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培根
记者:
我这个人,虽然没有多大本事,水平一般,但能让我佩服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而你则一个例外。
培根:
这叫太阳不知道从哪边出了。你说话有个特征,我早就注意到了,你要批判一个人,总会先去把别人狠狠夸奖一遍的。
记者:
你敏感了吧。我这是真心话。最近我出版了一本书。
培根:
《论天下》。苏格拉底跟我说了,但愿我能早点看到。
记者:
这本书最早的名字就叫《论说文集》,后来担心有模仿之嫌,就改了现在的名字。不过虽然改了名字,但这本书的许多写法,我还是参照你的《论说文集》。
培根:
喔!其实我那本书也多是随笔,想到哪写到哪,东一榔头西一棒棰,那叫本色写作,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饰,没有过多的修饰。
记者: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写法,才造就了本书的伟大。美国作家威尔·杜兰特在他那本出奇流行的《哲学简史》中盛赞你的散文具有古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雄健文笔的风采,足与莎士比亚的韵文相媲美,你对精彩比喻的应用可谓炉火纯青,在英国文学中无人望其项背。他还说,你的《论说文集》肯定属于少数应细嚼慢咽的书。你很难见到这样小的一个盘子里有那么多肉,而且烹调得那么精细,那么鲜美!
培根:
看来你还真是看过了我的这本小册子。不过,你把这本书夸得如此好,是不是也是因为你也写了一本与这本差不多的书的缘故吧。
记者:
你这种说法好像不友好吧。
培根:
友好不友好,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做好迎接你提出任何问题的思想准备了。
记者:
有意思。我内弟的女儿,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一天晚饭期间,这个孩子突然用一种成人的口吻说道:大姑父,您还真了不起!我说:大姑父是了不起,头发全白了。她说:不是这个,您认识那么多人,还做那么多生意,竟然还能不断写书、出版书,我是说这个了不起。望着这个小晚辈,我还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学生能说出这样的话。
培根:
这个孩子有想法,未来不可限量。她对你的评价也是比较中肯的。
记者:
与你相比,简直是笑话一个。你玩文章,高山流水,大气磅礴,论做官,飞黄腾达,也是天地枭雄一个。我此生注定一事无成。我想你是如何拿做学问与做官结合得如此精妙。
培根:
你是知道的,我爱哲学。人生最好的生活就是私生活,而心无旁骛地从事哲学研究,一门心思地去搞学术,则是最好的私生活。可以说,对我来说,离开哲学,离开学术,我简直无法生活。或许你也同意,一个人,如果缺乏理性的学术生活,就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人。
记者:
我同意你这个观点。人不是只知道吃与喝的动物,人与普通动物的根本区别就是前者有思想,而后者则没有思想。
培根:
不过……
记者:
不过什么?
培根:
我最看不起的人就是那些为学问而学问的人,这种人就是通常所说的书呆子。他们迷恋书本,而对世俗的成功不屑一顾,这种人看似高雅得很,其实这种人没有什么价值,是废品一个。学问是必须搞的,但是并不是什么学问都是可以搞的。在没有价值的学问上耗费太多的时间简直就是对自己的犯罪。最有价值的学问是能够对人们成功具有价值的学问。无用的学问是不值得追求的。再说,学问永远不是目的,也不是智慧本身,它永远只是手段。如果学问不能应用于人们的行动和成功,这种学问就只是毫无价值的摆设而已。最聪明的人是那种最会将这种学问用于谋取成功的人。
记者:
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
培根:
有什么错吗?
记者:
我看你的观点与意大利的马基雅维利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例如你对朋友的看法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培根:
无论是官场,还是你热衷其中的商场,都不存在真正的朋友。朋友都仅仅是你实现世俗的成功的手段。有用的人才是你的朋友,没有用的人是不值得你视为朋友的。听说你提出一个叫做“三不怕”的理论?
记者:
为了自己不怕麻烦朋友,为了朋友不怕麻烦自己,为了朋友不怕麻烦朋友。
培根:
我看你的这个理论与我说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嘛!核心是自己的成功。狐朋狗友再多,酒肉朋友再多,如果对自己的成功没有价值,还不如孤单单一个,轻轻松松地享受人生。
记者:
根据我掌握的资料,我发现你在家里非常简朴,从来不去乱花钱,但一到公开场合,你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为什么?
培根:
你观察和研究得很细心嘛!我是跟拿破仑学的,自我炫耀,无论是炫耀财富,还是炫耀学问,都是一种需要。即便这种自我炫耀在伦理上欠妥,但在政治上或在商业上则是绝对必要的。你这个人在什么场合看起来都像个农民工,穿的衣服永远都一样,别认为这有什么好的。须知,有粉一定要往脸蛋上涂,脸蛋光洁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形象来为自己实现成功。
记者:
言之有理。你是一位成功人士,从搞学问来讲,你的著作让许多震撼世界的伟大人物都感到震撼,做官都是如此。
培根:
绝对过奖。无非是托了祖上的福吧。
记者:
我最近对生命科学进行了一些研究,发现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父母的基因起了百分之七十的作用。以你为例吧,你的父亲尼古拉·培根是个勋爵,在英国伊丽莎白王朝的最初二十年,他一直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掌玺大臣。你的外祖父曾经担任过英王爱德华六世的首席教师,你的妈妈不仅是一位语言学家,而且还是一位神学家,她可以用希腊语轻松自如地与各位主教们进行交流。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你不成功都不行。
培根: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有话要说了。
记者:
有话直说吧。
培根:
一般来说,叔本华的话是对的,他说父亲决定一个人的性格,而母亲则决定着一个人的智慧。但是对于那些称得上伟大人物的人来说,决定他们成功与否的首要原因则是时代。大时代造就大人物,大人物造就大时代。我所生活其中的英国时代,具体讲就是指伊丽莎白时代是一个空前伟大的时代。正是在这个时代,世界的商业中心从意大利转移到我们的伦敦,我们的军队打败了西班牙,我们的船员征服了美洲。经济上的繁荣必然带来文化上的大发展,斯宾塞的诗歌,锡德尼的散文,莎士比亚和本·琼生的戏剧,几乎让原本并不起眼的英国文化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正如你说的,在这个国家,在这个时代,任何有才华的人都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真的是不成功都不行,不伟大都不行。
记者:
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听说你很喜欢哲学,是亚里士多德哲学吗?
培根:
千万别提亚里士多德,那个枯燥无味的亚里士多德哲学,让我觉得恶心。
记者:
好,别提亚里士多德了。我看过你写的《自然的解释》,感觉你在学术研究上很有天赋。
培根:
我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认为自己的性格与气质和哲学、真理具有某种天生的缘分。在这方面,我自认为天赋不错。
记者:
如此自信?
培根: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必须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有点用处,我最瞧不起那些浑浑噩噩之徒。在我看来,什么对国家最有用?搞学问,搞科学最有用。唯有那些通过自己的研究给人类带来福利的人,才是我要做的人。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能够长时间对同一事物保持高度兴趣,在别人习以为常的地方,我能发现新的东西,我从不迷信教条,什么我都敢怀疑。因此我具备作为一个智者所需要的所有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