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通南北澄冰鉴,山断东西列画屏。
太湖泛舟是人间难得的诗情画意,不过能把段誉这个跟屁虫踹下去就更加有诗情有画意了。
坐在船篷里面喝着船家的粗茶,苦涩的味道夹杂着太湖水散发出的阵阵清新,生活如此的惬意。
在苏州城里四处打听慕容博给我说过的他的老窝“参合庄”,不管商家小贩,还是百姓官吏,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的,难道慕容博骗了我?想到这里心里有些不好了,段誉走累了不想走了,便一起找了家酒店吃饭。
酒肉吃了没一半,进来两个武林中人,一个年轻点的将手中的软鞭狠狠的砸在桌子上,一副老子欠揍的样子坐在我们隔壁的桌子上,我最讨厌这样的人,拿着武器当道具,甩来甩去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武林中人一样,这种人过去扇他一个嘴巴子,保证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心里烦找不到“参合庄”的事,也就没心情去教育他们了,漫无目的的往嘴里面塞着酱牛肉。段誉突然戳了戳我胳膊,我怒目而视,看他鬼鬼祟祟的指着旁边那俩人,让我别出声,听见俩人在说慕容家的事。
这真是下雨有人送伞,犯困有人放枕头,佛祖显灵了。
灌了口酒,走过去把其中一个举了起来,一直高过眉头,然后瞪着眼睛问吓得已经瑟瑟发抖的另一个大汉:“小僧有礼了,请问慕容家怎么走?”
“我……我……我不知道。”那大汉吓得有些脑袋不灵光了。
“这个可以知道。”我笑眯眯的提示他。
“啊!师叔,我要回家!”那大汉看我笑了竟然趴桌子上哭了起来,什么人啊,我只是问个路而已。
突然有人拿东西砸了我脑袋一下,顺手夺了过来一看原来是把金算盘,这么小一个算盘能算帐?被我举起来的这位大汉倒是有胆量,竟然还敢暗算我,我也不免生出一些欣赏,就放了下来,然后拿着他的金算盘问:“先生贵姓啊?”
那金算盘大汉瞪了一眼哭着的大汉,道:“在下崔百泉,感谢大师替我教育这不成器的师侄,但不知道我们何处得罪了大师啊?”
“没有得罪这事,是我请你们说起慕容家,正好我也要去慕容家串亲戚,只是一时忘了路,所以只好找你们问个路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兴趣做会好事啊?”我摇了摇金算盘,尽量温柔的笑道。
崔百泉被我的温柔给怔住了,一脸惊悚的样子,好像看到了修罗鬼煞。转眼他的表情又变成了迷惑,继而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一样,一脸的疑惑。我扭头一看,原来段誉那小子正对着崔百泉挤眉弄眼。
我一巴掌对着段誉就招了过去,丫竟然拆我台。
不得不说段誉的凌波微步真的是逃命的好技能,我这么毫无征兆的一巴掌,还是被他轻易的躲过了。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老天无眼,竟然把这样的神功给段誉学了去。
就这样我们四人踏上了去参合庄的路,不对,应该是踏上了去参合庄的水路。
段誉和崔百泉还有他那到现在都还在抖腿的师侄彦过之站在船头看风景,一边看还一边交头接耳。段誉不喜欢喝这粗茶,所以去看风景了,那两个压根就不敢靠近我身边,唉,愿佛祖原谅我的放浪不羁,原谅我装模作样的吓唬人。
船行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停靠在岸上不走了,船家说只能送到这里,再往前走回进入慕容家的迷阵中,要慕容家自己来人接。
真是民风不正,这么一点距离竟然要了我十两银子,既然到不了参合庄为什么不在上船前说呢?
我们四人就这样望着湖水发呆,期待着慕容家的人来接我们去做客,明明知道这事情不可能,但心里总是有一丝的幻想,想着有个白胡子老头,摇着船,唱着号子,从虚无中出来,来接我们过去。
“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
没想到我的幻想竟然成了现实,难道又是佛祖在显灵吗?
