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估计自己离叶梅是越来越远了。
自己死乞白赖地跟在她后面几年,只有偶尔的几次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大多数时候叶梅都是冷冰冰的,这只能说明他俩的距离越来越远。事情应该是有转机的,可就在看到有希望的时候,叶梅也不怎么反对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冒出了这么一个乔勇。明眼人都能看出叶梅态度的转变,还听庄子上的人说过叶梅曾经一个人去找过乔勇,乔勇为她还拒绝了书记的女儿。自己还有戏吗?现在重新看看叶梅,果然对乔勇比对自己更好一些,自己硬撑着也撑不到什么时候啊!
再说,就拿今天来讲,这个叶梅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哪是一个丫头啊?这就是一女匪,还跑到河里和人家打架,什么壮汉啊、干部之类的她根本就没有当一回事,如果事成的话,就是他俩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她能拿我当回事?
所以,当时看到叶梅下河的时候,善武其实就溜到河堤上的大树的后面,他不喜欢暴力,更喜欢坐山观虎斗,再说他也清楚,就自己劝叶梅的话,估计一点作用都不会有。
然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乔勇只是用手一拽叶梅的衣角,叶梅就乖乖地上来了,乔勇还指责着叶梅不该下河之类的话,叶梅也没有反对,真是邪乎!
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的判断,叶梅就是喜欢乔勇。面对喜欢的人,自己的意志就变得很脆弱了。
晚上,老韩注视着善武:“孩子啊!你也不想想,你都是放过鞭炮的人啊,放鞭炮怎么啦,就是告诉别人人家就是你老婆了,你怕个什么!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保护,别人怎么能看得起你!一个女人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要是为她打个头破血流的,老子都佩服你是条汉子啊!”
善武还在嘴硬:“为她,我不值!”他其实是不敢。
“不值!屁话!”老韩又愤怒了:“你就是觉得她不值的话,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要么咱到她家把婚事给退了,那点彩礼老子不要了!要么先娶回家再把她给离了,我照样能帮你找到媳妇,可是这事得我们家做主,不能由她家说了算。在没有退婚之前,她就是你媳妇,在外面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人家欺负的不是她,是你!还有你老子,你当时帮她,回来再打她,人家照样说你是男人,你当时不出头,你就是一个怂包!”
稍微平静了心情之后,老韩继续问:“我听说那个小营长还下去帮她的,是吗?”
善武木然地点了点头。“怂包!怂包!”老韩一口一个怂包地叫着:“你这****的,自己就是得不到,也不能让那个穷光蛋得到!老子丢不起这个人!”
善武是被老韩吓大的,两个人的交流其实都是老韩在骂,善武在听而已,一直都这样,所以老韩的责骂其实对善武没有多少刺激,按照善武的想法,人家不干,我有什么法子啊!老头的理论纯粹是不讲道理。
再说,老子说得倒张狂,老头自己又怎样呢?不还是顶着一顶绿帽子?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做儿子的还不知道?
