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结衣坐在椅子上发呆,此时脑海中正进行一番天人交战。一个声音说,他生病了,去看看他吧。一个声音又说,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了。一个声音紧接着说,你是他的女朋友,应该去看看他。一个声音立刻嘲讽道,反正很快就不是了。
她一脸踟蹰,后来想是不是因为怕她为难,所以楼笙寒非但不告诉她,甚至还不让孜孜告诉她。想到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里顿时烧起了一把无名火,小火苗蹿啊蹿的,霎时就烧光了她的理智,她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赶到楼笙寒的住处的时候,是孜孜来替她开的门,见到她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眼睛四处瞟,“就来看看啊。”
孜孜给她一个了然的表情,随即把一杯温开水和一盒感冒药交到她的手上,“既然你来了,那还是你去吧。”
她噎了一下,还是乖乖接过来,“等下一起回去。”
楼笙寒的房门没有落锁,她抓着门把轻轻一转就开了。他好像睡着了,眼睛微微合着,一只手挡在额头上。
“什么东西都不盖就睡着了,活该感冒。”她低声咕哝一句。
把温开水和感冒药放在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她倾身去帮他把毛毯打散,替他盖上。也许因为感冒的关系,他的脸色比平时要苍白许多,微微露出病态。她目光一闪,心渐渐软化,正要抽身离开的时候,身下的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双找不到一丝浑浊的眼睛,她的心停止软化,怒气从脸上一闪而过。
她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楼笙寒慢慢地坐起来,嗓音低沉地开口:“你来了。”
她胸口难受,说出的话语气未免冲了一点,“现在还没分手,你就不告诉我你生病了,这算什么!”
他向来浅眠,刚刚是真的睡着了,听到动静感觉是有人进来了,他以为是孜孜或者星遥送药进来,便懒得睁开眼睛,直到来人替他盖好毛毯,又悬在他的上方久久不离开,那种熟悉的温暖气息一点点包围住他,让他忍不住要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脸,心里不觉轻轻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果然是她的认知。
头还有些疼,他看着静立在床前的她,瞪着他的那双眼睛里明明有怒气,可是他觉得好累,便伸手去拉她的手。起先她还很固执,完全不愿意配合他,但是大概因为他正生着病,她并没有僵持多久,顺着他的力道在他的身边坐下来,他顺势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
明显地感觉到她浑身一僵,他却不松手,而是柔柔地说:“不是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
刚刚硬了一点的心,因为这句话,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许久,他们都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谁都不说话,空气里一片静谧柔和。
“那个问题我考虑好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她瓮声瓮气地说。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轻得仿佛要再次睡着,可是江结衣知道,他现在很清醒,而且他很紧张,因为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抱在她背后的手蓦地加大了力道。
她透过半开的窗帘,看见外面不知不觉已经进入深秋了,跟这个人认识也不算久,正因为不算久,所以不想那么快那么轻易就结束。想和他一起,过完一个秋天又一个秋天。
浅浅的呼吸声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划破空气:“三年是吧,好,我等。”
鼻尖酸酸的,如果他现在流泪应该没有人会笑话他吧?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哭,只是感动满盈心间,心中的湖泊像是被人轻轻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定不负你。”
耳边听着这种琼瑶剧的台词,江结衣却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一口咬在楼笙寒的肩膀上,直到尝到咸咸的味道才松口,“你要是辜负我,我一定会杀了你全家。”
楼笙寒有点哭笑不得,肩膀很痛,可是舍不得推开她,有一滴一滴的温热液体打在他的肌肤上,几乎将他灼伤,他摇了摇怀中的她,“江江,不要哭了。”
她在他肩膀上乱蹭一番,然后离开他的怀抱,红着眼眶怒视他,“谁说我在哭!”
脸上的泪痕都没有擦干,这种谎言说得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可是他却觉得满心满口的疼惜,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低下头去含住她软嫩的嘴唇,浅尝吮吻。她本来已经停住的眼泪,又因为一个吻,惹得止都止不住,他却越吻越深,正要撬开她的嘴唇,品尝更为甜美的味道的时候--
“啊!啊!啊!抱歉抱歉,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孜孜见江结衣很久都没出来,房间又没有一点动静,不由得有点担心,谁想到一扭开门会见到这种场景,当即大叫着退出去。
楼笙寒和江结衣面面相觑,又听到孜孜惊叫着喊林星遥:“星遥!星遥星遥!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江结衣顿时一副欲吐血的表情。
楼笙寒也有点小尴尬,不过嘴角还是挂着温和的笑,温柔地替她擦干眼泪。
三个月以后,林星遥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研究生,还是唯一一个拿一等奖学金的,孜孜也在林星遥录取的城市找了一份会计工作,先不说薪资,这两人算是可以好好地在一起了。
江结衣毕业以后会去江爸江妈任职的学校教语文,剩下楼笙寒,他出国的时间确定了是5月份。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4月底。
五一放了三天假,四个人约在一起疯玩了两天,最后一天江结衣陪楼笙寒去他家,整理5月份出国的行李。他们家乡没有机场,要坐飞机还是要先去A市。
要去他家,就意味着会见到他的家人,她嘴巴上跟楼笙寒说一点儿也不紧张,心里其实紧张得要死。那天在孜孜的帮助下,还化了一个淡妆。他们这些人谁都没有去过楼笙寒家,她连一个请教的人都没有。
那天他们去得比较早,因为下午还要回学校。江结衣从出租车上一下来就呆住了,复式小别墅,还有小花园,果然是富二代啊。
她张着嘴巴啊了半天,然后指着自己问楼笙寒:“看我看我,像不像灰姑娘?”
