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饭时间,女孩没有去做饭,我去厨房看了看,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吃的,面已经不够一碗了,米早就空了,锅里剩着一些看起来像是菜汤的东西,我捞起来看了下,却发现是树叶。
我给自己盛了一碗,给女孩盛了一碗,然后端到屋里,把包袱里面的馒头拿出来四个,每人两个。女孩也没说话,喝着树叶汤,吃了馒头。
晚上睡在柴房的草席上,看着从屋顶漏进来的月光,想着心事。
女孩过来叫我过去陪她说话。我也睡不着,就去陪她聊天了。
“我美么?”女孩问。
“还行吧,去年的时候更美。”去年初见女孩的时候确实被她清秀的模样惊呆了,不过现在完全没有少女该有的清秀了,像是被采摘了放在花篮里的花,失去了活力和魅力。
“那你愿意要我么?过了明天可能就没奶给我儿子喝奶了。”女孩端正了下自己的坐姿,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一些。
“我包里有些银两,够你们吃几年了,我是出家人,不近女色的。”我没想过这辈子会和女人亲近,唯一亲近过的也只有白玛了。
那天在羊卓雍措,白玛拿着我的手在她身上抚摸,从发丝抚摸到脚踝,她哭着让我脱掉她的衣服。我抱着她任凭两颗心如同敲打着夔牛皮的战鼓一样“扑通、扑通”的响,最终还是没有脱掉白玛的衣服,因为她跟我说了王要娶她的事,我不想让她死,所以只能忍住自己心里的那团火。
女孩没再说话,依旧用她那空洞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除了替糟蹋她的老畜生感到愧疚外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自然也不怕她看。
“那个人呢?不管你吗?”我想应该谁做的谁负责,我不应该接手。
“他么?早死了。我爹死了他就没出现过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女孩说的话很生气,语气却很平静,估计她已经心死了吧。
“是少林寺方丈吗?这附近好像也就那么一家寺院,我听见你叫他方丈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又没人知道,我说出来还要被骂污蔑之罪,说不定要被人用鞋堵了嘴巴去游行,最后凌迟而死。”
我听了也无法安慰,她说的未尝不是事实,如果有个女人告诉我说我的师父睡了她,还让她怀上了孩子,我自然是不信的,肯定会骂她想出名想疯了。
“那你拿我的银子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嫁人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谁还会要一个破烂货呢,给你,你要么?”
“我是出家人,不近女色。”
女孩听了这么说了,有点生气,站起来贴近我身,做出勾引我的样子,说道:“你不是不近女色么?怎么这么近了?”
“我心里是干净的,自然就是不近,你就算脱光了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干净了?”
“我说的干净不是那个干净,我说的干净是那个干净。”我的心里只有白玛一个人,没有别的任何杂尘,自然是干净的,可是这话我又怎么可能跟着女孩说呢?
女孩发了通气,又坐回床上,抱着膝盖抽泣了起来。
我自然是不能过去安慰的,白玛我可以抱在怀里哄她,这个女孩我只能看着她哭了。
“你叫什名字啊?”既然不能哄,就聊天好了。
女孩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说道:“叶二妞。”
“二妞姑娘,你早些睡吧,时辰不早了,明天我就走了,会给你留下银子的,天亮了你去柴房拿就好了。”我说完就起身回柴房睡觉了。
一夜无梦,睡得还算踏实。
天还没亮就被婴儿的哭啼声吵醒了。这么丁点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哭的简直惊天动地。
听了一会儿感觉不正常,就走出去去叶二妞屋里看看。
结果看到叶二妞举着一根穿席的粗针,一边哭一边扎她儿子,我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她不会武功,一招“上香功”使了过去,将铁针打入到桌子腿上没了进去。
“你干什么!”
“哼,既然他爹不要他,我也养不活他,就刺上这几个戒疤,好让他死了变成鬼,知道找谁报仇。”
婴儿后背和屁股上都被刺上了戒疤,如果我一听到哭声就来就好了,佛祖请宽恕我的罪过,宽恕我没有阻止叶二妞的疯魔。
我怕婴儿再这么下去真会死在叶二妞手里,就抢了过来,一边学着妇人哄孩子的样子,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叶二妞。
“我已经说了给你们足够的银子过日子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叶二妞苦笑一声,道:“你给我了银子你觉得我能保护的住吗?那些来欺侮我的男人,你觉得我能打得过,还是他能?”说着指了指我怀里的婴儿。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她这么说,一时也想不清楚到底她说的对不对,骂了句“疯女人!”。我想放下孩子走人,又怕被叶二妞给折磨死,就知道原地转圈圈。
这时叶二妞惨叫一声,我回头一看,叶二妞竟然拿剪刀划破了自己的脸。
我的佛祖,这到底是怎么一个疯女人,为什么会疯癫成这样。
我抱着婴儿不敢过去,怕她伤了婴儿,只好又使出了“上香功”,将剪刀打飞。不过飞的时候飞偏了一点,在叶二妞脸上又画了一道。
“罪过,罪过,你不要乱来,活着就有希望。”我刚不小心伤了她,心里有愧,自然不好再骂她了,只好劝导劝导。
“我这下再也不会有人来欺侮我了吧?哈哈哈……”
叶二妞依然疯了,我回到柴房拿出那一百两银子和两个馒头,回到叶二妞屋里,放在桌子上,便抱着婴儿离开了。
我不想让着婴儿死在叶二妞手里,但是自己一个出家人,又要走很远的路回吐蕃,自然也是不能带着他一起的。最后想了下,既然有可能是少林寺方丈造的孽,那自然应该有他来受这个果,于是抱着孩子上了少室山。