善武知道的是自己的母亲的确和叶梅的父亲之间有着不正常的关系,而且应该有好几年了。
说起来也就是两年前的事情。
那时善武有时出去做点零活,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帮母亲做点家务。老韩常年在外面跑着,也就逢年过节回来一下,回来的时候还成天招待这个,招待那个,没有一天是清醒的。最让娘俩生气的是他有时还和另外几个合伙人到城里住宾馆,就窝在宾馆里赌钱。谁都不敢说他,女人一出声,老韩的巴掌就过去了,善武一出声换来的就是诸如“没本事,养不活人,丢人现眼,怎么不早死”之类极具歧视性的话语。大哥善斌一开始还想跟他后面沾点光,后来一看老头这个架势,也就死了心,自己在外面做点木匠,带着嫂子和侄子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善武现在没有成家,如果成家的话,他也想单过的,可是那样的话,母亲就更加受罪了。
在强悍的父亲面前,他保护不了母亲,他只能维护母亲。
叶朝举自己没了女人,产生了空档,偏偏又遇到了老韩的空档,于是也就是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的关系。至于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善武也不知道,老叶自己记得也不是很准确,就是叶朝举好像有什么事到善武家,孩子不在,他就听老韩女人的说了很多话,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可怜,融合了自己的孤寂,也就难得地重温了久违的幸福。他能记得的是自己应该是在和老韩女人单独相处的第二次就撞到了善武,他还记得那个孩子看起来当时很愤怒、很屈辱、很看不起那个被他叫做母亲的惊恐的女人、甚至很想揍自己。可在一刹那的凝固之后,叶朝举还是轻松地从善武的身边走出了大门,老韩女人也没有向儿子低头,她不怕由此引发的任何后果,因为她在那个手里抓着两个臭钱的男人面前早已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幸福,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金钱的压迫让自己更痛苦。
这老韩才发了几年的财啊!现在的心比天大,性比狼都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都快六十岁了。花钱手不抖、吃饭要有酒,凡事一句头,根本就不和别人商议,好像在他眼里所有人不是痴呆就是弱智似的,他才是乔庄大队最有本事的人,他才能做庄主——大队书记!杜仁发根本就不在他眼里。他的口头禅就是这么个事情就得这么干,你们知道个屁!女人有时看到他感到完全的陌生,这还是那个夜里到仓库里偷粮食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老韩吗?这还是那个起早贪黑养家糊口的自己强力依靠的男人吗?他们老韩家单名小姓一无所有来到叶庄落户,一开始走路的时候腰都是弯的、头是低的,就靠老韩一双手盖起了房子,归置好了日子,红红火火的。那时的老韩是她们全家的骄傲!可是好是好在自己有本事上,让他们感觉到了别人的羡慕和嫉妒,坏也坏在老韩的本事上,让他们感到自己的弱小和卑微,亲情的越来越淡薄,老大不愿意和他们一起,有好日子他还就不想沾光,就愿意自己做手艺挣点钱分开单过,大媳妇见到老公公也是不冷不热的。
难怪以往的皇帝说一不二、金口玉言,后面还养着几千个女人,就这老韩要是当皇帝,那比皇帝还皇帝!
好在这老二没有成家,可现在老头成天就像吆喝牲口一样滴吆喝儿子,估计将来也不会好的。
老韩女人从纷乱的思维中跳了出来:“孩子,你不是想讨叶梅做老婆的吗?这事我和她老子说啊!”
善武没有吱声,这是什么?交易?自己的母亲在和自己交易?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当时他想大声地说“不!”,可是当时他说不下去,他当时心存幻想。
现在,面对着父亲一口一个“怂包”地骂着,他实在忍不住了:“你想讨人家进门,不就是想说明你有本事吗?你想的事情都能办成吗?现在人家不同意你脸上挂不住,可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到人家去抢,就是抢回来了,还要过日子的,那是和我过,不是你!”
这好像是善武第一次和老韩的叫板!老韩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等他适应过来的时候,儿子已经出去了。
出了门的善武心里不停地跳跃着,他庆幸自己还是控制住了情绪,要是把老叶的事情抖出来的话,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那自己的母亲能不能再活下去可都难说!
两个家庭已经进入了退亲的实质性阶段了。
开始,叶朝举是不同意的。理由还是先前的那几个理由,就是诸如乔勇是个穷光蛋养不活人,乔勇还是一个孤儿,你要是嫁过去连个吃住都成问题,我当爹的要说同意就是把你往火堆里推,我怎么向你死去的老娘交待等等。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叶梅的答复很简单,没钱自己有手可以自己挣!乔勇是孤儿,我要说嫁过去他就不是孤儿了,这些都不是问题.。老叶让女儿抢白的还真没有什么话可以答复。
老叶想起了最重要的而一个环节:“你就是同意,人家未必同意啊!”
叶梅更坚决:“人家不同意,我也不嫁给韩善武!”叶梅的表态很清晰,坚决退亲!
要是在三五年前,老叶肯定是把这丫头吊起来打的,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教育的,可自从孩子妈死过之后,自己对女儿纵容多了,别说现在打不下去,就是能打下去,他姑娘没准能把家伙抢过去把他给揍一顿,自己的纵容已经让叶梅变得很有主见也很有脾气了。
强权不起作用的话只能改变一种方式。
叶朝举忽然关上大门,看着满目狐疑的女儿,像疯了似的抡起的大手照着自己的脸上啪啪地甩了两个大嘴巴,鼻子和着眼泪刷刷地泄满了自己那张黑瘦的脸庞山:“姑娘啊!你就听我一句话吧!要不然老子这张脸可能就不在了,以后头是抬不起来了!我进看守所不要紧,可是我这看守所一进,你还有两个哥哥怎么办?还能娶到媳妇吗?我们老叶家不就是断子绝孙了!”
