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也父母的墓地离市区不远。没有太拥挤的交通让他们在二十几分钟之后,到达目的地。
仿佛是为了证实他们的先见之明,这里是父母去世一年多前定下的。如果没有父母生前的决定,苏也一定不会选择这个地方。它规模适中,环境适中,价格适中,一切都是中等。父亲曾说,他偏爱这里的风景,因为在还未新城规划前,这里是他所教的第一所学校的地址,后来学校搬迁,此地不知被哪个投标商投中,竟将它建造成了墓地。好像一切都在冥冥之中。
苏也其实不愿想起这个日子,父母的忌日总会让自己愈合的伤疤再次撕扯开来。
昨晚自己便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想要司年的陪伴,但他离开了。这不是他的错,因为自己从未向他讲述过也不敢讲。在游荡时遇见宋锡宇和林伊,由于体质她去了酒吧也不能喝酒,香蕉倒是吃了不少。晃荡到半夜的自己疲惫地睡去,真的极想将这一天在沉睡之中消耗殆尽。但是,她忘了于畅远。
这个永远害怕自己出事的于畅远,邀请自己去看了茶道。她知道,今天阿畅哪能休假,他一定是提前许久向医院请假才能陪自己。虽然她和于畅远不是拥有纠缠不清的血缘关系的亲兄妹,但在感情上于畅远已经是兄长甚至是父亲母亲的依靠与亲人。
感慨万千的苏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墓前。小小的,干净的墓碑设计简单极了,中规中矩的外形,上面用黑色字体篆刻着父母的名字。
她将花放在墓前,凝视着,不再说话。
“伯父伯母,阿远和苏也来看你们了。我很好,苏也很好。不过苏也现在和喜欢的人一起就不怎么搭理我了。”于畅远说着,带着一丝丝小孩的口吻,配上略显柔和却依旧僵化的表情,使得苏也忍俊不禁。
苏也的母亲是于畅远目前就职医院里的护士长,当年于畅远刚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便结识了母亲。那是的于畅远刚迈出学校,万年冰封的表情与性格隔阂了他与其他人,在一定程度上也遮掩了他的医术。一同实习的人难免对他有些微词,他们相识也是由于这些看似不大的纷争。
那天放学回家的苏也,在客厅第一次见到于畅远。明明是炎炎夏日,苏也就不由得感知一阵冷意在客厅的上空盘旋。自己悄悄瞅了一眼空调,关机状态。又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于畅远,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双手之上是一沓文件,大概是病例。
苏也好奇的看着他,他也因这目光抬起头。苏也吓了一跳,一溜烟儿跑到自己的房间,门被不知轻重地关上。苏妈妈从厨房探出身子,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于畅远一个人在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工作。她疑惑地问道:“苏也,也就是我女儿她回来了?”
“是的,不过她会自己的房间了。”于畅远如实作答。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你苏叔叔把她惯坏了。阿远,过来帮我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吧。我去叫苏也吃饭。”她边说边笑,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宠溺。
于畅远知道,不仅是未见的苏叔叔宠爱刚才那个孩子,护士长也是相当的宠爱的。
在饭桌上,于畅远第一次正式看清楚苏也的容貌。小小的个子,清秀的还未长开的五官,皮肤还算白净。普普通通的样子,只有那双灵气十足的眼睛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
谁知道于畅远和苏也就此结下缘分,在之后的很长的时间里相互陪伴着彼此。如同双生花,难舍难分。
他们没有成为恋人在很多人看来是极其惋惜的事情,尤其是苏也的母亲,简直就是把于畅远既当儿子又当女婿的对待。对此,苏也的解释是自己没有兄弟姐妹,于畅远刚好充当了这个角色。于畅远的观点是苏也的存在是表现我能够照顾人,父母早逝,他更多的是将苏也一家人当做自己的亲人。
苏也拽了拽于畅远的衣角,“我现在很满足,父亲常说要知足长乐,我大概是做到了。所以不必担心我,阿畅他才需要你们的担心呢。马上就是三十二岁的人了,还是孤家寡人一枚。希望父母能保佑阿畅尽快的结婚生子,好给我一个侄子或侄女玩玩。”说完,苏也的笑由无声转为有声。
