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一门艺术,这个时候江结衣深切地领悟了这句话的真谛,像孜孜同学这种,下辈子也不可能成为艺术家。
不过她还是煞有介事地对楼笙寒说:“多多指教。”
事实证明,孜孜提议打牌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楼笙寒是生手,江结衣虽然资历比较老,但资质实在欠缺,他们牌技烂得不相上下,碰上这样的对手,孜孜真的不忍心,这就相当于对失去战斗意志的敌人下手啊,虽胜犹耻。
几局玩下来,孜孜连连摇头,“不玩了不玩了,赢了比输了还难过,还玩什么啊。”
江结衣早就不想玩了,丢了牌,掏出手机一看时间,该回家吃晚饭了,她又收好手机,对孜孜说:“孜孜,我要回家了。”
“别啊,这里还有好东西没有拿出来呢。”孜孜对她挤眉弄眼,起身从沙发旁边摸出两瓶红酒来,还有几罐雪碧,笑得无比邪恶,“红酒兑雪碧。”
“我不喝。”江结衣想也不想拒绝。
孜孜不满,“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其实刚拒绝完江结衣自己就愣住了,为什么一听到要喝酒就拒绝得那么快呢?后来她想啊想,终于想起有个声音对她说过,“江江,好女孩儿是不会喝酒的。”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纪安。
是在高中毕业时班里举办的晚会上吧,那个时候全班包了一个大包间,大家一起唱歌吃饭玩乐,班主任也在,晚会到高潮的时候,陆续有同学开始向班主任敬酒。她很高兴,拉着纪安的袖子说我们也去给老师敬酒吧。
纪安拿走她手里的酒杯,对她摇摇头,“江江,好女孩儿是不会喝酒的。”
可是以后说不定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啊,她准备这么对他说,可是他抢在她前面说出了另一句话,他说:“我去就好。”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走到班主任面前,朗声说:“老师,这杯酒是我和江江敬你的。”
班主任暧昧地看着他们,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毕业,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年纪,他便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喝下那杯酒。
旁边有同学起哄:“纪安,你和江江什么关系啊?”
她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众人的笑声中,她偷偷拿眼角去看他,以为他也会和自己一样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完全没有,她看到他完美的侧脸,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一丝清浅的笑容。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当天的细节她全部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纪安,她用心喜欢的纪安,到今天已经跟她分手了……形同陌路。
江结衣努力眨回眼底就要冒出的泪花,说:“我是说我不喝兑雪碧的。”
“你到底会不会喝啊?”孜孜白她一眼,“不兑雪碧喝很浪费好不好?”
江结衣一根筋又拧起来了,任何人都扭转不得,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像是为了解气似的当着众人的面大口喝了一口。
“你!”孜孜气得说不出话来,失去了理智的她居然也学着江结衣一样,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也大口喝了一口。
两个男生在一旁苦笑,红酒不是这么糟蹋的好吗?特别是楼笙寒,因为那是他从家里偷出来的有一定年份的红酒啊,高级货,市价要卖好几百银子的。
“哈哈哈!”江结衣看着孜孜大笑,还对她举杯,高声说,“单身万岁!”
原谅孜孜是个粗线条女孩儿,因为她居然去和江结衣碰杯,嘴上还应和道:“单身万岁!”
“喂!”某人的男朋友权威发话了,可是谁管他呢?
江结衣和孜孜喝得正开心,一杯喝完了,不要紧嘛,桌上还有……
这样下去的结果,这样下去还会有什么结果,当然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大悲剧。
孜孜像摊烂泥似的挂在林星遥的身上,脸红得跟苹果似的,嘴角还挂着天真的笑,“江江,纪安是个浑蛋,他不知道你的好,跟你分手,可是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到时候就算他跪在你面前求你,你也不要原谅他哦!来,我们再干一杯!”
江结衣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脸,眼神发直,虽然不至于醉得跟孜孜一样,但明显她也喝高了。
楼笙寒头痛地看着这两个女生,低叹:“现在怎么办啊?”
“我负责把这位送回家,”林星遥嘴巴努努示意怀里的孜孜,“那边那位就拜托你了。”
楼笙寒苦笑,他能不能拒绝啊?
答案是当然不能,理由是两位女生喝醉绝大部分还是因为他,因为酒是他带来的。
目送孜孜和林星遥上车后,他去拉还蹲在人家KTV门口发呆的那位,轻声说:“江江,你还好吗?能走吗?我送你回家吧。”
这时候江结衣慢慢自掌心抬起头来,特冷静地说:“不用你送,我自己可以。”
楼笙寒一愣,原来没喝醉哦,也好,他还省了一桩事呢。他看着她站起来,步履稳健地走了两步,然后转身--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江江,这边才是回家的路。”拜托,他们刚刚才从KTV出来好吗,果然还是喝醉了。
他把她扶到路边,让她靠着自己站好,然后说:“江江,等一下,马上就有车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她立刻站直,原本轻轻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也抬起来,她退到他三步开外,“不坐车。”虽然喝醉酒,可是她一点也不大舌头,反而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他不解。
江结衣慢慢地看着他,忽然转过身去不理他,自己朝前走去,“我头晕。”
请问他可以晕一晕吗?楼笙寒哭笑不得。看着她那摇摇晃晃的步子,连忙追上去,心里一边计算从这里走到她家需要多少时间。
呜呜呜……算来算去都要一个多小时啊!
