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须发飞扬,手中长剑剑光大盛,像一张眩目的光网,劈头盖脑向眼前这可怕的大敌罩去。为了等待今天这一刻,他已经等待的太久。
黑木豹介“咦”了一声,弯月宝刀翻起重重刀浪,风起云涌般往李慕白卷去。两下一合,顿时光芒闪烁,劲气狂飙,刀剑刹那间交击了十多下。
这十多剑李慕白毫无留手,剑剑用足全力,恨不得一剑将对方刺穿,可是对方守得绵密柔韧,无隙可寻,从容地挡格了他所有攻势。但不管怎样,现在是他李慕白而不是黑木豹介掌握主动。
对于当年“长岭一战”,李慕白思虑良久,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对方快,你要比他更快,如果你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么你就要设法使对方也快不起来。所以,李慕白用的是拼命打法,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着着和对方强攻,令黑木豹介完全无法发挥他的快刀绝技。更何况,李慕白深知,黑木豹介中了江南“巧手禹家”精制的“金针宝盒”之毒,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
两人在空旷的广场上急退迅进,疾快无伦,转眼间激斗了十多招,李慕白主攻,黑木豹介主守,双方打得难分难解。“金剑门”弟子眼见掌门占了上风,欣喜之余,齐声呐喊助威。
黑木豹介心中怒气勃发,他的东瀛刀法最重气势,讲究的就是一击必杀,如今被李慕白先用毒针乱了心神,随后又这么压制快攻,令他完全无法适应,故而会出现这种僵持低落局面。
“黑木豹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李慕白在心中暗暗冷笑,攻势更见紧密。一旁观战的燕蓉紧张的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虽然她并不赞同丈夫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段对付敌人,但她却又明白,这一战是不能败的,绝不能。
黑木豹介脚步虚浮,刀法微见散乱,显然毒性开始发作。
“幻影千变!”李慕白厉叱声中,剑花朵朵闪起,组成一道芒光,由上而下,以难以描述的美丽和高速,破空往黑木豹介上盘急击而来。
黑木豹介僵硬的面容毫无表情,只是目光闪现一抹异彩,他猛然大喝一声,只见刀芒如涛翻浪卷,劲气激荡,重重刀影,往李慕白狂卷而去。这一下刀法只攻不守,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格局。如果能和面前这卑鄙下流的“金剑门”掌门两败俱伤、甚至是同归于尽,他都无怨无悔,甚至还要感谢上苍。
就在此时,一道矫健的人影如利箭离弦,扑入战团。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鏖战中的两人乍地分开。
李慕白踉跄后退了五步,才勉强立定,惊怒交加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是你。”
适才若非此人插手,他几乎已经能将毒性发作的黑木豹介的置于死地。更令他疑惑不解的是,他怎会出手救黑木豹介?如果说,在“金剑门”如果有一个人比他更恨黑木豹介,那么一定是他。
黑木豹介神情淡漠,看来全无损伤,但脸色却变成青灰色,且隐隐透出一股黑气。他手中手中弯月刀扬起,一道寒芒在艳阳下闪烁生辉。适才那一击,他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遗憾的是却没有拉上对手一道前行, 黑木豹介叹惜着闭上了双眼。
方天羽冷冷道:“你没事吧?”
黑木豹介迷惑地看着眼前这衣衫褴褛的男人,难道此人竟然是他的救星?也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面前这神情萧索的男人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气质,完全值得他信任,更值得他实言相告。他本能地点点头,答道:“我没事。只是毒性开始发作。”
方天羽默然回头,淡淡道:“慕白,解药!”李慕白又惊又怒,喝骂道:“你竟然问我要解药,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方天羽黯然点头,道:“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但是我更知道,你以毒针暗算他在先,然后再乘对方毒性发作之际杀他。这难道就是我们‘金剑门’的对敌之策吗?”
李慕白脸色一沉,道:“方天羽,你是在教训我吗?”方天羽微微躬身,道:“天羽不敢。天羽只是不想‘金剑门’百年威名一朝尽丧,令天下英雄耻笑我们。”李慕白脸色更加阴沉,缓缓道:“你竟敢如此说话?”方天羽默然半晌,低声道:“是。”
李慕白脸色一变,目光中杀机一闪即逝,他冷笑一声,道:“等你当上‘金剑门’的掌门,再来教训旁人吧!现在你让开,我要亲手杀了那个东瀛浪人。”方天羽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李慕白冷笑道:“你想救他?救那个劈断你的长剑,令你蒙羞受辱十年的杀手?”
