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黑云压城城摧待破红幔迷情情戕梦碎
“你说言辰又回城了。”
别古特恭敬道“是的,将军。还很是大张旗鼓呢,说是得了将军的首肯,所以来城中准备互市的事宜,城中的百姓都十分爱戴他。”
“我看不是准备互市是准本攻城才是,跟着他的都有什么人。”
“不离身的是两个武当派的男人,武功很高。”
“他天天都在干什么”
“也没见什么出格的,日日吃酒,结交了不少城中有名望的人。”
“盯紧他们。”萧赫陡然提高声音“各部都给我打气精神来,蛮子若来就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夜里,宋军大营。
静初拿掉蒙面的黑布,行至尹杰面前行了一礼。
尹杰道“静初师傅,不必多礼”
静初道“果然不出大将军所料,那萧赫果然着人盯住了言先生,好在言先生机警,早早便有了准备,萧赫尚不知道有静初这个人,刘兴那孩子也伶俐,又懂契丹话,小小的年纪也不扎眼,暗地里事情办的很不错。”
“言会长可说何时可以举事。”
“言先生的建议是就在萧赫娶亲那天举事便很好,虽说萧赫那天必有防备,但是鞑子哪天的防备又是疏散的,那日萧赫若想弄出些动静自然也是忙乱分神,而且夏郎将若是要跑,那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尹杰颔首“很是呢。”
“言先生还说,这一役只怕损失不会少,辽军多为骑兵增援的速度很快,宋军这里也要早作打算。”
“这一点倒是不必言会长挂心,本将军早早递了折子,十万援军已在河间府备下。”尹杰对近卫说“宣徐副将进来。”
“徐奕其析津府东门可就交给你了”尹杰将调兵的文书交到徐奕其手上“做你想做的,于公于私,你都得给我撕开个口子。”
徐奕其应声跪下“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尹杰俯身站在徐奕其耳边耳语“教你偷个巧啊……可不准输给言辰那小子啊。”
自将军婚讯公布,几日来,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瞧得出析津府城内城外气氛诡谲,风云际会。辽宋两军心照不宣,并不交火,兀自筹谋,各自排兵布阵起来。一座巨大的棋盘,悄然在析津府上方落成,萧赫与尹杰正是两位博弈的人,这是真正的堂堂正正的较量,硬碰硬的较量。几番交手,尔虞我诈,双方各自心知肚明,在没多少奇巧可寻,便是有,在真正的实力与对手面前,也只是小打小闹,掀不起多大风浪。而身处将军府,被一群喜娘丫鬟花团锦簇般环绕的夏琨婕却是一个变数,萧赫只道夏琨婕不喜脂粉气,并不强求,只着人按照古礼给夏琨婕绾发,夏琨婕把玩着粉盒,眼中闪过一缕哀凉,何苦这样处处为我着想,若是涂了这些,对你而言,我还好相与些。
凤冠霞帔,百花裥裙,摇曳委地,夏琨婕摸着衣服上繁复的金线,细密的针脚。心中感喟萧赫的用心,如今战乱,又是辽境,找来这些东西并不容易,璎珞垂旒,玉带华服,俯仰之间,钿璎累累,步摇坠坠,珠玉碰撞,清脆悦耳。
萧赫一袭玄色蟒袍,是典型的汉服样式,走在夏琨婕斜前边,时不时偏过头来,偷瞄着着夏琨婕的侧脸,夏琨婕一抬头便对上这双喜悦温柔如水的琥珀色色双眸,连忙又低下头去,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萧赫以为是夏琨婕羞怯了,发出几声难以遏制闷笑声,故意将十指相交的右手紧了几分,萧赫的手很大,温暖而干燥。夏琨婕盯着那十指交缠两只手,又不着痕迹的抬眼用余光打量着四周的布景,尽数记进脑海,视线在萧赫的背影上凝结,你瞧,我都看清楚了,跑起来多方便,你为什么不给我盖个盖头呢,也是汉代的时候还没有盖头呢。夏琨婕想起两日前,萧赫略带歉疚之意的殊丽眸色。
“条件所限,南边婚嫁的仪仗可能办不了,只能改为稍微简单些的汉礼了”萧赫略带向往之色“我学汉语的时候,看到书中所讲的脱胎周礼的汉代婚礼,肃穆典雅,所传递互爱偕老的精神我实在是喜欢的紧,如你所说的茶不移本,至性不移,我们就这样一起携手终老吧。”
司仪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夏琨婕飘远的思绪“跨过火盆,日后平安顺遂,兴旺发达。”
在萧赫的搀扶下,夏琨婕迈过或碰,从将军府的外院一脚踏进内院。
“行盥洗之礼。”
喜娘捧过来一瓮清水,净手净面后,是三揖三让,寓意婚后互敬互爱、相敬如宾。萧赫拜得笨拙而郑重,整个身子几乎要折叠下去,挺拔的身姿弯出了个滑稽的弧度,夏琨婕将萧赫的头顶与弯曲的脊梁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是草原英豪,契丹骄子,几十万辽军的上将军的头顶与脊梁啊,这样郑重而诚恳,深情如许的,义无反顾的却终是错付了。
“怎么好好的就哭了”萧赫温柔的拭去了夏琨婕眼角的泪花,打趣道“莫非嫌萧某磕碜了,姑娘不愿意了。”
“胡说,我是高兴……真的,高兴。”
