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暖冬
那时还不是冬天。
。有个调皮的不懂规矩的家伙偷翻了女孩的日记。在日记里发现一个被女孩写做L的人，并且L是女孩日记里的主人公，经常出现在那些印制精美还扑着香气的花页上。这个家伙把这个发现向全班同学渗透。L可能是李的缩写。L不是咱班的音乐老师吗……
女孩是个优秀的女孩。越是优秀的女孩，脸上一旦有了痣往往会更引人注意。这样，经常有人热衷于讨论女孩与L的种种。女孩发觉了，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哭了。其实关于L并没有什么。女孩只是有点喜欢他，但是偷偷的啊。那么偷偷地喜欢一个人还有什么不对吗？
那时还是夏天，可女孩觉得这个世界真寒冷。
女孩便转学了，到另一个小镇读书，许多人都搞不清为什么。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她想到另一个地方寻找夏天。
到了新的环境，女孩的心情好了起来。不久还有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她们经常聚在一起说笑。在一起的时候，她们经常向女孩讲这所学校的掌故，讲校门口传达室的老人如何如何，老人年轻时如何如何……渐渐地女孩知道了老人年轻时的一段重要历史：他是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却分配到一所师范学校教书。有一年在宿舍创作一幅画时被人偶然看见了，模特是一个女学生。后来他就不在那所师范学校工作了，后来又到了这小镇，竟在这校门口待下了……
她们用略带点同情的语调讲着，有时还笑笑。
女孩心里一翻腾，说，背后不好讲人家的啊！便走开了。慢慢地她们就疏远了女孩。她们认为她有点孤僻，太不合群。太不合群的女孩是不讨人喜欢的。
女孩发愤学习，科科成绩都很棒，但这不能使她孤单的心开朗起来。
那时已经是冬天了。女孩觉得那个冬天真漫长，真寒冷。独处的时候女孩开始注意传达室的老人。老人头发花白蓬乱，背有些驼，可精神却很好。女孩很是不解，老人本应满脸沧桑才对啊。
又下过一场大雪，白色更加重了冬天的寒冷。女孩有了新的发现：老人时常在门口支出一个画架，把手裸露在寒风里画着什么，冷了就搓搓手，再画。女孩想，他一定是在画这冬天啊！画他冷色的人生旅程。他一定是被人误解过伤害过……那该是一幅不错的画。
有一天，女孩注意到老人放下了画笔，接着离开画架几步，端详着他的作品。女孩猜他一定已经完成了。女孩也很激动，好像是自己刚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二天放学后女孩迟迟没回宿舍。她在校门口附近徘徊。老人发觉了，走出小房子，问，丢了车钥匙吗？别着急，有人捡到会交给我的。
女孩急忙摇摇头，说不，不是。
老人就回小房子里边去了。
小镇的冬天真冷啊！可女孩还站在校门附近没有走开。她不知该怎么办。她可是个腼腆内向的女孩啊。
后来老人又走出了他的小房子。
老人问，你还是有什么事吧？
这回女孩终于说出了她要说的话。
女孩问，您画了一副画，是吗？
老人点点头，说，你看见我画它啦？
女孩说，每天都看见。您画得一定很棒，您当年是美院的高才生啊。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快慰，说，嚯……好久没人这么看我了。
女孩停了停，又问，能不能让我看看呢？
老人点点头，说可以可以，我觉得我的画技还没有完全丢掉呢。老人像个争强的孩子。他小心地捧出那卷画纸。
在画展开之前，女孩又说，您坐在冰雪里，您画的冬天一定很逼真的。
女孩实话实说，一点恭维的意思都没有。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幅画慢慢展开……那上面的却是暖意蒸蒸的春天！
黄纱巾
