常不小心弄伤自己,就让人配了这药膏,挺有效的……”还未念叨完,就觉脖颈一凉,有细碎晶莹钻入颈中。

贺锦年羽睫一颤,却没有抬头,动作自然地把疤痕都涂抹完,才道:“好了,睡吧!”说完笑着上榻,拍拍身边的位置,“这里就一张床,你将就一晚!”

……

夜里,贺锦年被床榻的轻微抖动弄醒了,一睁眼,只见六月蜷在床榻一角,身子抽搐着,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她眼圈一红,将六月抱进怀中,轻抚着他瘦弱的后背,道:“哭出来吧,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阿锦哥哥,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和你分开?”六月低低呜咽一声,双眼紧闭,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流出,沾湿了贺锦年的衣襟,也打痛了她的心。

“可以,以后我到哪儿都带着你,但你得先在这里住上几日,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让那些人再也找不到你!”贺锦年先是安慰,随后也跟着落泪。她知道他身上的伤痕代表什么——这样美貌的少年,往往会沦为一些变态男子的玩具。

两人相拥对泣,春夜还带着微凉,相互的暖暖体温竟让两人都生出几分眷恋,直到睡着还紧紧拥在一起。

……

再次醒来时,贺锦年是被带着节奏的叩门声叫醒的。

她小心松开怀里的六月——可能因为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六月睡得很沉。

下了榻,打开门,果然如她所料,叩门的是金闲来。

金闲来是暗卫出身,进了兰桂坊后又成日躲在地下密室里,因此肌肤比常人白上三分,加之他性子原本就冷,模样直如地狱的勾魂使者,让人周身沁凉。

“出了点事,你过来。”他言简意赅,显然已经知道了贺锦年的身份。

知道他惜字如金,贺锦年痛快地随他来到地下密室,一进去就听到铜管里传出吵闹声。她走到琉璃镜前,经过层层折射,镜面上的人影有些模糊,一旁的金闲来简单说了情况,“是星王妃,半夜来捉奸,给昊王捉个当场,正在闹。”

“这倒有意思。”贺锦年往太师椅上一坐。别人不知昊王底细,活过前世的她却一清二楚,昊王那样的人,在当今时局下,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来寻花问柳?

“……我被梦掌柜放倒,没监听到什么。”金闲来面瘫地道。他含蓄地用了“放倒”,惹得贺锦年心中偷笑,分明是药倒,这小子就是爱面子。

话说回来,虽然金闲来没监视到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昊王不会平白无故来兰桂坊,甚至很可能奉景王顾城风之命……不过,以昊王的机警,按说不会惊动星王妃才对,是何人将消息透露给了星王妃,又激得她不顾体面地来捉奸呢?

再联想到她昨晚刚从隔壁的雨竹馆劫走六月,今天兰桂坊就出了这等事,莫不是有人想借星王妃大闹之时,潜入兰桂坊搜寻六月?

如果真是如此,六月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既然对方容不下六月,又为何不杀人灭口,却费尽周折地将他送往大魏?

兰桂坊表演厅。

凤繁星静静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央。这赫赫有名的烟花之地于男子是锦绣天堂,于她,不,于整个苍月国的女子,却是心碎的地狱!

她此时如堕冰窟,这痛苦唯有娘亲因父亲纳烟花女子为妾而出走时可比。

刚收到消息时她还不信,顾城军也许轻浮些,却不是流连风月之徒,如果他瞧上哪个未出阁的女子,她三媒六聘帮他纳妾,可她想不到的是,顾城军竟然拿烟花女子来羞辱她,这是她的底线,他知道的!

顾城军求娶她时,说过要给她一个家,让她完全做主,她应了。实则她不只想早点儿离开冰冷的凤府,还想待在京城,这里有她的愿望……

每个人都有七寸,她也有,既然顾城军敢这么对她,就算以性命为代价,她也要狠狠羞辱反击回去!这世间,谁也不能将她的尊严踏在足下!

与此同时,顾城军趴在那里,一颗心也像在油锅里煎炸一般。

他早就醒了,可这时候只能伪装宿醉,脑子里不时闪出刚才凤繁星闯进寝房,看到他衣裳不整地与红伶睡在一起时的神情。

她没说什么,只用眼神告诉他:她仅仅是来亲证事实。她无比雍容地指挥着一群小妾将他从床上扶起,帮他梳洗,穿上朝服,让小妾们将他扶到大厅。

他从指缝间偷看凤繁星,只见她双手交叉于腹,端庄地站着,嘴角上挑,一双媚眼风情万种。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模样,但这一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因为那双媚眼深处是那样冰冷。

从决定站在景王身边起,他就开始隐藏自己,不希望自己像几个皇兄那样悄无声息地死掉,所以他流连花丛,纵情声色,直至遇到凤繁星——她的彪悍让他只需背负惧内的名声,就能光明正大地从万千花丛中抽身。