萧赫扶着夏琨婕在矮桌前跪坐下,自己在对面缓缓坐下,提箸在盘中的一整块烤肉夹取一小块喂到夏琨婕口中,夏琨婕木木张口,食不知味。在萧赫热切的目光下,也缓缓提箸夹了一块给喂给萧赫吃。接下来是合卺酒,卺是匏瓜的一种,一劈两半,成为两柄酒具。萧赫双手接过托盘里的一瓢酒,小心翼翼的递给夏琨婕生怕洒了一星半点,看着萧赫极认真小心模样,不觉有些想笑,或许这不是简简单单的酒水而是对面那人的满满情谊,夏琨婕也将那酒水托的极稳勾住萧赫的手腕满饮此杯,一滴不剩。
“同牢合卺礼成,同心同德,永不分离。”
萧赫起身,解开夏琨婕的头绳,接过喜娘托盘里的剪子,剪去一缕头发,又剪去一缕自己的,两股头发合二为一,以红色丝线系牢,放入锦袋中,再也分不清彼此,萧赫渗透眼底的喜悦让夏琨婕的眼前泛起轻雾,再也分不清今夕何夕。
长夜未央,庭燎之光。言念君子,玄衣熏裳,彼美孟姜,鸾声将将。颜如蕣华,须臾而戕。否极泰来,世事无常。唯情而矣,地久天长。执子之手,白首偕老。
一拜赐良缘,二拜喜联姻,三拜结同心。
华灯初上,一派喜乐,夏琨婕发现自己笑的开怀,内心缱绻,可另一面那个杀伐赫煊,恨意十足的剪影又是谁呢。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记忆,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与现实的存在。何必要想起来,可是的的确确的想起来。明明想起来了,可是还可以摆出那些痴缠的姿态,欲拒还迎,夏琨婕觉着这样自己面对那样深情厚谊的萧赫简直下作恶心,一遍又遍地自己唾弃着自己。
萧赫扶夏琨婕回了房,原本清幽的房间被布置成了喜房的模样,窗幔桌布都换成喜庆的大红色,床榻上甚至也撒了花生红枣。
萧赫帮着夏琨婕摘了沉甸甸的凤冠,咬着她的耳朵,眸色深沉“愿意么,现在?”
夏琨婕也不避开,由着萧赫舔、吻“外面是什么声音。”
“城外打起来,可能将军府外也打起来了,我早就猜到了城里也藏了人,所以他们攻不进来,万一攻进来了,隔壁有密道,我带你走,没人能打扰到我们,大不了,就让辽史上记一笔,析津城破,将军不知所踪。”
夏琨婕闻言,心脏被揉捏的一抽一抽地疼,原来萧赫根本就不在意析津城破与否,之前的种种准备不过是给辽军的一个交代,并没有悉心投入。萧赫猜到一切,唯独没有猜到自己,萧赫不在意一切,唯独挂念着自己,可是,自己却,罢了,何必。夏琨婕一偏头,在萧赫的嘴唇轻啄一下“你是要抱我吗,那好啊。”
萧赫闻言蹭的一下把夏琨婕抱起,凌空转了个圈,夏琨婕惊呼一声,就势抱住了萧赫的脖子,吻了上去,二人歪倒在铺了花生红枣的榻上,萧赫吻的动情,感觉下腹一紧,正要去解夏琨婕的盘口,夏琨婕却死握住不肯了。
萧赫撑开头,夏琨婕羞面上红欲滴,欲言又止“外面,有人”萧赫笑着霍地起身,半开房门,一摆手,一撮忠心耿耿的近卫识相退下,回来时,夏琨婕已经除却了那件碍事的霞帔,只留一件单薄的中衣在身上。
“我来……吧”夏琨婕扣上萧赫的腰带,萧赫张开双臂,方便夏琨婕脱去他的外袍,粗重的呼吸却暴露了他此时的情动,想必再不能正人君子更久,却不曾想胸口一阵惊,夏琨婕出手极为利落,啪啪几下,萧赫便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萧赫想喊,声音却很小,细如蚊蚁,萧赫愣了,心口像插了一把刀,呆呆的看着夏琨婕的动作,夏琨婕也不回话,她低着头,甚至不都看萧赫一眼。
夏琨婕用两条腰带将萧赫绑了个实在,结实的腰带勒得萧赫还完全痊愈的脖子很难受,可是身上的疼痛再怎样都比不上心里的,他感觉他的心像是被人血淋淋地撕开了道口子,萧赫睁眼欲裂,他突然开口“你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的”
夏琨婕没有回答。
萧赫又问了一遍,被封住的喉咙发不出多大的声音,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咳咳因声带挤压摩擦的响动。
“我就没有失忆过,都是我装的”夏琨婕一字一顿,字字诛心“我骗你的,原本就只想逃过刑罚,却意外的弄成今天这个局面,萧将军,你可真叫我意外啊。”
“咳咳”萧赫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突爆“你,你,咳咳,夏郎将竟然是个为达目的,可以以色事人的女人。”,
“呵,随你怎么说吧”夏琨婕穿好鞋袜打着绑腿。
望着夏琨婕兀自的利索的动作,萧赫发不出多大的声音,音调费力而沙哑,“咳咳,呃,你,别走,不要走”几乎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了“别走,你不能走的,因为”可是萧赫真的慌了,原本怨恨愤怒不再明显,能感到只有焦急与那人离去的恐惧“因为,因为云珠草啊”
夏琨婕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未置一词。
“我可以不做将军了,也可以可以献城。”萧赫眼眶湿润视线模糊,已经是低贱到尘埃里的姿态,再不能更多。
“将军待我不薄,怎么地不能让将军糊里糊涂的,所以才说了这么多”夏琨婕转过头来幽幽道“现在差不多了,该伺候将军上路了。”
夏琨婕骤然靠近,萧赫眼前一黑,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