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的司年半倚着窗台,一手端着盒饭,一手拿着筷子,样子有几分憔悴。几步之遥,是能够从繁重工作中抽出身得以午休的于畅远,姿势与司年大同小异,只是他是坐在椅子上罢了。
“于畅远”,司年叫出不久前不经意瞄到他胸前工作牌上的名字,“和我说说苏也。”又像是害怕他不会吐露半字似的,又说道:“我不了解她,即使我们心灵相契。”
还真是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于畅远微微挑起一边的眉,略显严肃的唇线松了松,“哦。”
司年顿感无力,猛然觉得这人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就像此刻。若换做自己,他一定是让宋锡宇和乔西哑口无言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司年不由得将目光毫不遮掩的落在于畅远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观察于畅远。也许是常年在病房工作照不到太阳,他的皮肤很白。一副银边框架眼镜轻巧的架在鼻梁之上,配之严肃的神情,显得文雅而沉稳。最起码一眼望去,他给别人的感觉是可以信赖。这样的人作为对手,让司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也很好。”于畅远半晌才说了一句,接着又附加一句:“苏也很坏。”
说了等于没说,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什么正义之士,什么善良之辈,皆是伪善的称呼而已。真正的人,是好坏的混合的成品。一个人身上有私欲,有贪婪,也会有善意,有舍己。毕竟,装于大脑的情感是极其纷繁复杂的东西。
司年放下筷子和饭盒,将它们放到塑料袋中,系上口,“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会通过其他方式知道的。你一定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
冷哼一声,于畅远起身,心思百转。若真如他所说,司年一定会去查苏也的有关情况,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端倪,甚至是知道真相。不是幸灾乐祸,他倒是真想知道,那时的司年会有怎样的反应。至于苏也有没有承担结果的勇气,他这个陪伴那么多年的人还真的揣度不出三五分。
“那我就拭目以待。”甩下这话,于畅远拎着垃圾走出病房。
于畅远真是个让人不爽的家伙,司年在心里再一次重复道。
给乔西打电话,说自己下午会去公司,让他稍安勿躁。
搬来椅子,坐在病床前,司年看着仍在沉睡之中的苏也,若有所思。
短短的时间,司年发觉身边的事情都在不经意间脱离自己的掌控。自己也因为苏也的原因,变得和原来的自己有所不同。他不太清楚这样的变化是否是正确的,但这种变化是他无法摆脱或是扭转的。仿佛遇到苏也,自己生命中的一扇大门被打开,新的入口让他有了些许的不知所措。
似乎有巨大的风暴要向自己席卷而来,它势不可挡。
凝视苏也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司年离开椅子,身体前倾,伸手为苏也整理凌乱的秀发,预备抬眼看吊瓶需不需要更换时,苏也醒了。
看清眼前的人,苏也将头朝一侧转去,不加掩饰的逃避。
这细微却明显的动作如同一块巨石落入司年的心湖,飞溅起巨大的浪花和久久不能消失的涟漪。司年压下那动作带给自己的抑郁,望了望吊瓶,按下按钮,柔声说,“好些了吗?”
