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此情凄凄肝肠摧断此恨绵绵锥心蚀骨
言辰死了,接到讣告的徐奕其,双手轻颤,他如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个有些狡黠的,甚至令自己有些嫉恨的小子,真的就这样死了。他不敢相信,他心下凄然,他似乎有点不能接受这个消息,怎么可能呢?
虽然在这之前,也的确有收到言辰在蜀中遇险消息,夏琨婕的反应也说明了言辰的处境凶多吉少。可是那样机敏的一个人,怎么看都不该是英年早逝的短命之象!徐奕其脑中乱的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纷乱庞杂的景象走马灯似的在脑中略过。言辰的死,夏琨婕近日来的种种反常举动,尹杰偏执地大动肝火。打得夏琨婕血肉模糊的八十军棍。
众人恳求无果,徐奕其只得在旁边看着那碗口粗的木棒一下下落在夏琨婕单薄的脊背上,整整八十下。徐奕其在旁边看着,手中剑鞘里的长剑振振作响,向尹杰挥剑的心都有,但还是忍下了,因着此番过后,夏琨婕便有一段时日不用上前线。
太阳穴隐隐作痛,万千思绪堆积在徐奕其的喉头,哽得他进退不得。徐奕其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夏琨婕的住处,夏珉也在。
夜幕下的灰暗帐篷。
看守的人向夏珉见了礼,夏珉心无其它,径直掀开了门帘,却发现门口竟叫床板堵死了。
看守的兵士戚然道“床板是夏朗将自己竖起来的……已经来过几位虎贲军的大人们,任大人们如何叫,夏朗将一概不理。”徐奕其顺着兵士的目光看过去,帐中微亮,在这帷帐后面,一定有一抹单薄寂寥的剪影。
夏珉走向徐奕其,徐奕其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眶,下意识得将视线移开了。
“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你以后还是会照顾她吧?”夏珉有些为难“就算她可能心里一直都过不了这个坎了。”
徐奕其不知如何开口,他看了看夏珉身后的灰色帷帐,又目光投向夏珉,只道“我就在着守着她。”
夏珉也站了一会,心中的悲戚无法抑制,噙着泪回去了。一起长大的情谊,大抵夏珉跟言辰感情也是很好的,徐奕其想,更何况是夏琨婕呢?
青灯如豆,微弱的火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入徐奕其眼底。帐内很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若不是窗前的那抹寂寥的剪影会偶尔微动,徐奕其几乎要怀疑这帐内,其实根本没有活物。原来言辰竟是她的生命力与光,徐奕其认为自己早该想到,但就是抑制不住心脏一下一下的抽痛。他突然做了个假设如果是自己死了,死的是自己的话,站在这里的是言辰,夏琨婕又会怎样呢,说不定言辰都不需要站在这里……
北方秋夜的风已有了几分寒意,飘飘忽忽一片扑在身上,几番下来,残余的体温便消散了。徐奕其注目着那窗帘后的人影,看得久了,竟然有一种那人也在看自己的感觉。隐约又过去很久,徐奕其感受到下肢传来的酸痛,但是他却仍然一动不动,注目着,凝望着。
蓦地,枯坐窗前的人突然起身,徐奕其被带得一惊,身体的僵直令他动作一滞,趔趄一下好歹站住。
帐中灯光昏暗,影子也不是很明晰,徐奕其只看到夏琨婕掀起了一块布,然后作弄了一夜。夜风清寒,吹拂一夜,守夜的兵士换了几班。夜幕中划开个口子,天便破晓了。徐奕其就势将目光投向远处长城——旭日东升的地方,一夜未眠的眼睛这会子却起了水雾弥漫其中
起床的号角吹响后,清晨军营变得热闹起来,伙夫们开始生火造饭,远处还有战士出操的声响。“吱呀”一声,很微弱,夏琨婕移开了床板。
“将军只是限制了我的行动,并未将我软禁,实在呆着有些憋闷想出去走走,还请二位兄弟莫要为难。”
“夏朗将,可您这是?”
