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站,江爸江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江结衣送进站,江爸帮忙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江妈拉着女儿的手,再三叮嘱:“女儿啊,在学校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天气冷了记得添衣服,千万别感冒了。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给妈妈打电话,不管妈妈在哪里都会快马加鞭赶过去替你报仇的。”
她妈妈迷上言情剧以前还迷过一阵子武侠剧,心里总有一股快意江湖的豪气。
江结衣拍拍她的手背,诚恳道:“谢谢妈。”
悲莫悲兮生别离,江妈情绪上来,不禁一把抱住女儿,“我舍不得你。”
旁人看见这一幕,表面没说什么,心里一定在狂滴汗。最后还是江爸理智地挺身而出,宽慰这对难舍难分的母女,“不要紧,国庆放假就可以见到女儿了。”
“国庆?”江妈停止呜咽,放开江结衣,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江爸,“这么快?”
江结衣肩膀滑了一下,她妈妈这是希望见到她,还是巴不得她早点滚出她的视线啊?
其实,她心里倒是没有多少离愁别绪,A市离这里近,坐火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而且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她也几乎天天都与家里通电话,偶尔她忘记了,江爸也会主动打给她,所以就算隔着两个城市,也感觉像天天见到一样。
可是,她心里还是特别难受,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纪安。以往每次开学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起返校,座位连在一起,她累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觉,就算不累也喜欢赖在他怀里。
他也不点破她的不安分,只是微笑着,摸摸她的额头,柔声说:“休息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可是这一次就只剩下她自己,必须注意时间,不能坐过站,要照看行李,因为火车上有小偷,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连厕所都不敢上,一直憋着。
火车抵达A市的时候,孜孜和林星遥已经在火车站等她了,她扛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验票出站,刘海也汗湿了贴在额头上。
手里的行李很快就被林星遥接过去,她甩着酸软的手臂听孜孜数落自己:“叫你跟我们一起来,你偏要在家多待几天。”
她随口答道:“因为我孝顺啊。”其实心中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是一对,同进同出很自然,可是她夹在中间就尴尬了,所以才故意推迟了几天来学校。
打了车回到学校,林星遥很仗义,一直把行李送到她寝室才离开。这几天开学,宿管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一个男生在女生宿舍久留始终不太好,所以他连杯水都没喝,就对孜孜说:“我先下去了,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去吧去吧。”孜孜不耐烦地说,林星遥也不介意,傻笑两声便走了。
江结衣端着原本倒给他喝的水,走到窗口吹风,“我这儿也没什么事,要不你先走吧。”
“走?我走去哪儿啊?”孜孜一屁股坐在下铺上,对她这种赶人的语气十分不满。
江结衣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没有再说什么。
这几天刚好也是新生报到的时间,她进校门的时候就看到各种进出的车辆,上楼前还看见门口摆了一个咨询台,学生会的那些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她这个位置一低头就可以看见。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一转眼,她也由学妹变成学姐了,而纪安,也由学弟变成学长。他是学生会的,今天这种日子应该很忙吧,可是奇怪的是,刚才从校门进来她一路张望,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很小,但你要见一个人却总是见不到。
下午江结衣就留在宿舍整理东西,孜孜帮她铺床,室友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大家一边各自忙开一边交流着暑假发生的各种趣事儿。江结衣始终表现得很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心不在焉的,不过宿舍里有孜孜在永远也不用担心冷场。
孜孜坐在一堆床单被套枕套里,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她又在揭班上哪个同学的短了。她在英语系,自然有许多趣事儿,虽然很多段子江结衣都听过不下三遍,但她还是把她的室友逗得哈哈大笑。
一下午的时光就在这种嬉笑中度过了,等到收拾完这一切,就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刚好林星遥打电话来催她们下楼,她说了几句便挂断,然后对坐在自己位置上休息的江结衣说:“去吃饭吧,饿死了,他们在楼下等呢。”
正打算起身,江结衣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回头问孜孜:“他们?”
