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勇那晚有点睡不着。他原来也知道都是在附近住着,早迟那帮同学都会见面的,但是他没有想到见面是这样的热烈,尤其是和叶梅的见面。
杜书记可能是有心的,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不是坏心。
以后会怎样?他和她真的能联系在一起吗?只有天知道!
乔勇将近花了一夜的时间考虑了他和叶梅的以前、现在和将来,满脑子全是丝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可是分不清头绪,也不知道结果。
问题是,他现在头脑里多了一个影像,就是叶梅的脸,这张脸以前没有出现过,仅仅是因为一次见面,就占据着他的大脑,挥都挥不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乔勇是很有一些文艺细胞的,也能写出一手好文字,站在月亮下也能哼哼唧唧几下,在契合的氛围里,他也会显摆几首唐诗宋词的,甚至他还帮别人写过情书,据说反响不错,只不过,那是隔靴搔痒式的欺骗而已。那时他是局外人,可现在,他逐渐地变成了局内的人,体内沉积的情愫开始松动,情商开始显灵,他可能——恋爱了!
在脑海里荡起涟漪的还有叶梅。她这是和乔勇在将近三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这早已不是那个在学校说个不停,喜欢自己和自己玩,还有那么点正义感的小孩了。就这么短短几年,他长高了,现在要比善武高一个头;变黑了,脸上棱角分明,说话做事有礼有节,俨然是一个成熟的标准的小青年,就他这样往乔庄大队里一扔,无人能出其右,他进入大队完全是应该的,因为他最优秀。
奇怪的是,虽然几年未见,他们竟像天天在一起般地熟悉,聊天干活非常自然,这是心灵深处的默契,抑或是这几年只不过是人没有见面,其实大家心里都不把对方当做陌生人的缘故。
很多时候自己其实是不了解自己的,只有站在局外才能看出一些问题。叶梅的参照物就是善武,这个在自己后面屁颠屁颠了几年的人不仅外在无法和乔勇相比,就是撇开这些因素,从自己的感觉来判断,他几年的投入在叶梅心里留下的烙印还不如乔勇一顿饭的功夫,也许,乔勇才是自己期望的另一半。
应该多见一些,最好能天天见到,这样,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五月的乡村夜晚,空灵而寂静。远处的山风夹带着缕缕清新抚慰着广漠的原野,也滋润着小村的每一个角落。月光摇曳,树影婆娑,池塘里摇晃着碎玉般的月亮,岸边是不知名的小虫在在蠕动,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声响,偶尔几个在路上行走的人,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融化在乡间的景物里,点点灯火下,是每个大小不同的窗口,窗户里有多少寂寞的人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叶庄,叶梅就坐在自己的窗下,懒懒地看着天上暗淡的月亮出神;韩善武也枯坐在自己的窗下,尽管喝了一点白酒之后浑身躁动,可是还是没有地方让他缓解这种亢奋,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以及想干什么。
他听说了杜仁发在拆他的台,要把叶梅往乔勇那儿推!这个老杜在庄子上作威作福惯了,什么事都要出头,什么事情都要以他的意见去办,否则就不干好事。这几年,老韩家在外面做生意,狠狠赚了一笔,在权势已经逐渐屈从于金钱的现在,老韩家的地位明显上来了,逢年过节到他家来的人比到书记家的人还要多,老韩已经和书记两人平起平坐甚至已经压过书记一头了。最要命的是老韩一点都不低调,他在公开场合还说过:我只要按时交农业税,我怕他个球!在别人面前他是书记,在我面前,我高兴他是书记,不高兴他就是小杜!善武也曾劝过父亲不要太明显,可父亲说,以前受死了他的罪,他年轻的时候动不动就用绳子捆人!现在政策好了,凭本事吃饭,我机会好,我就得吃肉,他书记能保住就不错了,还想像以前那样,门都没有!