女孩放学要经过一个小小的服装市场。那里挂了一条黄纱巾。
女孩停住不走了，呆呆地看。
卖货的是一个中年人。
买下吧，孩子。就剩这一条了，只卖10元钱。女孩无奈地摇摇头。钱，女孩没有。
可以向家里要嘛，我给你留着。看得出你很喜欢它。
女孩没再说什么，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整个晚上，女孩都没下定向家里要钱的决心。
最终，女孩也没提要买黄纱巾的事，并发誓永远不提这件事。
家里不富裕，女孩知道。
女孩再过小市场时，老远就看见黄纱巾还在那儿飘舞着，像一只黄蝴蝶。女孩远远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近。
带钱来了吧？
女孩摇摇头。
中年人抚摸着这条黄纱巾又看看女孩，并想象了一下，觉得女孩与黄纱巾搭配在一起是很绝妙的组合。就很替女孩惋惜。
你喜欢它，没错？
嗯。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女孩准备离开了。注定买不下它，不如早点儿走开好。
女孩刚走开，中年人已摘下黄纱巾，并追上女孩。
孩子，送给你吧。收下。你围上它肯定好看。
女孩一愣。
不，我不能白收人家的东西。女孩毫不犹豫地说。
收下，是我愿意送的。我自愿的。
不能！那样我会很难受，比得不到它还难受。
女孩跑开了。
女孩又回过头说，反正站在楼上也能看见它。能看见它，就很好了。
中年人立在那儿。
从此，女孩不再从那里经过。注定买不下它，绕开它不是更好吗？女孩写作业累了就往楼下看看，看看那条在微风中舞动的黄纱巾。
许多天过去了，那条黄纱巾仍旧挂在那里。它为什么一直挂在那儿？难道没人买？女孩没去想这个问题。
那条黄纱巾，装饰了女孩的梦。
其实很简单，中年人挂了个标签在旁边。标签上写着：永不出售。
与花交谈
晚春的一个下午，老人又在阳台上坐着了，仍不时地说着什么。她向着阳光，布满皱纹的额头闪着光亮。女孩想，她一定是在跟阳光说话。
看见女孩，她的眼睛马上明亮起来，然后朝向里面的房间喊道：快点给我起来。这幢楼里你起床最晚。可是里面并不回答，老人就笑叹口气，都中午了。
女孩想，她一定有个懒孙子。她真想认识一下那个喜欢睡觉的男孩。
女孩的父母一直在闹。起初是分居，最后是要离婚，经常剩下女孩，独自守着这份儿战争的宁静。
这天中午，女孩太闷了，冲出楼，跑到了郊外。她走了一会，再抬起头时，面前是一片草地，稀稀拉拉点着几株淡蓝的花儿。女孩在一株花儿旁边躺了下来，躺着躺着就变轻了，风一来，她都能贴着草地飞了。这体验，以前从未有过。临走，她狠狠心，轻轻地拔了几株。她要把这片草地带回家。
女孩买了花盆和土，把花埋在盆中。这一切女孩都是在阳台上做的。她正认真地做这些时，老人也到阳台上来了。
孩子，能把花给我一株吗？老人朝女孩招了招手，像孩子似地哀求道。
女孩愉快地点了点头，把一株花儿轻轻地递过去。
女孩要去房间看电视了，把花儿留在阳台上。老人还在摆弄着她的花儿，一边说着什么。女孩想，那男孩有这样爱唠叨的奶奶可真不走运。
第二天早上，女孩第一件事就是去阳台看她的花儿。淡蓝依旧，花香却消失了。仔细看，有点蔫了。女孩意识到不妙，赶紧舀来水。那边，老人早就在阳台里静静地坐了，对着花盆讲述着什么。
老人朝女孩招招手，看，我的花儿长得多好！
老人把一勺水浇到花盆里，说：喝点吧！女孩能嗅到一缕清香从那边飘过来。望着老人那盆鲜活的花儿，女孩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花就能活下来，而自已的却要死掉了呢。
老人看着她，说：我都知道了。
女孩支吾着说：它，活得不太好……
老人说：光浇水不行，你要经常同它交谈。特别是在晚上，没有阳光，你要陪它，坐旁边同它交谈。
女孩明白了，原来老人的唠叨是和花儿交谈。
老人继续说道：它本来在草地上同许多花儿在一起，现在到了城里，光是寂寞就能让它死掉。
女孩觉得老人的说法有些道理
