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崖山石嶙峋,不宜攀爬,且我脚上有伤,洛亦华肩背受伤,此法无用。且四周皆是水,也无出路可寻。我与玄真他们,也失去了消息。而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唯有静待玄真来救了。
只不过洛亦华肩背手上,不能够狩猎,在此期间,我与他,也只能够以溪鱼或是山中的果子来果腹了。
然而,他的伤势越来越重,我们身上也没有创伤药,因此他的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护,反倒更加不妙。如今唯有以清水清洗,加以草药敷用,只不过这招总也不见效。伤口总是反复流血化脓,结痂了之后又是脱落,很是不好。
我虽是心焦,可也着实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够让他尽量不要触碰弓箭或是其它东西。
在此期间,我脚上的伤也渐渐地好了些,能够走得几步路了。因此,寻找食物便由我来做。
有时候寻得久了,天也暗了下来。林间树木被风吹得嗖嗖作响,很是瘆人。而林间常有雾气萦绕,几丝光亮照在树上,有时候失神一看,自己都会被吓死。而每每此时,我自己都觉得走不出去的时候,洛亦华也总有办法寻到我,然后斥责我几句:“你来这么远做什么?若非我一直跟着你,由着你胡来!我也不管你才罢。”
他虽嘴上这样说,但是仍是护着我安然离开。我有时候会被林子里忽然发出的声响给吓着,不管不顾地躲进他的怀里。而他总是笑着说:“以前我都不晓得,你竟然胆小至此。”
我被吓得不轻,也不与他分辨。我只知道,他的怀抱很暖很暖。
每次在他的怀里,我都会觉得很安全。
日子一日一日这么过去了,我和玄真他们至今也不曾联系上。我觉得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很安宁,像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有时候他会拿着手中的弓箭,对我说道:“我以前可以拉八十斤的弓,如今受了伤,却碰不得了。”
而我也总是笑言:“待到伤好了,便也不成问题了。”
他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这一****正在水中捉鱼,因着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便也碰得了水了。刚下水却不知水底尽是青苔,脚下一滑,竟险些摔下去。万幸的是扶住了一旁的枯木,人才没有摔入水中。
不过一不小心将脚背划出了一道血,继而迅速在水中蔓延。几道血丝带着几分妖娆萦绕在水中,我一时倒也贪看住了,未曾反应过来。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几条青色斑纹的水蛇迅速游来,嘶嘶地吐着红信子,我一时怕极了,便赶忙叫喊起来。洛亦华一听到我叫喊,赶紧过来将我抱起来。那几条蛇竟也不是水蛇,而是水陆皆生的,因此绕着那棵枯树便上岸来了。
我躲在洛亦华身后,脚下仍是冒着血。
几条蛇似是嗅到了血腥气味,于是迅速朝着我们而来。洛亦华手中并没有武器,怕是难敌。
我闭上眼睛,心知天意要亡了我们二人。也是我连累了他……
这般想着,但是耳边响起嗖嗖几声,我立时睁眼。却见他拿着弓箭射杀了那几条蛇,但是他此刻因为拉弓致使肩背伤口重新开裂,鲜血顺时流出来了。而他面色苍白,几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下,他的表情也变得可怖起来。
他渐渐倒下去,想来是被巨大的疼痛给湮没了。我立时抱着他跪坐在地上,看他痛苦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无可奈何。
这样纠结的心思使我心中更是焦急,我如今却束手无策。
却见他毫无血色的唇张张合合,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于是附耳过去。他轻微的声音入耳,却是如此:“没事了……你不要怕……”
他很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连贯下来,疼痛使他的话音有些颤抖:“嫣然,你不要怕,相信我一次,我一定会把你带回他的身边。”
言罢便彻底昏厥。
而我则是抱着他的身体,有几分怔怔:他不是身有重伤,不能拉弓的么!他方才拼尽全力,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拉弓放箭,到底是为了救他自己,还是为了救我?
我抱着他,一直到了暮色四合。风扑过来就像是刀削似的,割得脸上生疼。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无助,就好比是这一次已经是山穷水尽,是穷途末路了。
我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只能够一次又一次地俯身,将唇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洛亦华……你快点醒来,我怕……”
“哎,你怎么还不醒来?你知不知道,锦瑟还在等你?我也还在等你醒来。”
“洛亦华,你若是身死,那么我便也赔你一命……你赚大了……”
我的声音渐渐地消失在了风里,而我也渐渐觉得绝望莫过于此,于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何时入睡的,只知道今晨是被腿上的酥麻感觉弄醒的。洛亦华还是没有醒来,他的面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玉版纸。我看着这样触目惊心的脸,第一次伸手抚上去。
其实,他的眉眼甚是好看。
我见过的人里头,就数他长得最好看了。清秀隽逸,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像他这样的人物,是不应该如此的。
若是他当时没有倾身下来救我,也许我早已经摔死;若是他将我一人丢下,或许我也早已经横尸荒野;若此刻,他没有像这样子虚弱地躺在我的腿上,或许,我已经命丧黄泉……
我几乎都不敢回头去想!