没见到白胡子老头,却听见一位姑娘唱着动听的曲子,我们四人跟听见天音一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多时,一位穿着绿衣的姑娘摇着小船出现在我们面前,真真的菩萨一个。慢着,这菩萨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昨晚在我怀里喂酒的那个小女孩吗?阿弥托佛,这世界怎么了,缘分总是就这么不期而遇的来了。
那绿衣姑娘对我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差点叫出来的话就又和着口水咽了回去。看段誉的表情,竟然没认出来这位姑娘就是昨晚我怀里的那个,也是,他怀里有两个,估计也没注意这个,晚上黑灯瞎火的就算俩人发生了什么,估计也不知道长什么样。
我一看是熟人,便上去打招呼:“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接几位去参合庄啊,难道大师不是去参合庄的?”绿衣姑娘咯咯一笑,太湖顿时无风波澜起,少女永远都有让人难以拒绝的温柔。
段誉看见我抢先搭讪了,立马冲过来,把我挡在后面,对着那姑娘作揖,笑道:“都说江南好风光,不过今日一见姑娘才知道,江南最好的风光便是姑娘浅浅的一笑,小生段誉有礼了。不知姑娘贵姓?芳龄几许,婚嫁否?”
果真是贱到骨子里去的一个人,昨晚红灯帐底的时候当人家是婊子,今天穿上衣服不认识了,就当人家是天仙,唉,说什么好呢,我也不想告诉他真相,让他好好表演好了。
绿衣姑娘听完段誉略微浮夸的语言,扑哧一笑,又望了我一眼,我做了个手势表示我是无辜的,随便你们玩,然后就听见她说:“小女子乃是参合庄的丫鬟,名叫阿碧,几位想去拜见我们公子,自然是我来带路的。”
说来奇怪,阿碧这么娇小瘦弱的身段,竟然能将船划的这么平稳,这么快,上面还载着四个大男人,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力气。换做是我,别说是载这么多人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没办法划得这么平稳,这么快。
阿碧的船上没有茶喝,我只好看着她的身影在哪里随着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摇来摇去,听着她的歌声随着身影的摇晃忽远忽近,生活依然是如此的惬意,如果船上没有那三个碍眼的存在的话。
画了半柱香,阿碧说她划不动了,问我们谁会划船来替她,结果我们四个竟然没有一个会的,难道这世界上的体力活都是女孩子做的么?我有些怀疑自己的世界还是知道的那个世界否。
阿碧见没人替,便不管了,任凭船在水面上转圈,摇摆。
她把崔百泉的金算盘借了过去,说是弹曲子给我们听。算盘还能弹曲子?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件怪事了,第一件事段誉早上说他一夜大战七女。
阿碧拨弄着算珠,没想到竟然还真的能弄出曲子来,我不怎么好这一口,问段誉能听得出来是什么曲子么,段誉一脸陶醉的说:“能将‘采桑子’弹得这么有韵味,姑娘可以说是天下第一人也,更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是用算盘弹出来的,姑娘果真仙人也。”
阿碧听了也不置可否,笑盈盈的弹完了曲子,还了崔百泉金算盘,又借了彦过之的软鞭过来,我有些不解,难道这个也能被她弄出声音来?
万万没想到,世间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她竟然用五根指头拨弄着软鞭奏出了曲子来,还是刚才的采桑子,不过换了一件乐器,姑且称之为乐器吧,就换了一种韵味,没有了金算盘那么清脆亮丽,倒是如同琵琶一般的低沉,我们四个都看傻了,听傻了,这还是人吗?
等阿碧的才艺展示结束了,段誉已经疯魔了,屁颠屁颠的跟在阿碧后面非要说沾点仙气,我鄙视的把他一脚蹬了回去,站在阿碧面前遐想连篇,这样一个神一样的人儿,竟然被我抱在怀里一晚上,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阿碧划着船在湖面上拐来拐去,对着四个大男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笑得很纯洁,一路唱的也很动听。我虽然知道她就是她,不过听她唱歌听久了就不愿意去想昨晚的事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一片水榭亭楼,问阿碧是不是参合庄到了,阿碧笑了笑说:“这里是我的住所琴韵小筑,离公子的燕子坞参合庄还半日的路呢,今天是到不了了,只能在这里暂住一晚,明日一大早再去参合庄了。”
我还没说话,崔百泉和彦过之那两个莽汉叫嚷开了。
“我们去参合庄,你把我们拉这里干什么?”“我们不去什么小猪大猪,我们要去燕子坞!”