楼笙寒上上下下打量她半晌,摇头,“不,像小矮人。”
她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去死。”
还没进去,里面开出来一辆黑色凌志,江结衣的眼睛马上变成心形,噢噢噢她魂牵梦萦的凌志!
轿车在他们身边停下,车窗被摇下来,然后露出一张跟楼笙寒极为相似的脸,她正犹豫要怎么称呼,楼笙寒已经淡淡地叫了一声:“爸。”
她赶紧称呼道:“伯父,你好。”
楼笙寒的爸爸看上去很严厉,只是淡淡地对他们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摇上车窗,绝尘而去。
江结衣忍不住咂舌,好淡的父子情。
楼笙寒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她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等他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
楼笙寒脸上淡淡的表情就是在这个笑容下,慢慢地变暖了。
下午就回到A市了,他们四个人包了一台桑塔纳,直接送到学校。接下来的日子就是论文答辩拍毕业照等等一系列琐碎的事情,然后距离楼笙寒出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江结衣努力表现得很镇定很平静,从来不对楼笙寒撒撒娇,说舍不得之类的话,只有在楼笙寒不注意的时候,才敢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有时候被楼笙寒逮到她看他,他走过来,握着她的手问:“你干吗偷看我?”
她用力地抽回手,特别无赖地回一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偷看你?”每次说完,其实心里都无比难受。
终于,楼笙寒出国的日子还是来了。很早之前孜孜和林星遥就给他办了欢送宴,然后小两口云游四海去了。晚上的时候,江结衣跟楼笙寒一起回住处,帮他收拾行李。其实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就是不想过早分别。
在房间里磨蹭了近两个小时,江结衣发现实在没东西收拾了,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便拍拍手说:“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校门口见。”
“我送你。”
她笑着看着他,“不用了啦,你明天一早的飞机,今晚就好好睡吧,我明天送完你还可以回学校补眠。”
他不做声。
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说:“明天见。”说完转身,笑容也在一瞬间淡去,她觉得两颊的肌肉好酸好酸。
走到门口的时候,楼笙寒突然喊住她,“江江,不如今晚留下来吧。”
一时之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信息,她僵滞在原地。想回头骂一句禽兽,可终究不忍心,好吧,她其实也有点好奇他叫她留下是什么意思。
她睡惯了他的床,简单洗漱一下便上床休息了,本以为楼笙寒会自觉地睡到隔壁林星遥的房间去,不料,他洗完澡就大大咧咧地在她身边躺下,她惊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懒懒地睁开眼睛,一抹湿发还遮住眼角,“怎么了?”
怎么了?他竟然问她怎么了!好吧,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没什么,晚安。”她又重新躺下,安静过了五秒钟,后知后觉手臂正紧紧挨着他的手臂,大脑接收到这个信息,她的心都烧起来了。
不行不行,她争取不弄出动静地离他远一点,先是一毫米,再是一厘米,接着是五厘米……正当她满头大汗地庆幸终于退到一个安全距离的时候,楼笙寒一个翻身,半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身上,掌心还遮住她的眼睛。
“啊啊啊啊!楼笙寒你这个禽兽,快点放开我!”
“江江,禽兽和圣人我两边都不是,所以乖乖睡觉,不要再动来动去了。”
噗!她像突然被取出电池的玩具,一动也不动,除了心脏,倒越发跳动得剧烈了,像是要从她的胸口跳出来似的。
隔了很久,很久,很久……
她小声开口:“楼笙寒。”
“嗯?”他的声音含着很浓的睡意,但是她很确定,这绝对是他装出来的!
“如果你想要……”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楼笙寒打断,他的手掌揉着她的发心,“别胡思乱想。”
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啊啊啊啊竟然被拒绝了!
“哦……”
“江江,你唱歌给我听吧。”
这个夜晚,很奇怪,有夜盲症的她居然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楚他的轮廓,她摇摇头,“不,我要听你唱。”
……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柔柔的嗓音,他淡淡地唱:
“懂得让我微笑的人/再没有谁比你有天分/轻易闯进我的心门/明天的美梦你完成/整个宇宙浩瀚无边的尽头/每颗渺小星球全都绕着你走/爱我非你莫属/我只愿守护由你给我的幸福/爱我非你莫属/也许会笑着哭/但那人是你所以不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