后来我回想起那天的经过,突然明白,这一切是那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已为人母的小姑娘叶二妞给我设的局,她是猜准了我不会放任她那样折磨儿子的,自然会替她把孩子送到少林寺方丈的手上。唉,中原的每个人都是这么奸诈,我算是领教了。
第二年夏天,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拉萨。这里的空气比中原清新太多。看着眼前出现的布达拉宫,我有种回家的感觉。
在拜见了王之后,我借口要研习武学,便回到了桑耶寺,在那里一住竟是二十年。
在二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一件是桑耶寺主持圆寂去了西天极乐世界,我的师父成了新的主持。
师父成为主持的那天,他给我写了一首佛偈:
事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念念得得失失色色空空。
世世因因果果轮轮回回,年年春春夏夏秋秋冬冬。
我把这首佛偈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禅房里,每天去观想,佛法不见长进,不过武功确是精进了不少。
少林七十二绝技果然名不虚传,我苦学二十年只学会了其中三十招,由于没有少林内力的支撑,这三十招在我手里显得如同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不过对我来说,只要能学会就很高兴,威力大不大随他去好了。
我最喜欢其中的拈花指。
“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
我喜欢拈花指所带的那份禅意,还有那份洒脱。每次用这一招,我总能感觉自己就是佛祖,双指拈起那金色的婆罗花,告诉听法的众人,你们今天能看见这花,是三千年修来的缘分,等到来生,再过三千年,你们不一定能看得见这花。
学会拈花指后,我平日里除了点香,做的做多的是便是捡树叶。用拈花指将树叶从地上捡起来,然后用“上香功”点燃它,结束它这一世的轮回。
二十年的时间没有改变桑耶寺的一砖一瓦,也没有改变桑耶寺外面山坡上的一花一木。二十年听起来很长,其实也不过是花开了二十次,又谢了二十次。我除了胡子长的如同刚刚出家时所见上师的模样外,其他也没什么变化。
二十年里我又讲了四次经,日光普照到的地方都知道我的名字,他们将大轮明王的名声往雪山外面传去,往有佛祖金身的地方传去。我每次讲完经都直接回了桑耶寺,王虽然很惋惜,但是也很高兴。
白玛在宗赞十八岁的时候带他来桑耶寺找主持祈福,希望佛祖能够保佑他健康平安。完了又带着宗赞来找我,说我是宗赞师父,应该教他些什么。
我能教他什么呢?我问宗赞要不要学点香,他摇头。我又问他要不要学扫地,他又摇头。我再问他要不要学诵经,他头摇得跟苏奶奶手中的转经筒一样快。
我会的也不过就这三样,他都不学,我也没什么好教他的,就让白玛带他走了。
白玛王妃的气质已经凝于发肤了,举手投足间都是王室的风范,让我有些透不过气。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像我离开少室山时叶二妞的眼神,感觉距离我好遥远好遥远。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老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意气奋发的有志青年了。我的志向是爬到喜马拉雅山的最高峰,去寻找佛祖的西天极乐世界,那里最高,离天也最近,我想应该可以看见佛祖乘凉的菩提树。
十年前我去爬过一次珠峰,半路被冻得快僵硬了,只好折回。五年前我内功已经深厚无比,连师父都没有我内力深厚,我又去了一次,依然到半路被冻的快僵硬了,又无功而返。
山有山的傲骨,我有我的志向,迟早有一天我会爬上最高峰。
春雷刚落下的时候,王便派人来请我过去。这次派的人有些多,我去不去都要去了。
“国师啊,又好久没见了,孤王甚是想念啊!”王也老了,坐在王座上腰也没那么挺得直了。
“陛下,我也很想念你啊。”我不想念不行啊,王每过一次节日就拍让叫我一次,唉。
“这次孤王请国师来,是想和国师商量件事情。”王总是优雅的笑着说话。
“孤王此生最大的志向便是统一吐蕃,结束吐蕃的纷乱,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是孤王已经努力了二十余年,依然还没有统一,你说该怎么办?”王看着我说。
“陛下,我佛慈悲,必当佑护我子民,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孤王不担心不成啊,我最近听了大臣们的意见,自己也反思了一下,认为我们没统一是因为缺少一个有力的援手啊!”王手一挥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此刻要做的就是闭上嘴巴听着,便不再搭话了。
“如今宋辽局势紧张,西夏也和辽国一起对宋朝施压,让宋朝空有中原富贵之地却不朝不保夕。可见大辽和西夏的国力之盛。如果我们能够与其中之一结为盟军,请其助孤王破敌,自当迅速统一吐蕃,结束纷乱,不知国师意下如何啊?”
我能意下如何呢?你都这么说了,我敢反驳吗?我敢说这是引狼入室吗?我能说这是作死吗?我不能啊,佛祖无所不能,但是我不是,我说出来会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变成秃鹫的肉食。
第二天我带着王给的活动经费黄金一万两,还有奴仆一百人,卫队两百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拉萨,人多事多,每天只能走四个时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西夏。
就这样走了月余,我让卫队长带着大家在后面慢慢的往西夏前进,自己骑了匹快马带着几名随从往云南大理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