缅怀逝去的亲人,有时会泪中带笑。活在世界之中的人不能耽于悲痛,还要努力生活,带着逝去之人的那份心意好好地生活。正是这样的想法,苏也和于畅远带着满满地怀念与勇气离开。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苏也心情大好,略显雀跃地走在于畅远的身旁。
他们选了一家甜品店,端上来的食物大多是苏也喜爱的。
于畅远点了一杯红茶,吃了一块黑森林和半个甜甜圈,就不再进食。剩下的甜品自然都是苏也的。
苏也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美食,“阿畅,我决定了。”
“什么?”他问道,目光没有落到苏也的身上,而是倾侧着头望着窗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苏也口中的决定。
“阿畅结婚之后我再结婚。”苏也气定神闲地说出她的决定。
端着茶杯的手颤了颤,脸上的表情濒临崩裂,于畅远抿了抿唇,温柔地笑了,“苏也,你说什么?刚才我再想事情,没听清你说什么。”
完全无视于畅远抽象的像是野兽派的笑容,苏也继续清楚的回答:“我要在你之后结婚。”
对父母的歉意是苏也无法挽回的,但她最起码能够为于畅远做些什么。虽然这种方式并不正大光明,但只要让阿畅不再围着自己和工作转悠就好。猛药虽狠,可见效也快。
“苏也,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不要管我的事。”
她不开口反驳。
“苏也,你不要把我当做你回避司年的借口。”
她仍旧沉默吃着最后的甜品——泡芙。咬下,口腔里是溢出的新鲜奶油,苏也愉悦的擦去粘在嘴角的奶油,喝净自己的饮料——加热的柠檬汁。怪异的苦味和酸涩,还损失大部分维C。即便如此,苏也只不过是想喝柠檬汁而已,而冰凉的柠檬汁自己的胃又接受不了。
于畅远看着不出声的苏也,明白她这次的决心。按照以往相处得来的经验,自己妥协的次数相对来说是多的那一方。他想了想,暂时得不到答案。
他们就僵持着坐在甜品店里,谁也不理会谁,可气氛在他人看来又是相当的和谐,以至于目前人流量不大的甜品店的服务生也没有前来打扰。
“服务生,麻烦再给我来一份提拉米苏和一杯加热的柠檬汁。”苏也懒洋洋的说道。
她当然清楚自己是在强人所难,而且感情的事情又是无法人为设定。苏也想要的只不过是于畅远的转变,为自己多考虑一点点。
“好。”于畅远在服务生端上新的食物后,点头同意了,“我答应你去试试。”这是他的退让,至于能不能有结果,那还是他说了算。
开心的鼓了鼓掌,苏也大大的咬了一口提拉米苏,笑容明媚,如午后温热的阳光落在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如碎金散落。
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苏也摸出它,看了看来电显示之后,把手机交给对面有些无可奈何的于畅远。
于畅远并不惊讶,自然的接过苏也递来的手机,扬了扬眉,眼眸里流溢着笑意。
“苏也有事,暂时不能接电话。”他恢复到金属质感的冰冷声音。
也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苏也感到时间过得极慢,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电话的内容。
于畅远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眉间似乎是乌云越积越多的天空,随后慎重说道:“我不是这方面的医生,不过我会帮你问问,有消息给你电话……你要和苏也说话吗,她回来了。”
手机被重新置于苏也的手中,还带着于畅远的体温,可苏也的心却感受不到一零星的暖意,刚刚下咽的柠檬汁延宕着它独有的酸涩。
“司年。”这一刻,苏也感到自己的喉咙很紧,话语像是难以从其中挣扎出来。她听见司年微微沙哑的音色,语气极淡的三言两语解释昨晚的行为。虽然没有道歉,或许根本无需道歉,苏也短暂性的获得一定的轻松。哪怕她十分清楚,这份轻松如同手术时的麻醉药,治标不治本的麻木身体,延缓自己感知疼痛的能力。
挂断电话,苏也就听到于畅远说司年感冒了。
“阿畅,司年请你帮什么忙?”
“妇产科。”于畅远毫不隐瞒地直接的说道,仿佛他力图用最简单的字眼给予苏也最强烈的冲击。
苏也的脑袋像似被谁重重地扔在地上,一霎时晕头转向。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的苏也,轻轻地说:“阿畅,你一定要早点结婚。”
他不客气地拿起手机敲打了一下苏也的额头,连骂她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