“对啊,还有楼笙寒。”
孜孜话音未落,她立刻拒绝,“我不去。”
这都准备走了,她突然又说不去,孜孜自然十分不解,“为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但一时又想不出好借口,只好扭捏着。
那天从KTV出来后发生的事情,她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据江妈口述,她是挂在人家的背上被送回去的,而且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据说她还赖在人家的背上死活不肯下来。江妈说她跟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整个晚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折腾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安分睡着。
她料想之前在楼笙寒面前她的表现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她哪里还有脸见他。
“今天我累了,不想下去,一会儿你们吃完给我打包点回来就行。”
累这倒是实话,再加上之前她一直表现得恹恹的,孜孜也不确定她到底是因为真的累,还是因为失恋了,狐疑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
“那好吧……”
开学半个月,江结衣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就全部被她吃完了,整理行李时江妈可是给她塞了好几袋零食,至少够她一个月的口粮。
不过,人的睡眠时间一旦减少,吃零食的时间自然就骤增。她现在完全变成了在夜晚生活的动物,半夜不睡觉蹲在凳子上看韩剧,一边眼泪哗哗流一边啃零食,像只小老鼠似的。
也亏得宿舍其他三位妹妹脾气好,知道她失恋了心情不好,一直忍耐着。
零食断了,补货就成了迫不及待的事情,她甚至等不及周末,趁着有一天下午不用上课,打算去超市采购。
给孜孜发短信,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在陪林星遥上课。
她看着她发回的信息,神情黯然。孜孜见她许久没回短信,立刻又发了一条过来,问她有什么事。
她关了机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孜孜不像她,她有男朋友,所以不能时刻陪伴她,而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任何时候都有时间去陪伴另一个人,可是这种关系不是相等的。
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只是一个人而已,不会死的。
坐公交到最近的沃尔玛,她推着手推车,在各个货架前转悠,看见什么喜欢的通通放进车里。现在也没有江妈在耳边,嘱咐她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也没有纪安在旁边,把她扫进车里的垃圾食品一样一样放回去。
她不满他的行为,眼睛睁圆瞪着他,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可是她这招对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因为他会板着脸严肃地指责她:“江结衣,我这是在阻止你慢性自杀。”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严肃面孔。于是她的气焰不自觉就弱下去了,最后只好乖乖听话,忍痛放弃。
像带着点报复心理似的,不一会儿江结衣就挑了满满一手推车零食。去收银台结账的时候,两个大号塑料袋才勉强把这些装完,她一只手提一袋,心里又酸涩又满足,这才准备回学校。
她提着两袋沉甸甸的零食去附近的公交车站坐车,本来走得好好的,可是旁边突然飞速地驶过一辆车,她受到惊吓,下意识往旁边退一步,然后目光去寻找那个无良司机。司机当然早就不见踪影了,可是,她的目光却久久都不能收回。
因为恍惚中她看到了纪安,开学这么久,她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可是她从来都避开那些场所,却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偶遇。
也谈不上偶遇,因为他并没有看见她。
江结衣呆呆地看着纪安从公交车上下来,然后他突然回了一下头,她以为他是发现自己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只是在等身后下车的女生。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还以为是自己幻觉,那一刻她真心希望连纪安出现这件事也是幻觉,可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见纪安牵起了那女生的手。
十指相扣,那是最亲密的姿势,是恋人间才会有的举动。
忽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存在,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任何事物也在她的眼底投不进光影,她只是表情空白地注视着这一切。
那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阳光晒得人有些燥热,然后街头响起了洒水车的音乐,行人开始纷纷四处躲避,车辆也加快速度,或者干脆慢悠悠地跟在洒水车后面。
只有她一个人,像石化了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洒水车经过,喷了她一身的水,有些水滴是撞击地面溅起来的,变成污水,沾在她的白色T恤上,裸露在外面的小腿上,还有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上。
洒水车经过很久了,那熟悉的音乐也变得似有若无,她身上还在滴水下来,白色塑料袋上也被污水冲出肮脏的痕迹。
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见不到的时候,一年的时间都见不到,见到了之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见到。
楼笙寒看见呆立在几米开外的江结衣的时候,心里就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