叶梅愣住了,她哪见过这个!小时候见到叶朝举话都不敢说,稍微大一点,也就是自己好点,母亲罩着她,才使得她敢和老叶顶撞,自己的两个哥哥到现在都挺怕父亲的。母亲死了后,父亲衰老了许多,自己有时故意试探性地顶撞他,他开始不再发脾气了,在父女两人的角逐中,随着自己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力之后,自己已经站在上风了。在她的心目中,就在这短短几年里父亲已经蜕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老人了,自己在很多时候已经可以忽略他了,但是,不管他是怎样的老态,自己又是怎样地占上风,像现在的场景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这样啊!人家以为我在家还是怎样在对待你!”叶梅也哭了,因为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叶狠命地摇着头,嘴里重复着一句话:“姑娘啊!我跟你怎么说呢?怎么说啊!”
叶梅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她想到别人的议论,想到父亲明知道善武不如乔勇,却总是把自己往善武那儿推,所有的场景联系在一起,她明白了。
这是父亲的错误,这是老韩女人的错误,这个错误伤害了在坟墓里安睡三年的母亲,这个错误还将以自己的幸福来殉葬!
“不行!”叶梅双眼血红,父亲在自己心目中的最后一丝威严轰然倒地!
叶朝举还在坚持着,一转身从堂屋的一角摸出了一瓶农药,这农药叶梅太熟了,叫做“乐果”,对果子那是好事,对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庄子上前几年就有人喝这个东西死去的,但是那是个女人,还真没见过男人喝过这个东西!
“你这个死丫头,嫁谁不是嫁啊,你还是念过书的,书上怎么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什么意思,就是鸡和狗都能嫁,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你不嫁,你非要把你爹逼死!”说完,就拧开了盖子,一股强烈的气味充满了真个屋子,呛得叶梅直达喷涕!
叶梅说时迟、那是块,一弯腰就把农药瓶夺到了自己的手中,一仰脖就喝了起来!
叶朝举这回可真傻了!这姑娘怎么能这样?一巴掌朝着农药瓶打过去,农药瓶摔得粉碎,真个四周全部被农药的气味充斥着。后来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叶梅还和乔勇感慨:你说那时候的东西怎么造得那么真啊!那农药那气味可真厉害啊!
叶梅肯定是喝下去了,叶朝举顾不得许多了,推开大门,直着嗓子就喊了起来:“不得了啊!我丫头喝药水了!”
老叶家站满了人,大家拼命按住叶梅,叶梅狠命地挣脱,说自己没有喝,大家不信,再说这瓶也碎了究竟有没有喝谁也不知道,那就当喝过了来处理吧!一个内行的人招呼着大家,快给她灌肥皂水,肠子不洗不行!于是五六个人按住了叶梅的四肢和头,两个人掰叶梅的嘴,一个人在后面倒泛着白色泡沫的肥皂水,终于灌进去了一些,其他的人手也松了,看有没有效果。
叶梅好容易恢复了自由,起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等吐完之后,其他的人在按她,她像疯了似的,披散着头发,手四处乱抓,脚到处乱踢,其他的人也近不了身,还是省去了后面的罪受。
估计是的确没有喝多少,过了一会儿,大家看她还是那么清醒,也就散去了,庄子上的赤脚医生赶来为她打了几瓶吊针,几天后她也就恢复了体力,行动自如了。
那件事还真是在全庄子传开了,大家对具体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无风不起浪,那个姑娘眉清目秀、识文断字的,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情,不会干那么烈性的事情。于是有人猜测是老叶逼婚、有人猜测是乔勇拒婚、还有人说韩善武糟蹋了这姑娘,这姑娘觉得没有脸在世上活了!这可是一个要脸要皮的好姑娘啊!可不管怎么说,一个大姑娘干这样的事情还是有点出格的。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