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楼里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想到这老和尚做事这么认真。我回头看了下门外,扫地的老和尚没有跟进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放任我去观摩绝学吗?
“佛法无边,上师自取,何必顾虑。”没想到那老和尚这么厉害,猜到了我的想法。
“那传说中的七十二绝技呢?我也可以看吗?”送上门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我期待的问道。
“一切果有因,一切因有果,上师若能遇上,那就是上师的果,拿去便是。”说完这话,老和尚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了,不知道去哪里扫地了。
我本来还想问问,七十二绝技在哪里放着,这么大的藏经楼,光书架都成百个,更不要说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经卷了,等我找见估计都几年后了。
不愧是中原大寺,藏书没有十万卷,也定有五六万卷,桑耶寺所有的都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我随手拿起几卷,每卷都用梵文和汉字两种文字拓着经文,让人羡慕不已。
书架上标注着“阿含部”、“本缘部”、“般若部”等字样,这就是中原所称的《大藏经》全部吧。都是一些正统的佛经,应该与武功无关。
匆匆掠过这些书架,在角落里终于看见了一个没有“部”字的书架,上面写着“杂学”。这难道就是存放绝技的地方?
拿起几卷看,还真是练武的,不过都是一些粗浅的强身之术,算不上绝技,最下面竟然是一些种花种树的书籍,还真是杂学!
找了这么久,一无所获,心中难免失望。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外面已经是日当午了,唉,还是先去找点吃的,祭了五脏庙里的佛陀,再来寻找吧。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这就要走了吗?”又一个如同鬼魅一样的人,难道少林寺里面住着很多鬼吗?
我回头一看,又是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笠,蒙着脸。
“你是人是鬼?”我对穿黑衣戴斗笠的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所以故意问他是不是人。
“哼,在下自然是人,倒是阁下在这里偷偷摸摸的,不是出家人该做的事吧?”
“我不过是观摩经书,你肯定是贼!”我心里坦荡荡,就算拿走七十二绝技那也是缘之所至,不算是偷。
“贼秃,敢羞辱于我,吃我一掌!”那黑衣人被我呛得冒烟了,单掌带着阴风,向我劈来。
我只会“上香功”,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自然就用了出来,没想到被他一下子躲了过去。
“你是吐蕃来的和尚?”那黑衣人躲了过去却不再进攻,站在那里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的中原话很标准啊,难道还有口音吗?”我的中原话确实很标准,这是我的天赋,不管哪里的方言,我学几天就可以说的和当地人一样好。
“阁下的‘火焰刀’功夫浅的很,远远没到火候,不然今天我也躲不过去你那一招了。”那黑衣人语气真是冷漠,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口气,让我有些不快。
为了证明我的功夫并没有浅的很,我用了十成的内力攻向了黑衣人,那黑衣人叫声“来的好”,又是一阵阴风,随着他的掌迎了上了。
事实证明我的功夫确实浅的很,还没十招,我又败了,一口心血从嗓子里面涌了出来,我怕被笑话,偷偷的咽了下去,好腥。
从这天起,我对任何人谈起武功都说“我的功夫浅的很”,估计这辈子都要这么说下去了。
那黑衣人打完了给我扔了两个馒头过来,我也没多想,一边干咳一边吃,没有水,只好就这样了。他走过来拍了拍我后背,又给我一个水壶,我眼睛顷刻间便有些湿润了,踏入中原以来,除了少室山下那个小姑娘友好的给了我面吃之外,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从没想过,这次邂逅会真的改变我的一生,让我从一个替王说法的傀儡,成为万人敬仰的法王,这是后话了。
黑衣人住在藏经楼上面的暗阁里,他说这样的暗阁有四间,他住了一间,扫地的那个老和尚住了一间,还有一个和他一样穿着黑衣的好友住了一间。我想起了那天在汴梁买走我马的黑衣人,便问他。
“你那好友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上个月他说要去洛阳找个人算算账,估计要过了年才回来。”
“那你们怎么称呼对方呢?”我有些八卦他们的关系。
“我叫他‘你’,他叫我‘你’,哈哈,反正心里明白就好。”黑衣人此刻的眼神就像白玛看我的眼神,我心里毛毛的。
“那如今我也在了,你总不会也叫我‘你’吧?”
“为什么不?你是你,他是你,我也是你,就连如来佛祖也是你,为什么不叫你‘你’呢?”
我听的一阵头晕,心想这么叫下去我非疯魔了不可。
“我觉得不妥,不如我们叫各自的名字吧。”我试探着说了自己的想法,看他一时没有回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叫鸠摩智,是吐蕃的国师,王让我来中原学绝世武功的,你呢?”