段誉摇头晃脑的只表示遗憾,不过看他乐成花得脸蛋,怎么也看不出来有遗憾,我敢肯定那小子肯定在想今晚怎么在琴韵小筑把阿碧拿下的事。
阿碧被那两人一顿不友好的说辞说的脸都红了,看着我希望我能给她点支援,我这人就是太善良,心里本来也对她没有带我们去参合庄不满,但是看到阿碧的可怜兮兮的眼神,又不忍让她委屈,只好出声给她救救场。
“阿碧一个小姑娘划船划这么久了,自该去近的地方歇息,明日再去参合庄便是,吵什么吵。”我拉长了脸,很不友好的对那两人说到。
崔百泉和过彦之听我这么说了,自然也不敢嚷嚷了,又愤愤不甘的坐船头叨叨去了。
琴韵小筑是我见过的最江南的建筑了,依着小岛的边缘,小半的建筑都凭空立于水面上,乍一看就是一幅挥毫泼墨而成的风景画,真是妙地。阿碧说自己是一个丫鬟,这慕容家果真气魄,丫鬟都住的这么精致豪华。
到了琴韵小筑,阿碧让人端来了茶点,自己又要出门去。我心里有疑问,便追了出去。
“阿碧姑娘,你这是去何处啊?”我这一声是问给大家听的,自然很大声。
阿碧仿佛猜到我会出来一般,站在稍微远一点屋子拐角的地方笑盈盈的看着我说:“大师啊,我要去听香水榭接阿朱姐姐过来啊,只有她才认识去参合着的水路啊,我怕明天把你们带迷路了。”
一问一答之间,我已经来到了阿碧身旁,压低声音问她:“你为什么会去万灵书院?看你也不像缺银子的人?”问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挺忐忑的,怕她说的原因和我想得一样。
“大师,你就别问了,我去是有原因的,不但我去,阿朱也去,她是那里的头牌,所以你们没见到。”
“为什么?”我心里疑问难以释怀。
“不为什么,你就别问了,我们就当第一次见面不好吗?”阿碧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狠不下心逼问。
不过我这个人有时候疯魔起来连自己都害怕,既然想知道答案就会一直问下去。
就这样我问“为什么”,她答“别问了”,一直重复了二十多遍。最后阿碧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
我为了追求真相,却逼的一个小女孩哭了,顿时有了负罪感,也不知道怎么哄人,以前和白玛在一起的时候她只哭过一次,就是我们在羊卓雍措一起洗澡的时候。当时她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白玛告诉我说王要纳她为妃,谁也阻止不了,我也阻止不了,我心里很痛,但我知道白玛更痛,然后我们俩就抱在一起做了不该做的事。
“你个坏人,把肩旁借我用用啊!”正在我回忆往昔的时候,阿碧突然凶巴巴的对我说话了。我当时已经想到了那天的场景,不免脸红到脖子了,听到阿碧这么说,只好一屁股坐她身边,阿碧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半个身子挂在我肩旁是,看着我红红的脸,还以为我因为她脸红了。
没见哭多久,却“扑哧”笑了出来,女人啊,总是难以捉摸的存在。
“那天晚上喂你吃酒怎么不见你脸红啊,这会儿假装正经,也不害臊。”阿碧吐了吐香舌来羞我。
我也不能跟她说白玛的事,只好装没听见,搂着阿碧安安静静的坐着看地上的花花草草。
“那个我不问为什么了,要我陪你去找阿朱吗?”我低头看了下阿碧,她闭着眼睛快睡着了。
“不用去,她在这里。”阿碧依然闭着眼睛。
“我和阿朱去那里,是为了给我们公子探听消息,笼络人才。”阿碧叹了口气,说的很慢。“我本是康广陵的徒弟,十年前被我师父拿来换了琴谱,然后就一直跟着公子。”
阿碧说的“公子”自然是慕容复,她有这么个精通音律的师父,怪不得什么都能弹出曲子来。我也没打断,只是安静的继续听她说。
“公子有很大很大的志向,需要很多人来帮助他实现,所以在我和阿朱满十五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万灵书院’,我们在那里迎接四方来客,为公子探听各路消息,把对公子有用的人记下来,并且摸清他们的来路、喜好,在床上,不管什么男人都是白痴一样,问什么说什么,呵呵。阿朱她比我漂亮,也比我聪明,去了一个月就成了花魁,我除了音律懂的多点也没别的特点,所以勉强有了今日的地位。”
“昨天看到你和段公子身手不凡,见识出众,晚上去段公子屋里又探知你们此行是来找我们家公子的。”阿碧说这话的时候用眼睛剜了下我,我只当没看见。
“所以便早上提前过来等你们了,事情就是这样子的。”阿碧说完后笑了笑,笑的那么痛。
我不解,慕容复好歹也是名震中原武林之人,为什么会逼迫自己的丫鬟做这种事?
“不是公子逼我们的,是我们自愿的,为了公子,做什么我都愿意,别说是卖身了,就算是卖命也是心甘情愿的。”阿碧这次笑的很自然,眼神飘向未知的前方,没来由的爱意在空气中回荡,我摇了摇头,扶着阿碧站了起来,心中的疑问已然解了。世人啊,何时才能走出爱恨情仇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