那天中午，女孩就把要死掉的花儿送回郊外，重新埋在原来的地方。然后女孩轻轻地躺下来，让阳光晒着她的额头。不久，她竟听见了嘁嘁喳喳的问候声……
女孩从倾听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她坐起来，确信刚才是听见了七嘴八舌的交谈。当她低头看那簇野花时，奇迹出现了：那株花儿已经直挺挺站起来了。女孩兴奋地在草地上狂奔。
女孩把这一切告诉老人，并问：难道花儿真的能交谈吗？
老人神秘地嘘了一下，轻点，它已经肯和我交谈了。
女孩就静静地望着眼前这株花。刚才它好像确实抖了一下。
老人活了九十七岁。她离去那天人们才弄清楚，她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她惟一的亲人——十七岁的孩子死后，她一个人仍继续度过了寂寞的五十六年。靠的是什么，人们就弄不明白了。
这个，也许只有女孩最清楚。那时她已经在一所特殊的学校上班了，每天跟着一群患孤独症的孩子在一起。她爱他们，他们也爱她。
稻田童话
女孩儿能看见稻田是很幸运的事。你想，她本来是个童话，这女孩儿却亲眼看见了，能亲眼看见白雪公主难道还不算很幸运吗？
那天爸爸拉上女孩儿，说，走，爸爸带你去看一种好看的东西，它能让许多人感动。你也会感动。
他们出发了，穿过许多条大街，甩开一幢又一幢建筑，走了很长很长时间。女孩儿不耐烦了，说，爸爸你总不是让我看这些庞然大物吧？我可不会感动。
爸爸说，当然不是，我也不会感动。又走了一会儿，女孩儿感到建筑物越来越少，并且嗅到一股清香，这清香与众不同。
爸爸兴奋地说，这就是它的香味儿！
紧接着他们就站在一片浅黄的园圃前面了。爸爸赶紧纠正了女孩儿，说这是稻田！
女孩儿啊了一声，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美好开阔的感觉。她张大嘴巴，呆住了。她想大声唱歌却唱不出来，许久她才小声说，爸爸，我想唱，可是我……
爸爸说，对，这就叫感动。
稻田童话是从女孩儿离开稻田后开始的。
离开稻田后女孩儿久久不能平静。她实在忍耐不住了，才把这个秘密讲给其他伙伴。其实她多希望这永远是个秘密啊！
女孩儿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说，城外有片稻田，它让人感动……
一个伙伴问，稻田是什么东西？卖玩具的还是玩射击的？
女孩儿说，不是不是，它是一处风景。
又一个伙伴插嘴道：我看你是在骗人。
女孩儿跺跺脚：不信我带你们去，你们肯定会被感动，到时候你们还想唱歌呢，只是未必能唱出来……
于是，一支队伍出发了。女孩儿走在前面做向导。结果，走了大半天他们还没能转出这座城。原来，他们在这个城里迷路了。
由于转不出这个城市，其他伙伴反倒来了兴致。这如同在探险，尤其是一迷路就更觉得刺激。于是他们就在城里转，寻找出城的道路。这回稻田越发像个虚构的童话了。
他们累了，躺在长椅上打盹时，爸爸回来了。女孩儿说，快带我们出城吧！他们不相信城外有稻田！爸爸禁不住女儿的央求，就不顾疲劳，带他们出城。
终于走出了城市。谁都能感觉到这座城市每天都在胀大。站在城外，女孩儿发现稻田已经不见了，眼前全是垃圾，到处是一团团白色的废塑料袋。
伙伴们这回是彻底失望了。受骗了！受骗了！探险的结果是一片垃圾。
女孩儿很吃惊也很伤心，问爸爸这是怎么了。爸爸说，稻田被城市吞掉了，吞掉了……
女孩儿不信，爬上垃圾堆，寻找着……这回，稻田成了真正的童话，很美好的童话。
一盆兰草的释义
有一盆兰草，由一个小女孩侍弄着。有一天，妈妈告诉女孩每片叶子的含义。
共两片叶子。肥大的一片是爸爸，另一片是妈妈。
懂吗？
女孩笑了。懂了懂了。
妈妈又说，再过几天还会生出一片小叶来的，现在我们就勤浇水吧。说说，那片小叶该是谁呢？女孩想了想，说，是我。妈妈笑了，夸女孩聪明。爸爸也走过来，摸摸她的头，也夸她聪明。爸爸妈妈精心侍弄这盆兰草。果然，那片小叶一天天长出来了。他们都很爱护这片小叶。小叶是他们的女儿啊！女孩也喜欢两旁的大叶。那是爸爸和妈妈。平时一看那盆兰草，女孩就感到温暖。