这一刻,他无比恼恨起顾城风扔给自己的任务,说什么在这里能找出申苏锦的下落,可申苏锦关他屁事?他现在发愁如何与娇妻解释自己什么也没干,只想查出顾城风说的密道机关,却又担心她守不住秘密,将多年筹谋付诸东流……

凤繁星的排场极大:她自己身着二品大红朝服,雪纱宫裙,衬得凝脂般的肌肤更添媚色;桃花妆,胭脂面,飞燕髻上一排柔亮珍珠,螓首轻扬间光华灼灼;身后一字排开昊王府的小妾,身着统一宫装,容貌气质丝毫不输兰桂坊的红伶。

见状,梦依伊笑得越发甜美起来。

这星王妃果然名不虚传,表面上把一群小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可众人穿着同款的粉色宫装,怎么看怎么像一群粉墨登台的舞姬,倒衬得星王妃越发高贵。

凤繁星状似无聊地抚着指上的翡翠戒面,语声娇柔,“枝琦,把鹿茸鹿鞭汤给王爷呈上去,王爷这会儿元气大损,你可喂仔细些,一滴都别漏!”

“是!”她身后,一个小妾端着汤,扭着腰,朝昊王袅袅走去。

鹿茸炖鹿鞭?顾城军大大叫苦——不喝显不出他惧内的作风;喝了吧,以现在的时节,他不真的去找一个女人胡天胡地一番,很可能会阳爆而死!

闻言,梦依伊马上用帕子掩了嘴,却不掩眸中的幸灾乐祸,“都道娘娘治家有方,果然名不虚传,这汤啊,都端到我这儿来了!”

“过奖。”凤繁星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声音慵懒,好像在话家常,“实则这还是小事,今儿本王妃来此还是为了我家王爷。”说完朝侍卫扬扬手。

一个侍卫很快消失在门口。虽然不知接了什么差,但梦依伊向来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怕过什么事。她收回眸光,朝凤繁星一笑,“请娘娘直言。”

凤繁星瞧了眼梦依伊身后的红伶,语声柔柔,“听说这里的姑娘都是自由身,即使有契约在身,也只需缴了违约金就可以自行离去,可有此事?”

“是,本店不做人口买卖!”梦依伊打小就看惯了大妻小妾来楼里揪人捉奸的戏码,对这种和谈倒觉新鲜,不过谈归谈,对方想把她的人带走,她可不依。

凤繁星听在耳里,笑在心里。别说带走那小蹄子,就是兰桂坊把人绑到她跟前,她也不稀罕——拿个婊子出气算什么能耐?她是来扇那贱男人的脸的!

“我家王爷既然迷上了楼里的姑娘,我这做王妃的自然要成全,只是兰桂坊离王府太远,王爷大半夜里还惦记着往这儿奔着实辛苦,所以本王妃想拿出笔银子,把姑娘们全赎到王府,以后王爷夜里起了兴头,也不必绕这么远的路!”

凤繁星轻笑一声,笑靥如花,“当然,你们自有你们的营生,本王妃不能挡你们财路,就算你们进了王府,也可以接客。”

此话足以用“骇人听闻”形容,在密室监听的贺锦年差点儿把茶水喷出来,把妓院开进王府,只为了让昊王嫖得方便?到底是凤繁星太彪悍,还是顾城军是骨灰级惧内?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接着装睡?突然想起昊王也目的不纯,贺锦年赶紧吩咐道:“闲来,既然兰桂坊引起了昊王的注意,暂时先把密室封了。”

“是!”金闲来应下,继续听着大厅里的议论声,显然人人都无法置信。

贺锦年看着琉璃镜中唯我独尊的星王妃,唇角一勾,“真能混进昊王府倒是件好事,闲来,你有机会去摸摸昊王的底细,看看他对兰桂坊掌握了多少。”

梦依伊腹诽着,神情却没变,恭谨地一福身,吐出来的话依旧坚持立场:“娘娘,我已声明兰桂坊不卖人,娘娘想买花楼姑娘,出了这个门左拐有家春香楼,只要娘娘银子多,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这一席话马上赢得一群佳丽的掌声,还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伊妈妈,女儿们只想跟着您!”