善武自然是不敢和父亲争辩的,而且他的印象中,父亲的确在他很小的时候说过杜仁发斗人的力度,什么捆人、插着牌子或者戴着帽子游行、还有在冬天让人举着冰块在地上一跪就是一天等等都是极富创造力的整人方法,说得善武都不寒而栗。善武也奇怪,如果情况属实的话,他怎么还能稳坐钓鱼台,这个书记当得这么稳?他的理解有可能是父亲夸大了事实。
不管事实是怎样,但这次杜书记明显在组织一场必胜的牌局:你老韩家想娶叶梅,叶梅首先得做我儿媳妇,现在我儿子混好了,不会从农村里找了,这个念头虽然打消了,可那也不能给你老韩家做媳妇,有钱怎么啦!有钱就是资本家,就该低着头、夹着尾巴过日子,还敢叫板大队干部!我偏不让你得逞,我把叶梅介绍给乔勇,乔勇比你家善武强多少倍,无论水平、长相,善武行吗?呆一边吧!
这是善武的揣测,不管这种揣测是否正确,但是乔勇对善武的威胁是直接的。
找她去!兵贵神速,再不出手那就迟了,那些读过书的人一肚子坏水,没准三下五除二就能把生米能做成熟饭,到那时干着急也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了!
父亲同意了善武的意见。
第二天,老韩家派出了叶庄历史上最强大的求亲队伍,不光是人多,更主要的是份量足,彩礼重,老韩就想用钞票砸倒叶朝举。
面对老韩家两箩筐的烟酒鱼肉,老叶笑吟吟地把老韩请到家里,坐在了桌子的上首。老韩是心直口快的人:“老伙计,一家养女百家求,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的,两个小孩也处了几年,到今天还没有定,人家都说定了!咱们老人应该是明白人,不能让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要名正言顺。今天我就问一句话,这事你同意还是不同意,给个话,能拍板今天就把这事拍了!”
老叶又准备拿出女儿抵挡,老韩头一仰,笑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有什么条件就直说,不要拿孩子说事了,搞得你好像不是一家之主似的,孩子是什么,是父母身上的肉,不听父母的,听谁的,这话你挡别人可以,挡我的话就看不起我了!”说完站起来假意要走。
如果老叶不给个痛快话,那么老叶就不是这家里的主人,这个家就不规范,就是没大小,就会让别人看不起!
老叶其实心里愿意,那么也就爽快一把!“成!还是按照规矩来,找一个媒人,再商定婚期,不过先把话说在前头,要等年过了,俩个孩子不回来,这事怎么办都不像!”
“明年二月二,龙抬头!就这么定了!咱们该怎么准备就怎么准备,不能委屈孩子啊!”老韩迅速地决定了日期。
老叶说:“还是要和媒人商议一下吧!”不过说了等于没说,因为他也知道,找媒人自然是老韩找,也一定会听从老韩的!
叶梅在自己的房间里听个一清二楚,再也憋不住了,门一推“哐”地一声。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这是买卖东西啊,告诉你我不同意!”
老韩看都没看叶梅一眼,老叶也好像底气十足:“一边上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叶梅冷笑了两声:“大人的事?大人的事那就大人嫁过去,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扭头走了。
善武在一边杵着,刚刚还为父亲的果敢而得意:不愧为走南闯北的人,几句话就把事情定了。可一见叶梅这态度,心里又没底了,不过又有一丝抱怨:叶梅真不讲良心,就这几年,我成天在你后面像个跟屁虫似的,你怎么能说不同意就不同意呢?这不是在耍我吗?
他坚定了一个决心,反正自己想叶梅,如果老叶同意的话,我才不管你叶梅同意不同意呢?
叶庄又放了几次鞭炮。全庄人知道了这样一个信息,最漂亮的叶梅马上要嫁给最有钱的善武家了,婚期是第二年的二月初二。
种种猜测漂浮在叶庄的天空。有人说是老韩答应了给老叶家多少钱让老叶娶媳妇用的;还有人说老叶和老韩女人几年了,这次老叶不嫁闺女的话,这个盖子就揭不开了;还有人说,那个丫头心数太大,一开始就瞄准了韩家的钱财,故意钓善武的;甚至还有人说,叶梅和善武经常出双入对,没准是已经有了,不嫁都不行啊,这叫奉子成婚!
这些传言流传的速度很快,不仅是叶庄,还有杜庄和乔庄,不仅一般的村民知道,还有村干部也知道,杜仁发书记和乔勇营长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