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冷风惊凉流血断肠秋雨凄迷心事两殇
尹杰自然勃然大怒,这可是逃兵,换做任何一个军官试图闯关逃离部队,影响都是极坏的。更何况是之前才被责罚的夏琨婕。
众人皆上来求情。
不知谁说了一句“念在夏朗将屡建奇功,恳请将军体谅夏朗将痛失爱侣。”
“痛失爱侣?”尹杰怒极反笑“多少将士戍边,父母不能奉养近前,血亲离世亦不能戴孝送终,军中还没有这样的规矩!”
大帐内跪倒一片,夏珉更是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唯有夏琨婕虽是被绑着,仍把脊背绷得直直,一双怒目几乎要在尹杰身上扎出两个血窟窿。
“一百军棍”尹杰迎上夏琨婕的目光冷冷道。
夏琨婕旧伤未愈再添一百军棍,倒不如之间杀了她比较痛快。
“将军饶命啊。”夏珉溘然叩首,额上都见红了。
兰秋柔霍然起身,扶住夏珉,一双美目怒气冲冲的瞪着尹杰“姓尹的,你可不要太过分。”
“哦?”尹杰冷笑“兰前锋是要搬出河清郡主的名号来压本将军吗?”
夏琨婕疯了,她突然说“你们都不必为我求情,尹杰你今日只要不打死我,来日我必定杀你报……!”
韩惜月连滚带爬上来,捂住夏琨婕的嘴“将军,夏朗将悲伤过头,神志不清,有口无心,有口无心啊。”
尹杰无视韩惜月的求饶,嗤笑一声“那就要看夏朗将受不受的住这一百军棍了。来人!”
徐奕其也疯了,他悍然拔剑,手中的三尺青锋寒光凛凛。尹杰的近卫紧张起来。副将贺驰功道“徐副将,你是要造||反?”
“末将不敢,若将军执意要取夏朗将性命,我徐奕其必血溅当场!”言罢,便把长剑的剑刃压在了自己肩头。
徐奕其的身份不同寻常,便是兰秋柔交代在这里,也不能让徐奕其以这种方式殒命。
思及此,崔占成上来打圆场“徐副将何出此言,将军并不是执意要取夏朗将性命,不过是小惩大诫”崔占成又看向尹杰“夏朗将旧伤未愈,将军一向治下宽厚,倒不如这一百军棍暂且记下。”
尹杰挑眉,一摆手算是默许。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夏琨婕一直把自己关在营帐中,没见什么人。夏琨婕说要杀了尹杰,莫非言辰的死与尹杰有关,又想起那日夏琨婕藏在草垛后面的剑,徐奕其放心不下,日日在夏琨婕的营帐前流连,夏琨婕却安静的很,很平常的吃饭,睡觉,喝药,不声不响。在营帐里一躺就是一天。
这日天空起了云,是灰白色的,空气也闷的很,让人透不过气来,算算日子,言辰的头七到了。据说这一天,亡者会回家,如果是真的,言辰应该会来这里吧。那他会来见自己吗,徐奕其想。徐奕其被这个想法逗笑,他为什么要来看自己啊。
徐奕其抢着把军务做完,向属下交代几声,照例走向夏琨婕的营帐。他没有进去,就算夏琨婕已经把门前的床板拿掉了。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去,天空也飘起了雨,不是很大,但是打在身上很凉。突然有一把伞打在了徐奕其头顶,回头一看是他的近卫长李惠。
“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先去用了饭在过来,夏朗将这边”那个魁梧黝黑的汉子想了想道“俺帮您盯着,跑不了。”
听到“跑不了”这三个字让徐奕其忍俊不禁,自然是跑不了,尹杰加派了人手看着她,又下了死命令,哪里跑的了,可是心呢。
“俺是个粗人,大字都不识几个,但俺觉得爷们有时候就应该强硬点,该上就得上,像徐副将这样日日守着,憋屈。徐副将文武双全,又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模样,怎会比那个弱……那个差呢。夏朗将只是一时别不过劲来。”