“女儿们乖!”梦依伊马上回身,学着申钥儿以前的样子,两手提裙,微微屈膝,朝众佳丽做了个谢幕礼,引得众美人纷纷回以飞吻。

密室中,贺锦年啪地打了个响指。这依伊,看什么学什么,还做得有模有样,如此特立独行又灵动非常的表现,生生把星王妃的气势压了下去。

“……看来,梦掌柜的误会本王妃的意思了。”星王妃缓缓站起身,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朝门外道了声:“抬进来吧——”

语声刚落,一群侍卫抬着几十口大箱子进来,一字排开足有十箱,整整五排,打开后,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灼伤了所有人的眼,一片惊讶的抽气声连成一片。

适巧此时顺天府尹米大人匆匆赶到,见状脚底一滑,差点儿跌倒,若不是厅里站满了姑娘,他简直以为走进了银庄。

他是接到昊王府管事的通知,说星王妃让他去趟兰桂坊。他第一反应就是昊王偷腥被捉了,一路上想了好几种可能,最坏的就是星王妃去闹,结果被打了。

凭他以往的经验,通常把以下犯上者杖责三十,关个一年半载,再出来道个歉便是,却没料到是这种局面——白花花的银子呀,比外面的艳阳更晃眼!

凤繁星站起身,遥遥一指那堆银子,眸光在梦依伊身后的佳丽们脸上一一掠过,“这里是一百万两现银,刚从钱庄提的,只要哪位姑娘愿意到昊王府待满三年,就可以领走两千两;有契约在身也没事,违约金本王妃来出!”

顾城军痛苦地两眼一翻,心中暗骂:完了完了,老子这些年的积蓄全没了!这败家女人,看老子回去后怎么收拾你,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

米大人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传说中一身媚骨的星王妃。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兰桂坊国色天香的佳丽们给星王妃一比,全成了庸脂俗粉,再看一眼还睡得人事不知的昊王,忍不住抹了抹额间冷汗——王爷,您有的睡就睡吧,这样的美人瞧瞧便是,真带回家,那不是享福,而是要命!

与此同时,大厅内外的看客心里的小算盘都敲翻了天:一品大臣一年俸银也不到两千两,红伶一晚最多赚几十两,普通姑娘天天接客也存不下一百两啊!

饶是梦依伊也没料到星王妃会来这招……只可惜,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眨眨眼,端出惊讶的表情,“依娘娘的意思,姑娘们不过是腾个地方做生意?这样吧,不如把我兰桂坊整个搬到昊王府,也省得娘娘还要费心思管着姑娘们,何况来这里的客人都是冲着我兰桂坊的金字活招牌的,这不,王爷昨晚还点了清韵的小曲呢!别人我不敢保证,但常念和清韵就是娘娘您拿两百万两也断无可能,倒不如和妈妈我签个约……您说呢?”

密室中,贺锦年几乎要为梦依伊鼓掌了——太聪明了,梦依伊知道昊王既然已查到此处,兰桂坊便已守不住,索性倒打一耙,去占人家府邸了。

阿嚏!顾城军打了个喷嚏,佯作转醒的模样,寻思着自己再不醒来,过不了今日,他就会成为全城最大的笑柄了!

然而他转念一想,醒来又如何,难道还真与凤繁星论理一番?此刻她连朝服都给自己备好了,想来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朝廷明令命官不可嫖娼,如若自己不顺着她,依凤繁星的性子,非与他闹上朝堂、求赐和离不可。这事失了面子还是其次,若引起皇上疑心,砸了差事,顾城风非把他发配边疆不可!算了,还是接着睡吧,反正他也没空管府上的事,就由她折腾去,等大事成了再跟她解释。

凤繁星却对顾城军的反应置若罔闻,朝梦依伊一笑,道:“梦掌柜倒是爽快人,这主意极好,开价吧!”

“三年八十万,一口价!”梦依伊不着痕迹地看着这对夫妻间的暗流,索性狮子大开口,反正做生意也兴个讨价还价,再者别说八十万两,就是十万两这生意她也接,就看你凤繁星有没有能耐,将这场大戏有始有终地唱完!

“好!”星王妃瞄了眼嘴角紧抿的顾城军,几乎能透过他紧闭的眼,看到他瞳眸深处的阴寒,心底竟是撕裂般畅快——才花你八十万两,还早着呢,除非你请旨和离,否则不出三年,我定将你整个昊王府都卖掉!

“爽快!”此刻别说梦依伊,兰桂坊所有姑娘都看财神一般看着星王妃。

凤繁星诡谲一笑,恶念丛生,此刻她只想在熊熊火焰里,再浇下一桶油。

她娉娉婷婷走到顾城军身边,俯下身,轻柔地抚了一下他的脸,红唇轻启,“为了不挡你们兰桂坊的财源,本王妃将王府侧门腾出来给你们做门面,也省得我家王爷大半夜猫着腰出来寻腥!”她的唇角越挑越高,盯着顾城军,声音娇柔无限,“以后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凤繁星把整个兰桂坊开到王府,方便王爷半夜开荤!”她一颦一笑风华无双,却让昊王府所有小妾背脊发凉。

这出戏比台上还精彩万分,常念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凤繁星玉石俱焚的绝唱,不由同情地看了眼昊王爷:那张脸已成酱紫,哪里是宿醉,分明是气的。

梦依伊眼中现出一抹玩味,慢条斯理地添了句:“没问题,昊王府的侧门虽然小了点,但只要在门口安排十个八个龟奴接客,门面也就撑起来了!”既然有人想借她的地盘玩,那她就奉陪到底,她梦依伊怕什么,她唯恐天下不乱。

凤繁星本以为事已至此,就算死人也会气活,可自家男人依然由着她闹。

她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描摹过他的薄唇。都说唇薄的男子薄情,他是吗?她虽然一直看不清这男人,却从不信他是惧内之人,到底是何缘故,让他隐忍至此?