徐奕其猛得一回头,眼中的轻雾更盛了,夏琨婕素衣缟袂,头戴白巾,竟是妇人丧夫戴孝的打扮。徐奕其睁眼欲裂,死死盯住那通身缟素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狠狠揉搓了几把,痛得的五脏都移了位,胃中一阵翻腾,险些干呕出来。
夏琨婕也看到了徐奕其,她用素白的袖口掩住口鼻,猛地一转身,像是没站稳,身形陡然一矮——跪倒在地上。
两位兵士想将夏琨婕扶起,才一伸出手,便迎上夏琨婕狠绝的目光。徐奕其跌跌撞撞的走向夏琨婕,还未近身,便听到。
“啪”的一声,夏琨婕打掉了士兵伸过来的手
“滚!……都别碰我,离我远些。”夏琨婕歇斯底里的喊,声音带着哭腔,有些痉挛的颤抖。引得四周的军士都往这边看。
徐奕其再顾不到许多,连忙上去从后面抱住夏琨婕,夏琨婕初时挣扎的很厉害,徐奕其抱得很紧,她渐渐的便也安静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看着她。”
两位看守的军士交换了个眼神,便离开了,连带着还有周围的其他人。一时间,营帐周围便只余二人。
夏琨婕后背的白衣,浸出一片一片的淡淡红痕,徐奕其骤然想起,夏琨婕三天前才吃了八十军棍,刚刚挣扎的那样厉害,想必伤口开裂了,连忙松开手。
谁知刚一松手,夏琨婕便从他怀中钻出,“腾”的站起。让他觉着心口像是缺了一块。
夏琨婕起身后,抬脚便走。
徐奕其站了一夜,肌肉早就酸麻了,不比夏琨婕灵便,到底也挣扎快速站起,亦步亦趋的跟在夏琨婕身后,隐约走了一阵。军营的人见了夏琨婕的这身打扮,都有些惊奇,但都被徐奕其的眼神暗暗压下了。
在一垛干草前,夏琨婕突然停住。这里有些偏,来往的人不是很多。
徐奕其不敢贸然上前,只见夏琨婕伸手手在那垛干草中一摸,抓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下一刻,脖子上陡然一凉,夏琨婕惯用的那柄长剑已然压在自己的肩头。徐奕其惊讶的睁大双眼。
“你,不要,跟着我。”夏琨婕平静的说完,便收了剑。不曾想,徐奕其竟然握住那把剑,剑的锋利,割伤了徐奕其的手,白皙的手掌暗红一片,滴滴拉拉,滴在地上。
“松开。”
徐奕其像是没听到,静静的看着夏琨婕,没有动作。
夏琨婕咬了下唇,突然说“你这是何必?在我心里,言辰就只是言辰啊,你替不了他……所以不必跟着我。”
感到剑身上颓然一松,夏琨婕顺时便收了剑刃转身快步走出了徐奕其的视线。徐奕其宛若一尊木雕呆立在原地,手上伤口的出血已不似方才那般汹涌,但仍然流着血,触目惊心。
“师傅,你的手!”偏巧路过的汪晨曦惊叫,他三步并两步奔到徐奕其身边,捧起徐奕其受伤的右手,摸出身上的纱布,正要包扎,又停住了说了一句话“师傅,会有些疼,您忍耐一下。”
徐奕其抬眼看了眼汪晨曦,她虽有些焦急,但手上动作却轻柔,一番忙乱下来,秀气的额头上已是细汗涔涔。他的眸子木木的,实在疲惫的很,便就领略不了她眼底的情谊。
“止住了血,要瞧了军医才好的更快些。”汪晨曦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徐奕其,生怕看到任何拒绝抵触的神色,见徐奕其未知可否,便道“那我送师傅过去吧。”
……
“徐副将,末将这就为您敷药”徐奕其任由军医摆弄,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蓦地帐外起来骚动,林灵素急吼吼的掀了帘子进来“徐奕其可找着你了,夏琨婕不知又犯了什么事,被押去大帐了,尹杰发了好大的火”得闻此言,徐奕其哪里还坐的住,他霍地起身,推开军医,手上包扎了一半的纱布被这一下猛的扯下,带下一片血肉,汪晨曦惊呼,但帐内,哪里还有徐奕其的影子。
夏琨婕竟冲关了,她为离开军队,竟不惜砍伤了隘口的几个人。但毕竟身上有伤,跑不了很远,很快便被一位名叫伍鸾的校尉当做逃兵追回。被追上的时候,夏琨婕还在反抗,还在打,伍鸾认出是夏琨婕,实在无法,只得将夏琨婕捆了,那绳子捆得很紧,身上多处伤口都因此崩开,以至于徐奕其见到夏琨婕时,那人身上的缟素已经是一片片的血红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