换回的是无尽的沉默,直到有护士推门。
护士利落的完成所做的事情时,于畅远感应似得到来。一见到他,苏也挣扎的起身,拥住于畅远,低低的念着:“阿畅——阿畅——”
于畅远回抱住她,疼惜而安慰的道:“没事了,没事了。”他太能够感受到苏也对于死亡的恐惧,以至于她都不敢让自己生病。
护士脸上是了然一切的善意笑容,打趣道,“于医师,可不要忘了工作哦。”说完,端着仪器盘走了。
这样的场景深深刺痛司年,眼眸暗了又暗。
又过了一会儿,于畅远再次安抚已经平静下的苏也,去工作。
病房里顿时陷入寂静。
司年安静的把门反锁,回到苏也面前。她醒来不久,因情绪波动苍白的面容有几分潮红。又由于他的靠近而僵硬的身体向后缩了缩,畏惧的目光飘忽不定的扫过司年。
他和苏也并肩而坐,长长的双臂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苏也没有力气挣扎,任由他抱着。稍稍用力,让她又贴近自己一些。
苏也静静地靠着司年,伏在司年胸前的她能够听到他的呼吸与心跳。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袭上心头。阿畅说得对,自己真的不应该去招惹司年的,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要的地方也没有后悔药可买。她镇定开口:“司年,我们不要再见了。”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所惧怕的东西是什么了——被人抛弃。为了不让自己被抛弃,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先抛弃别人。
“苏也,你是我的。”听到她的话,司年说,“当然,我也是你的。我们属于彼此,这种关系不会因为苏也的一句话所抹杀。你知道遇见你之后我有多痛苦吗,甚至在某些时候都会认为自己不是自己了。但我喜欢你这个变数,你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可以期待的事情。我好不容易等到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让她从自己身边逃走呢。”
泪,无法抑制的流出。苏也的身体因轻啜而颤抖,带着哭腔:“我讨厌司年,我讨厌司年。”
苏也,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呢。
刚进办公室,一个笔记本杀伤力极高的向自己扔来。
司年捡起黑色软皮记事本,看着神态自若的乔西,无声的笑了笑。自己失约确实错了,他生气是难免的。
果然不出所料,乔西低头批改文件,抱怨与指责毫不客气的从他口中道出:“有你这样当老板的吗。失约就算了,还不知道打个电话。交不起花费的话,向我报销行吧。为了个女人,连工作都不管了,我看你这样才是疯了。是不是和宋锡宇那混蛋一起时间长了,连你也分不清轻重了。我严重警告你司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要以为我们是同学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乔西如今像个怨妇似得喋喋不休。这段时间自己的松懈,使得公司的担子都押给了乔西,他又是那种接下任务一定要做到完美的人,压力自是不容小觑。
为他倒上一杯水,司年仍旧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不吱声的让乔西数落着。
大概是骂够了,又或是倒不出词了,乔西把杯中的水一口气喝光,眯着眼看着一反常态的司年,说“怎么,不说点什么。还是被骂傻了。”
司年摇摇头,郑重其事的向后退了一步,微微鞠躬,“我错了。”
和司年自十七岁认识起,乔西就没见过司年这般模样。他一向有自己的主见,这也使得他有几分固执和自以为是。虽不如自己表面的温和,或是宋锡宇的自来熟。司年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人,看到他只会觉得他自是不会与人相处而已。
“司年。”乔西怔愣的看着他,担心地叫道。
“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出现了。”说罢,司年的神色恢复原有的清朗。
徒留下摸不着头脑的乔西胡思乱想。
出院后,司年固执的住在苏也家。
时间不长,但足以让司年开始思考之前混乱模糊的问题。虽然仍有疑问还待解决,可目前的状态会让司年有淡淡的满足感。事情想不明白时,司年就会凭着自己的直觉去行事,至于后果暂且抛到一边。
门是司年自己开的,钥匙则是上次从于畅远那个家伙手里抢来的。一想到这件事,司年心中的嫉妒感就会上升好几个百分点。
进门,不大的公寓一览无余的展现在司年的眼前。看到苏也微侧着身子,专注做饭的样子,他不由的微笑,“我回来了。”
没有看向他,苏也回道:“再等一会儿。”过了几秒,她无可奈何的说,“司年,你到客厅去。你在这里会妨碍我的。”
“是是是。”司年连声应着,乘机偷了个吻,才退出狭窄的厨房。
天天如此,苏也一开始还有警告,可司年三番五次得逞后,她连反抗的心思都没了,或许自己也真的想要去接纳司年吧。而且得过且过不是向来是自己的风格嘛。
坐在餐桌前,苏也和司年交换着这一日的生活。这样的交流,是司年提出的。他们的进展过于快速,以至于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了解彼此。即便司年曾经冲动的说过结婚的事情,可是冷静下来,司年认为当务之急是增进两人的了解,至于结婚那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早晚而已。
“晚上有什么安排吗?”司年问着,帮苏也收拾。
苏也摇摇头,又仿佛觉得不妥,补充道:“会看书或者电影吧。”
“那陪我去个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