小叶长出以后，两片大叶逐渐分开了，而且长得越高分得越远。女孩用手扳了几次也不管用。是啊，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吵架了。
女孩便倍加看护这盆兰草。她不希望这盆兰草因为什么而毁掉。
有一天爸爸走了。妈妈用剪刀剪去了那片厚大的叶子。女孩明白，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爸爸。
女孩坐在花盆前哭了，眼泪打在剩下的那两片叶子上，两片叶子便一抖一抖，开始了孤零零相依为命的生活。
不久，在她和妈妈的生活中又多了个陌生的男人。陌生男人有时打电话约妈妈陪他去外面跳舞，有时还暗暗到家里来。妈妈很少陪女孩了。
女孩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先捧着花盆哭了一场，然后轻轻剪下那片妈妈叶子，把它放在妈妈的枕旁。妈妈回来时，看见了，偷偷哭过。
有一段时间，女孩一个人守着一片小叶子过日子。有一天晚上暴风雨，把窗子都吹开了。女孩早晨醒来时伤心地想：完了。跑到窗前一着，那盆兰草果然不见了。女孩伤心地望着窗外。女孩感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妈妈。妈妈手里捧着那盆兰草诡秘地望着她呢。女孩明白了：昨晚暴风雨时睡在妈妈怀里不是做梦啊！妈妈说，看，叶子又有了变化。
女孩一看。可不，那片小叶已经长大了，旁边又生出一片小叶。
妈妈说，说说它的新含义吧。女孩什么也没说，扑到妈妈怀里。原来，妈妈决定不理那个男人了，又冋到了女孩身边。这回，女孩又开始盼第三片叶子了。女孩还把一碗湛清的水浇在花盆里……
寻找春天
那时候离春天还很遥远。
大男孩租下船坞里10号住下了。北方海滨小城的冬天又潮又冷，他蜷在房间里靠翻日历和父亲的汇款过日子。大学毕业半年多了，他在等待一份工作。碰了几次壁后他把好运押在第二年春天。平时他也没干坐着，把一些牢騷话写下来发泄对某些社会现象的不满。可是所有杂志和报纸都没接纳他那些牢骚文竞，他没赚着一分钱。
大男孩就到街上闲逛。但最终他离开了那几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因为那个世界并不属于他。他又转回到他住的那条僻静的窄街上。
他看见前面有个孩子在拼命往一棵树上爬，嘴里还叼着一个木牌。这孩子爬得相当费力。大男孩知道遇见淘气鬼了，这引起了他对自己童年的回忆，有关于自己的也有父亲的。再细看时爬树的竟是一个女孩。女孩这么淘气，不多见。女孩也这么淘气吗？大男孩问。
女孩就不许淘气吗？女孩也什么都能做！小女孩听出了讥讽的味道，没看他，只忙着她的工作。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这块木牌挂在最低的一个树丫上。然后又用手扳扳，还结实，才慢慢滑下来。站稳后她一直欣赏她的杰作，没看身边的大男孩。大男孩凑近木牌，想看希那上面有什么名堂。
寻找春天启事
船坞里14号楼的取暖锅炉烧坏了。大人找过他们，他们推来推去谁也没来修。现在14号楼里跟外边一样，特别寒冷。
所以，想寻找春天。
船坞里14号
雪雪写
大男孩忍不住哧地笑了。
小女孩噘起小嘴：笑什么？这是正经事！跟那些寻人启事治病启事一样正经！
小女孩跑了，跑出几步又停住回头朝大男孩哼了一声，然后闪进一幢旧楼不见了。大男孩好奇地朝楼上望了望。现在的女孩子真能搞恶作剧啊！大男孩又欣赏了一下那个启事。天这么冷，是该寻找春天了。
第二天，大男孩起床后又不经意往楼下春了看。那棵树还在，但木牌不见了。难道木輝亲自飞往南方寻找春天去了？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大男孩古怪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