他爱她吗,为何她感受不到?如果不爱,又缘何如此纵容她?

她觉得心脏好似被冰水浸了一浸,又被滚水浇了一浇,冰火几重天。

“……既然米大人来了,就顺便做个见证。”凤繁星缓缓收回手,嘴角的笑纹缓缓敛尽,轻描淡写地道:“来,梦掌柜,我们把契约立了。”

契约很快立下。

梦依伊签名盖印后,拿起块银子掂了掂,朝立约的顺天府文书官一扔,得意扬扬地道:“拿着,妈妈赏你的!”说罢一扭腰,朝楼梯上看热闹的佳丽们招招手,“女儿们快去收拾细软,再拿出你们头牌的范儿,跟妈妈去昊王府发财喽!”

众佳丽哄然叫好,四周看客也跟着凑起热闹,一时间大厅里沸沸扬扬,而这一整出戏,似乎从头到尾都不关顾城军的事。

最后,凤繁星差了一个小妾,扶着顾城军跨出兰桂坊的门槛时,他脑子里狠狠闪出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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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前,她是仙宫的众人调笑讽刺的对象,仙宫的仙子以取笑她为乐穿越后,她成了学校的校花,有名的冷美人,光芒耀眼,万众瞩目,无数的男生为之倾心,女生对之嫉妒她,喜欢现在的样子……
  • 凶宅笔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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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座凶宅都有一个超级可怕的故事!炒房者买卖凶宅的诡异经历!南派三叔激赏推荐!所谓凶宅,就是里面曾经有人横死过的房子。传说这样死去的人因为阳寿并没有过完,所以会死得很不甘心。通常会阴魂不散,所以多数的凶宅一般都会有怪事发生。江烁和秦一恒是一对神秘的炒房客,他们低价购买远近闻名的凶宅,经过驱鬼辟邪之后,再转手把房子卖出去,每一次都能大赚一笔,生意出奇地好!不料,这对黄金搭档却被不明来路的人盯上。一场巨大阴谋悄悄在他们身边酝酿,神秘的炒房合作者六指、“不是人”的合作者袁阵纷至沓来,各种凶险无比的凶宅不断出现,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很难搞定,几次濒临死亡线。此时,他们发现,自己被套进一张杀机四伏的网内!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无法破解的凶宅恶鬼和风水局,到底会不会要了他们的命?谁,才是幕后操控这一切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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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法学院紧急危机!潜藏的元素石被盗!为留下最后的希望,魔法师华使出最后的力量将元素石变成了碎片,散落在天涯海角。偶然被选中的“元素小分队”就这样开始了一段寻找碎片的旅途。途中有甜蜜,有苦涩;有泪水,有欢笑……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使他们真正地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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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天界公主,也是天界诛魔仙,万年前因为一次误会,导致她消失在世间万年,万年后在二十一世纪重生,可是为了救人质,让她穿越到一个未知的世界,在十几年后,她遇见了他,他帮她恢复以前的实力,也恢复了以前的误会,解决了最大的魔头后,回到二十一世纪过平静的生活。平静生活?怎么可能?看她和男主怎么在二十一世纪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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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格开朗的小可,因被男友抛弃,只身一人来到北京散心,被街头一枚戒指??吸引,却不曾想,将她带入了时空隧道,穿越到了古代,爱上了一直为她付出的八皇子。却为其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原谅,她的未来只能注定嫁给当皇太子的人,如果爱上的不是皇太子,那么此人便会遭遇生命危险,直到遇上他,小可的命运能就次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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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2005年10月的一天,天空中乌云密布,好似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但实际上,这种天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北风呼啸,街上的行人都围着大袄,三三两两的走着,显得格外冷清。在光河路的十三中门口,此时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放学铃声刚过,从那个像小窗口似的学校门里就涌出了一群一伙的男生女生。他们出了学校门后就四散开来,三三两两向家走去。而这个看似平常的学校,将会发生许许多多的似乎平淡,但却不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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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恋倾心

    因为一次偶遇让他对她一见钟情,但她因为身份差别巨大以为两人不可能,拒绝他对自己的所有帮助。命运艰难曲折,最终她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爱情,母亲也从植物人中醒过来,以为这是老天爷对她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