现在的我,只能够抱着洛亦华在这里痛哭……
我是知道的,我没有把握能够救回他,但是我也决计不能够这样束手待死。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我将他平躺好,抽身去林子中,想要看看是否有草药可用。
我虽是不精通于医学药理,但是家中藏书颇多,古籍也有记载,有时候偶尔翻阅,也能够记下一些东西来。
我记得书中有提及活血化瘀和凝结伤口的中药,因而极力回想。有川穹、蒲黄、莪术还有红花,此大多为活血祛瘀的功效。而凝结伤口的则有赤芍、当归一类。只可惜这里大多没有这些药草,而最有可能会有的,不过是川穹这一样而已,我也只能够碰一碰运气了。
我记得古籍上曾有记载,川穹为复伞形花序,羽状复叶,多为年生草本植物。多用于症瘕肿块、胸胁疼痛、头痛眩晕、风寒湿痹、跌打损伤、痈疽疮疡等。
寻了好久,终于寻到一两株,我见茎上的节盘显著突起,并略带紫色,于是知道是采收的时候,回去后便除去泥沙,晒后炕干,再去须根。
寻了一块石头,将其磨碎,然后待到成粉粒大小时便将大粉粒敷在伤口上,小粉粒只能够用水冲开让他喝下,只是他仍在昏迷,也喂不进去。我无法,只能够自己喝下一口然后哺他喝下。好容易将他哺他喝完了,日已渐西斜。
我不会生火,支起木棒好久也弄不出来。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火星子溅出来,险些烧着了自己的衣服。弄了许久,火终于生起来了,只不过几缕烟徒然窜起呛得自己一阵咳嗽。
原本眼前还是有些昏暗的,如今火生好了,倒是给我的心稍稍有些安定了。再细瞧自己,身上倒是一块又一块的乌黑,手上亦然。不觉好笑,自己活了那么多年,什么福没有享过,怎么可能会到了如此地步的呢?
若不是此刻正在这处,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还会过上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平平淡淡,颇有几分乐趣。
若非是眼前的现实令我不得不屈服,否则我真是希望能够一直这样过下去,安稳静好。
如此想着,靠在篝火堆一旁的石头沉沉入睡。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日光照在眼皮上,透出几分红意来。我揉了揉眼睛,便准备去查看洛亦华的伤势。
轻轻地碰一碰他的肩,他便有些痛楚的表情浮现,我只好放轻手力,为他再敷一次川穹粉。
他的伤口还是有些化脓,不过比起之前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是好了很多的。
正打算再弄一些细粉末喂他喝下去,他便已经醒转。见我在侧,不由微眯了双眼,嗓子沉沉地沙哑:“你的伤没事儿了罢?”
“早就已经好了,倒是你,这次可要好好养着。”我含着细微的笑意说起,“亦华,这一次,我要多谢你。”
不管你是为了救你自己,还是为了救我,我都要多谢你。
“不必。”他撑着自己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周略深沉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崖底毒物甚多,我们要早日出去。”
是么……原来你还是想要走的……
我的唇角有些僵硬,但是还是说道:“是么?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很好啊……”
若是他知我心思,必然晓得,我话中深意。而他自来聪慧知心,如何会不知道我的心思呢?
可是,他却不为所动,只是目光深沉地说道:“我那时候在养伤期间便想好了,咱们到时候做个木筏子,顺着这水流出去。我那时候看过了,这山林复杂,想要找条路出去是不大可能,但是这里的水并非为死水,只要有船只,便可以离开。而事到如今,木筏子便是最好的。待我伤好之后,便立刻动手罢,以免夜长梦多。”
我怔怔地听他说完,原来……原来他一早就想好了所有的出路,只是在静待时机……
呵,我怎会那样傻?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又何须做那许多无用的事?
他这样急寻出路,我除了心死成灰,又能如何?
我想要的山中岁月,我以为这样很好,可是并非人人都如此想,这也不过是我一人的安稳时光罢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