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微笑着为我解惑:“因为令仪觉得人世一生已是很苦,倒不如简单平凡,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来得好。繁缕和茵陈皆是不起眼的草药,性凉微苦,却能让令仪在就中体味人生百态苦最为先……母后,从今往后,令仪只想求得一个安稳。”
“好,母后会尽量满足你的。”我点头,终是答允了她的请求。
外头的风吹进来,将我的话轻轻吹散:“你现今有孕,不要过多忧思。宫中琐事你也不必时时过问,平日只消好好休息即可。”
“嗯,令仪知道了。”
将近年下,一时年关又近了,内务府有好些账不曾算清。这倒也是劳烦了徽韵等人,细细查账。我倒是乐了个清闲,去看了盛开的红梅。
前几日方下了初雪,这几日又是冷了下来。披着大氅漫步在红梅之间,一些风毛被晶莹的水珠给浸润,更见其柔软之姿。
红梅馨香不已,我立在红梅之间,隐隐约约想起当年的洛亦华亦是如此风华正盛,立于簇簇艳红梅花之间。
出尘的天姿,令我几乎要被摄走心魂去了。还有当年的那一枝红梅花……
他曾说过,他会回来,会回来取回那枝红梅。
可是时光翩然,早已辗转十数年,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最终也还是食言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这一切,都会过去。
我相信,只要我还和从前一样,等着他们,盼着他们,曾经失去的一切,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
那几年的美好,一定会重回我的生命。我相信,命运会把我失去的一切,都还给我。
包括我爱的你。
玄真,这些年我仔细想了想,发现当年的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玄真,我此生良苦,唯你待我一如当初。可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你一面么?
亦或是如此说,我负了你一生,又怎敢再见你。
卿园的桃花,是我此生挚爱。
而那些年,你给我那样多的恩宠,是我此生为数不多的快乐。
我终有一日会如你所愿做一个简单的女子,可是到了那时,我便也不再是我自己了。而你,也怕是见不到这样的我了。
而你,又会是在什么时候,回来再见我一眼?
这些年来,我想我还是没能够习惯你不在我的身边。
“哎,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走过去的两个小婢子的对话忽而将我的思绪吸引了过去。
“听说楚王和楚王王妃出了事儿了,楚王最近喜欢上一个风尘女子,几番想要纳妾,而王妃自然不允。一来二去的,楚王更是嫌恶王妃,而王妃也不多辩驳,只是坚持着……”
“真是作孽!”
“谁说不是呢!”
“当初那十里红妆令人侧目,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今这番模样!这些事情太后可曾知道?”
“试问有谁敢惊动太后呢!太后病躯,本不该管这些事情。好像宸王爷已经赶过去了,也不知道要出什么大事了。”
“嗐,那样若是太后晓得了,可怎么好?”
“什么怎么好,我看是又有好戏看了!”
说着,两人渐走渐远。
而我的心渐渐在她们的话语中沉了下来,身边渐有脚步声响起来,我没有回首,却听见如婳说道:“太后,怎么站在这个风口里呢?”
“如婳,去请仪太妃过来!”
如婳不料我忽然这样说,先是怔了一怔,旋即脱口问道:“什么?”
“去罢。”
如婳犹疑着去请琳琅过来,而我则是静等。
脚下是雪融化的细细声响,偶尔有融化的水珠从纸条上斜曳坠下。
“太后……”琳琅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
“听说明珠和永稀之间出事儿了,你,去看过了么?”
琳琅沉默了一瞬,显然,她是知晓此事的。
“还没有……”
“咱们去看看罢。”我默默叹息一声,“总不至于让他们在王府就闹翻了天。”
乘着马车出了宫,马车辘辘的声音和着雪化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听来,却是格外沉重。
“奴婢听说,此时永稀与婉如也不安分。二人在王府大闹几番,却是因为永稀喜欢一个烟花女子,想要娶她进门。而婉如虽则与永稀没有多少感情,却也坚决不让,如此一来二往,也就闹开了。”
“偏巧这两位也不是省事的主,至于今日,二人已是互不说话了……”
“只要见了面不是剑拔弩张亦或是针锋相对即可。”我出口,却是更加烦闷。
转眼看向了琳琅,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嘴张张合合,最终也是缄默不言。
我见她这般欲说还休的模样,心中更是沉闷。
等驾临王府,我也不开口询问,反倒是站在王府门口诘问仪太妃为何不管不顾。我摇头,诘问仪太妃:“好好的孩子,给你惯成了这副模样!先帝若还在世,岂不是要给你气死!”
琳琅一怔,随即跪在我身侧说道:“琳琅知错。琳琅无法管教,一人是儿子,一人是太后侄女儿、宸王爷掌上明珠,琳琅不敢管。”
我自知此事,于是差人将那风尘女子请来,好好管教一番。
在此之前,我先同琳琅暗里说:“我不能够在外人面前不数落你,否则永稀的罪过更大。”
“你是聪明人,必然知道我的意思。”
“是,琳琅知道。”琳琅摇了摇头,“多谢太后周全,只是永稀太过不懂事。如此过分,令太后心烦……”
“好了,先将此事处理了罢。”我挥一挥袖,“你去见见永稀,劝一劝他罢。”
琳琅退了下去,我召来如婳道:“你去将那女子带上来!我倒是要瞧一瞧,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不出我所料,那女子轻狂不已。
然而,出我所料的,却是她像极了长安。
我心中一沉,似乎是窥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原来,永稀的心里,也还是有长安的。
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原来只是欺骗长安的一句话……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心中忽而生了大气,于是厉声以呵:“大胆!竟敢不跪下!”
那女子一怔,而如婳紧接着说道:“贱婢相思,看到当朝太后,竟敢不跪!”
那位艺名唤作相思的姑娘,在她得知面前之人是当今太后,也便吓着了,不敢再答话。
此事我的心中已有决断,将那风尘女子送去别处,让二人眼不见心不烦。
在永稀得知相思被我遣送走后,他竟然公然同明珠叫板和谩骂。
全然没了半点王爷之风,这是我不想见的。
我厌烦了,以为将那始作俑者遣送离开,此事便可以了结。
然而此事还是没完没了,我也累烦了,我也是失策了。
我终于下旨令二人和离。
宸王爷来王府将明珠带走时,却也自责自己没有将娉婷的孩子管好,若是娉婷知晓,必然不会原谅他。
我听闻后心中刺痛,下旨剥夺永稀王位,意在让他好好想想,闭门静思。
也曾听闻明珠在回家途中恰逢赵王。
“明珠,你……这是……”
“我要回家。”明珠微笑,“父王来接我回家了,太后也应允了。”
“是么?那很好啊……”赵王无言良久。
“永和……许久不见了……”明珠轻笑一声,“想来你也曾听闻此事罢?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此时我虽也无脸面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只要我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舒心了。”
明珠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同他耳语道:“他不让我好过,我亦是如此!”
永和一怔忪,明珠已然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前几日琳琅进宫来,同我说话也曾告知我永稀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颇为痛心道:“太后是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好言好语。每每永和想要靠近明珠,明珠都会同他恶语相向。到了后来,永和也是心累了,频繁出入望姝楼……可是,他的心里,始终都只有明珠一人。”
“纳妾一事,只是永和给明珠一个离开的机会……”她向我转述原话,“永和曾对我有言:我给不了明珠想要的,更遑论是幸福。所以我要放弃明珠,她……她的人生不应该毁于我手……”
琳琅说完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也是忍不住掩袖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