那时天刚擦黑,夏天的夜晚,风夹着一股燥热拂过皮肤,留下一种热热的感觉,奇怪的是,并没有不舒适。
他的T恤被风鼓起,鬓角的头发也微微摆动,身边的女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用力。
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这个女生,有点自恋又有点自卑,个性固执,对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总是不留情面,唯有对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事,才会捧着一颗真心和十二万分热情。
比起失恋带给自己的伤害,她心里的痛苦他怕是无法感同身受吧。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找不到自己的真心了,已经很久很久了……
不知不觉就走神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身边传来极力压抑的呜咽声,低低的,像小猫一般。
那一刻他没有向旁边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怕看见女生脸上的泪水……那是很麻烦的事啊。可是,放着不管好像又不是一个男生应该有的行为,而且,被路过的行人看到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想象成什么狗血剧情。
犹豫了一下,他问:“你为什么哭啊?”
事实证明,千万不要试图安慰一个失恋的女人,因为她会哭,如果她本身就已经在哭泣,那么她会哭得更凶。
江结衣呜咽的声音大了点,抽抽搭搭地说:“纪安,纪安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
楼笙寒脸上维持着几分微笑,迎接路过行人质问的目光,同时他还要回答她的问题:“他会后悔的。”
她继续说:“每天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决定在一起……”为什么纪安要跟她分手?
他说:“每天世界上有更多人分手。”
她再说:“每天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步入婚姻的殿堂……”为什么纪安要跟她分手?
他说:“每天世界上有更多人离婚。”
她委屈:“是我哪里不好吗?是我哪里让他不满意了吗?是时间久了他对我厌烦了吗?是……”
她一连几个“是……”,他终于忍不住轻轻皱眉,停下来看她。果然,她的刘海下藏着一双哭泣的眼睛,眼泪正大颗大颗往地上掉,那一刻他像魔怔了般,居然捉住面前这个女生的肩膀,跟她说起了大道理。
“江江,不是你不好,就算他哪里不满意那也是他的事,如果当初能够接受,不可能现在就接受不了了,可能与时间有关系,因为没有一种关系能永恒,友情如是,亲情如是,又何况是最脆弱不堪的爱情呢?”
事实再证明,千万不要试图劝说一个喝醉酒的女人,因为她会--吐!
楼笙寒话还没说完,江结衣突然疾走两步,走到一个灯柱底下抱着柱子大吐特吐起来,“哇……”
一阵又一阵的呕吐声,让他的胃也跟着抽搐起来,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听孜孜的话,偷两瓶红酒出来啊,真是害人害己。
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拍她的背,轻声问:“江江你还好吗?”
吐完了,她回头看他,嘴角还残留着污秽物,眼泪却大颗大颗地直接从眼眶里滚出来砸在地面上,他从她的包包里翻出纸巾,抽出几张替她擦嘴角。
这过程江结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知道流眼泪,等他替她收拾好,扶她站起来,她才像一个膨胀的气球猛然爆炸。
她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巴掌也直往他脸上招呼,嘴边骂着凶狠的话,“纪安,你这个浑蛋!孜孜说得对,遇到我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居然不知道珍惜,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
楼笙寒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招,正要制止她逞凶的手,她却突然变得软弱,小脸贴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蹭,“纪安,你知道吗,分手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我好想好想你,想得吃饭的时候想要掉眼泪,上厕所的时候想要掉眼泪,看电视的时候想要掉眼泪,睡觉的时候想要掉眼泪,就算是睡着了做梦,梦都悲伤得让我想要掉眼泪……”
脸颊有点痛,膝盖有点痛,可是听到这种小猫溺水一般的声音,他只能忍着所有的痛意,轻唤:“江江……”
连唤了几声,她才从他的胸口抬起头来,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几秒,表情突然又变得狠厉起来,楼笙寒才道了声不妙,她的爪子已经朝他的脸上招呼过来,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而且还听到她用力地吼道:“纪安,你这个浑蛋!我祝你长命百岁,一辈子孤单!”
“江结衣!”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吼住她,脸颊的疼痛已经严重升级,他预计明天,不,也许不用明天,一会儿他的脸上就会变得十分精彩。
她怔了怔,忽然又化身柔弱的小猫咪,“纪安……”然后她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她微微踮起了脚,然后她慢慢往前……
“我爱你。”她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他的嘴唇,话音销匿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带着一丝凉意,带着些许湿意,带着……
靠!那张嘴刚刚才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