方天羽淡淡道:“那是另一回事。总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容你这样杀他!”李慕白狂怒叫道:“好,既然你与师门大敌狼狈为奸,那么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他委实无法理解,方天羽为何要拼命救黑木豹介,甚至不惜与他――“金剑门”的掌门公开对抗。唯其如此,他心中杀机也就更加强烈。
李慕白手中“金羽剑”扬起,划出一道灿烂金芒。他的剑招刚刚递出,面前的方天羽身形一动,竟然犹如鬼魅般消失了。李慕白心中一惊,未及变招,顿觉咽喉要害一紧,已经被一双坚刚的铁爪扣住,耳边随即传来方天羽低沉的叹息:“慕白,你忘了我也是‘金剑门’的弟子,你的‘幻影剑法’,十年前我就了如指掌了。”
李慕白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他确实疏忽了这一点,方天羽对‘金剑门’的各路剑法,无不了如指掌,他当然也就深悉其中的破绽。不过,这其中也颇多侥幸成分,若非李慕白狂怒之下心浮气燥,又先前和黑木豹介一场恶斗消耗了大量内力,方天羽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制住他。
一声尖叫,燕蓉扑了过来,失声道:“天羽,不要!”方天羽全身一震,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冷厉:“慕白,解药!”李慕白满面鄙夷之色,从怀中拿出一个翠玉小瓶,扔在地上,冷冷道:“方天羽,从今日起,‘金剑门’再没有你这号人物。”
方天羽苍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他忽然放开扣在李慕白咽喉的手指,身形急退五尺,低低道:“对不起,慕白,我相信你会明白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当他说完这一句,他已经抓起那个翠玉小瓶掠至黑木豹介身边,喝道:“这是解药,赶快服下。”
此时,黑木豹介半边身子已经都麻了。方天羽如何胁迫李慕白,又如何得到解药,这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更无半分怀疑,抓过翠玉小瓶,立刻仰头,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随后,他盘膝坐地,运功疗毒。
不知是解药效果显著,还是黑木豹介内功深厚,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黑木豹介双目一睁,一跃而起,重又显得神采飞扬、精神抖擞。他目光四下一扫,映入他眼帘的,是方天羽负手而立的高瘦身形,还有满面鄙夷冷笑的李慕白。至于一众“金剑门”弟子,眼见发生这许多难以理解之事,无不面面相觑,既然没有掌门令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木豹介双手一拱,吐出两个字:“多谢!”方天羽微微摇头,淡淡道:“不必。”黑木豹介鄙夷冷酷的目光一扫李慕白,又回到方天羽身上,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慕白微微皱眉,神情专注。这也正是他想问的问题,方天羽做了这许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天羽脸色一变,原本萧索失落的神情忽然有着说不出的庄重和威严,他缓缓道:“因为我要和你公平一战。”黑木豹介微感诧异,道:“你要和我交手?”方天羽点点头,道:“不错。我等了十年,就是要和你公平一战。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整个‘金剑门’。”
黑木豹介更感诧异,道:“你也是‘金剑门’的人?那你刚才为何还要救我?”方天羽神色平静,似乎丝毫也没有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中,只是道:“因为十年前,是你斩断了我的剑!”
黑木豹介闻言一怔,随即瞳孔已经开始收缩,上下打量了好一会,他才冷冷道:“我认识你。”方天羽颔首道:“十年前的‘长岭之战’,你应该没有忘记。”
黑木豹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对了,你就是当日那个拿着一柄断剑离开的人。看你的样子,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
方天羽道:“是,因为我心中有太多疑问。”
“哦……”黑木豹介冷冷道:“什么疑问?”方天羽沉声道:“你的刀法确实很快,但再快我也不相信你能在一招之间斩杀大师兄和二师兄,伤三师兄和四师兄,再削断我的长剑。”
黑木豹介冷笑:“事实俱在,为何不信?”方天羽淡淡道:“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实力,也相信大师兄他们的实力。”
黑木豹介冷然道:“那你又如何解释这个事实?”方天羽坦然道:“我无法解释。坦白说,这个疑问曾经困扰我长达整整一年,直到有一天我看见自己那柄断剑。”
“哦!”黑木豹介大感惊异:“你从断剑上看出了什么?”
“我看到了答案。”方天羽神情肃然。
黑木豹介微微沉吟,看来对方并不是玩笑之语,那么从一柄断剑上能看出什么呢,他思索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