“我是慕容博,乃燕国皇族,在这里不过是躲几个不想见到的人而已。”黑衣人,也就是慕容博,犹豫了好久才告诉我,“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你敢说我就敢杀了你。”
我听到这句威胁倒没觉得什么,反而有些感动,他连这么重大的秘密都告诉我了,可见他对我的信任。既然这么信任,我自然也要当他是朋友般。
“慕容兄,小弟才学疏浅,本来是要来这里学七十二绝技的,不过没找见,但是慕容兄武功盖世,当我师傅绰绰有余了,还望慕容兄成全!”我想他武功这么高,肯定能教我绝世武功,先拜了再说。
“小鸠,小摩,小智。怎么都这么拗口,叫你光头好了。我说光头啊,我虽然比你厉害一点点,但是当你师傅是远远不够的,早上你碰到的那个扫地和尚,那才是真正的高手,他是逍遥派……”
“咳咳,慕容施主请勿妄言,免遭横祸!”那老和尚又跟鬼一样突然出现了,吓我一大跳。慕容博也吓得闭上了嘴巴,这老东西真不厚道,让我的八卦心悬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好歹等慕容博说完你再跳出来不迟啊。
“你,你来干什么?”我鼓起勇气对老和尚说道。
“如是我闻,非空非色,不言不灭,老僧不过是来扫地罢了。”这老东西又在假装扫地,这暗阁明显从来就没打扫过,亏他说得出口。
“光头对前辈尊敬些,刚才是为兄胡说八道的,千万不要乱说出去,不然我也一样杀了你。”慕容博怕我造次得罪了老和尚,便将我揽在了身后。
“前辈请放心,在下如果再敢提半个字,脑袋立刻送上给前辈当夜壶。”慕容博双手合十,行礼低声说道。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两位好自为之。”
老和尚说完又不见了踪迹,习惯了也就当他是真的鬼好了。
我刚才悬着的八卦心此刻还没放下来,就又追着问慕容博:“慕容兄,这老和尚到底什么来头啊?”
“光头,以后不要提前辈的任何话,就当从来没见过,知道么?不然我也保不住你性命。”慕容博很严肃很慎重很凶的对我说道。
我每天跟着慕容博练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
饿了有他带馒头给我,有时候还有素菜,有时候也有肉。渴了有他带来的水,但是从来不带酒来,他说喝酒会留下气味,会让人发现的。我有时候也溜出去,去厨房顺点吃的回来,然后和慕容博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我把他当大哥,他把我当小弟。人生难得一知己啊,没想到我在异国他乡竟然会有朋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等到第二年秋天到来的时候,慕容博突然神神秘秘的将我叫到暗阁里面,从怀里掏出几本纸质的书。
“你要找的少林七十二绝技都在这里,我在前辈的暗阁里抄来的,偷偷抄了两个月才抄完整,我自己留了一份,这份给你。”
我当时听了愣在那里,幸福来的太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慕容博就把那几本书塞到我手里,然后又惆怅的看了看我,说到:“趁着冬天还没来,你赶紧回吐蕃去吧,我估摸着那个人也快回来了,我不想让他学到这七十二绝技,那样我就打不过他了,他看到你有,肯定是要抢你的,你又打不过他,所以就赶快离开吧!”
我刚还在幸福中,却又被他的话带到了冰窖。
为什么?我们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因为他来了所以我就要走了?
慕容博又拿出了一个包袱,把刚刚给我的书又拿了回去,很仔细的放进包袱里,亲自给我绑在后背上。
“这里面有两套衣服,不过是少林寺僧人的衣服,你凑合着穿吧,里面还有一百两银子,十锭金元宝,是我从少林寺方丈屋里顺来的,够你回到吐蕃了,里面还有几个馒头,省着点吃,今天就上路吧。”慕容博说的很轻松,感觉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一样。他肯定已经算计了好几天了,不然怎么会准备的这么齐全。
我想既然佛祖不让我和慕容博再呆下去,那就走好了,抽动了几下鼻子,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我从怀中掏出自己前几天默写的“火焰刀”秘笈给他,本来想着在我们认识一周年纪念日给慕容博一个惊喜的,看来是等不到了。
秋天的少室山到处透着萧瑟。石砌的山路铺满了黄叶、枯叶,被风吹得东一堆西一撮的,踩上去软软的,让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等我到山下的时候,太阳也快沉下去了。
脚步不假思索的又来到了去年留宿过的小女孩家。
院子比去年破了好多,感觉像是经历了一个朝代的更替一样。
我扣了扣已经关不上的篱笆门,问有人在家吗?
如同去年一样,那个女孩从屋里走了出了,不过跟去年不一样的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正在熟睡。
女孩看到我明显有限惊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她面无表情的表情,没说话,转身慢悠悠的进屋了。我有些尴尬,不过想了下相见就是缘分,没什么好尴尬的,就跟着也进了屋。
屋子里面没有了药味,倒是有些淡淡的乳香味,藏在空气的跳动中。
女孩把婴儿轻轻的放在床上,床上的大哥已经不见了。
“你父亲去世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憋出这么一句话。
女孩倒了碗水给我,没回答,又坐回到床上,用手轻轻拍着婴儿。
“这是你的孩子?”我喝了口水说道。
她依旧没说话,眼睛看着孩子,却又没在看孩子,不知道在看哪片虚无。
“是那个人的?”我不死心,又追问道。
女孩突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了好久才长叹了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和他那个?那天晚上。”这个问题在心头已经快一年了。
女孩继续轻轻拍着婴儿,慢慢说道:“不那样,谁给我爹看病呢?谁给我们吃喝呢?你以为你吃的面我爹还能种出来吗?我能种出来吗?”
我听了一时无语,感觉自己做了千古的罪人一般。
屋子里一时安静起来,婴儿熟睡呼吸的声音也听的分明,偶尔几声狗吠声从远处的人家传过来,像极了去年那个夜晚深夜的时候。
过了好久,女孩抬起头,转过来看着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你是受害者,我看不起的是他。”我连忙摇了摇双手。
“是么?那为什么我这个受害者在这里受罪,他却在人前显贵?难道这就是你们拜的佛讲的众生平等吗?这就是你们佛的仁慈吗?”
我本来想辩解一下,佛是仁慈的,不仁慈的是人。不过看到她那空洞的眼神,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糟蹋她的败类,是那个老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