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除了叶妇女主任之外,刚好剩下四个人,叶翠菊是要张罗饭菜的,乔勇不坐的话,他们都玩不起来。
叶主任的丈夫不在家,他常年在城里做活,一般早出晚归,有时晚上都不怎么回来,车子也不是很方便的。家里的事情主要是她张罗,可她竟也能把家务、孩子以及大队里的事情都做得很周全,算得上是一女强人吧!可能这也是她能做上妇女主任的位子的原因。
乔勇笨拙地出着牌,乔主任不时地指责他这张牌出的不对,那张不对,乔勇有点不自然。心想:不就是不会吗?那个人一出世就会这个,谁告诉我当干部必须要会打牌的,可嘴上不能说啊。杜书记不时地打着圆场,替乔勇说话,这个牌局才慢腾腾进行下去了。
叶主任终于招呼着大家停下来,乔勇才终于从尴尬中走了出来,很自觉地坐在桌子的最下方,这是姑姑招呼他的,说这是规矩。
他还要主动地倒酒,而且要按照顺序从右手逆时针挨个地倒,别人不动筷子自己是不能动筷子的,敬酒的时候一定要先敬最大的领导,今天这场合,杜书记最大,那就得先敬书记,然后是乔主任,再然后是叶会计,最后才到叶主任,如果遇到更大的领导的话,还是先要分清谁的职务大,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这些,也是姑姑告诉他的。
姑姑不识多少字,能知道这些还真不容易。反正,别人都说他姑是见过场面的人,究竟有多大的场面他不知道,只知道姑姑好像会唱一点戏,因为姑姑时不时会哼上几句,很好听的,他不敢往这方面问。
一桌子菜,有鱼有肉有牲口,真不错,在家除了过年之外,姑姑可从来没有这样招待过家人。老杜连菜好像看都没有看,端起了满满的酒杯,做简短的致辞,也就两句话:“咱们先干一个,主要是欢迎小乔加入到我们的队伍,咱们也是添人进口,是好事!今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在一起要互相支持,互相配合,啊这个把咱们大队的工作搞好!
大家一饮而尽,继续聆听书记的指示。
“我也没有什么的啦!小乔虽然小,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小乔、小乔,咱们可不能小瞧啊!哈哈!”杜书记忽然为自己刚才的智慧有点得意。
讲得好!叶会计和叶主任个人在后面捧着,乔主任无心地哼着,他看样子已经有点等不及了,自己早就消灭了一个鸡大腿。
乔勇简直有点诚惶诚恐,只有连续地作着谦卑的姿势,一个劲地说自己年轻、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能力不强,需要各位长辈照顾之类的话,然后就反复地敬酒。
这班人可真行!不一会儿,两瓶酒就给喝完了。尤其是乔主任,一口一杯,就喝水似的,乔勇开始还拘谨,可两杯酒一下,想到以后大家天天几乎在一起,也就慢慢放开了。叶翠菊还真有办法,总是能源源不断地补充着下酒菜,她还开玩笑地说:“没有事,花生米都准备了好几袋,还没有用上呢!”
又增加了一瓶,速度慢下来了,尤其是乔主任脸上已经呈现出了猪肝一般的绛紫色,还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双大手无绪地挥舞着,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可别人又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准确地说,除了乔勇之外,那三位根本就没有听他说话。乔勇努力地听了一下,也不是很清楚,大约是有那么点怀才不遇的意味,乔勇感到有点好玩。
不管什么人,都有自己的目标以及目标达不到之后所滋生的落差!只不过体面一点的人称之为失意,不太体面地人称为牢骚满腹罢了,看来,乔主任属于后者。
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乔主任这样,乔勇尚不清楚。杜书记也示意乔勇不要理会乔主任,说:他这人就这样,三杯等不得,也就三斧子,喝得快倒得更快!
可杜书记则完全不同,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酒量简直深不可测,难怪以前就听人说过他喝倒过公社里的一批干部,看样子不是空穴来风啊!乔勇也不含糊,七八两白酒应该还是在自己的酒量范围之内,不过,他必须矜持,总不能第一次参与聚会就把自己喝高,那还不出大洋相!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既要放开喝给人一种豪爽和知礼的印象,又不能让自己喝倒而贻笑大方,这个度是不好把握的。说到底,还是量,没有量怎么控制都不行。
乔主任深一脚、浅一脚要地往回赶,乔勇想陪他一道,也好有个照应,因为他俩都是乔庄的,但是乔主任还是拒绝了,乔勇热脸也就不想蹭冷屁股了。杜书记也要走了,他可能要到几个牌友那儿打打麻将——他喜欢喝酒,也喜欢酒后打牌,也就几个固定的牌友。其实乔主任也喜欢打,不过总是乔主任输得多、杜书记赢得多,而且,乔主任偶尔赢钱的时候,杜书记总是在边上旁敲侧击,要抽风,怎么说赢钱要请人吃饭的,乔主任还就请客,可是当杜书记赢钱的时候,乔主任同样的点拨,杜书记却立马拒绝,理由还很冠冕堂皇:我家女人在家里累死了,就这个怎么说也能回家改变一下伙食啊,咱们几个天天吃,岂不吃死了,我才不像你们呢,一点都不顾家,那是不对的。众人不但没有能吃到,还让他说教了一顿,而且,他说得好像还挺对!乔主任也就在没趣中收场了。
叶主任和叶会计没有走,招呼着乔勇也留下,乔勇只有听从的份,他静候着他们的吩咐。
叶主任收拾好了桌子,然后打了一张白条,上面写道:
证明
乔庄大队中餐伙食费一百三十元五角(后面还附着小写)。
经办人:叶菊翠
一九八七年三月七日
领条打完之后,叶主任招呼着乔勇在上面证明,也就是把名字写上。
乔勇愣了一下,证明?
看到乔勇的犹豫,叶主任连忙把列好的清单递给乔勇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大米几斤多少钱、鸡一只多少钱,肉几斤多少钱,烟酒多少钱,还有调料多少钱,柴草费多少钱,劳力多少钱?加在一起刚好是一百三十元五角。
柴草有十五块钱吗?一百斤柴草才三块啊?调料值十块钱吗?一袋味精才一角钱的!还有劳力,一个大工不过五块钱一天,就这忙活了一个上午,就是二十块钱?乔勇也点嘀咕,可不能说出来。
叶会计有点不耐烦了:小乔啊!快点啊,我还要结账回家!
乔勇端端正正地在白条的右下方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叶会计也随后交到叶主任面前一百三十元五角,此项工作彻底结束。
一百三十元吃一顿,就为迎接自己上班!乔勇不太适应,一百三十块钱能让他在学校里生活一个学期,一百三十元要让姑父辛苦两三个月,一百三十元还可以将那个大队部做好水泥地坪,可这个时候,一百三十元就让他们给吃了,也许还能让乔主任给吐了?
乔勇虽然心里还不太接受,可是他必须接受,而且人家是挂着他的名字开吃的,而且这一顿还的确是他吃过最好的一餐,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呢?
难怪,人们都把头削尖了往大队里钻,这日子过得多舒服啊!
管他呢?再说自己一个新人说话没有别人放屁响的,我还说什么呢?回家吧!
乔勇顶着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的脑袋一个人往乔庄赶,走的还是那条宽阔的大路,那条路上,叶梅曾经每次都走,然后走到了乔庄就能和乔勇他们一道上学。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呢?两年!三年?还是更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