徐奕其想起,李惠原来私底下叫言辰叫弱鸡,现在言辰走了,便不忍心这样叫了。除了在对夏琨婕的事情,言辰有些偏执外,平日里是个很招人待见的人。平和有礼,进退有度,军队里上上下下都不反感他。看得出来,包括面前的李惠在内,对于言辰的死都有些不好受。想起夏琨婕的癫狂,徐奕其太息一声离去,用完晚饭又在军营中磨了又半个时辰才回来。瞥见李惠,已经站在原地撑着伞打起了盹。
徐奕其拍醒了他,唤他回去了。
秋雨淅淅沥沥,细密如织,徐奕其将手掌伸出伞外,雨滴落在手心中,化成一滩水,很凉,很静谧,不远处的帐篷吹了灯,透过帐外的烛火,可以隐约看到那人躺在床上的剪影,一动不动的,又很寂寞。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啊。徐奕其没能呆很久,因为尹杰突然派遣他去侦查辽营。
后半夜再回到军中复命的时候,尹杰的大帐突然拉起了警报,尹杰遇刺,人事不省,刺客似乎很熟悉军中布局,只身前来,将军的近卫竟然没有发现。待到到近卫们冲进去的时候,尹杰正与那刺客打斗,尹杰捂着胸口血流如注,那刺客的情况也不很好,步调虚浮,显然是身上有伤。谁知那刺客见人来竟然不跑,疯了一样与侍卫缠斗,一副不杀了尹杰誓不罢休的姿态,待徐奕其冲进来的时候,那刺客突然不打,从身上扯出来两样什么东西,“砰”的爆响了,强光之后是浓烟与一阵浓烈呛鼻的气味,竟然是——霍家火器无疑。
徐奕其追出帐外,那刺客拿掉面罩,竟然是夏琨婕。徐奕其整个人,不啻雷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嗖嗖几只飞刺破空而来,夏琨婕动作不似往日般灵敏显然在与尹杰的激斗中也受了伤,蓦地一支飞刺贯穿了夏琨婕的肩胛。徐奕其向寇显怒吼“住手,那是夏琨婕啊!”
追来的虎贲军得闻此言,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情势的演变不容他们继续犹豫,尹杰走出帐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晕厥过去,人事不省。军中多处起了火,与此同时,数枚信号弹向天空发射,远处辽军进攻的号角吹响了。
夏琨婕叛变了,不仅行刺尹杰,更与辽人勾结,曾经的百般酷刑,摄人心魂的云珠草,都不能使她改变心志的啊!言辰,你竟然有这样大的魔力!徐奕其心惊。
虎贲军们放弃了追捕夏琨婕,转而去处理军中的骚动,抓捕那些燃放信号弹的人,军官们则组织军队,准备迎战如潮水般涌来的辽军。唯有徐奕其在夏琨婕身后穷追不舍,更多的利箭指向夏琨婕的身影,天还没有大亮,弓箭也失了准头,但那乌泱泱的一片箭雨还是叫人心惊胆战,有那么一两支在夏琨婕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口子。
徐奕其快步追上了夏琨婕,很快二人缠斗在一起,弓箭手担心误伤了徐奕其,便收了手,转而准备迎战辽军。人人皆道夏朗将的武艺是徐副将教授的,师傅打一个身负重伤的徒弟,还打不赢吗。
夏琨婕出手凶狠,却力道绵软,利箭划破她的蒙面布,露出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徐奕其不敢用全力,如此,重伤的夏琨婕竟然占了上风。
寻了个破绽,夏琨婕虚晃一剑,对着徐奕其的胸口狠狠的就是一掌,使出轻功越发疯了似的向长城方向逃窜。
徐奕其吐掉口中的腥甜,依旧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的双目充血,身体几乎感受不到痛。
二人的距离又一次被拉近拉近了。
“求你,放过我”夏琨婕突然喊“在没杀掉尹杰之前,我还不能死。”
徐奕其闻言一怔,果然言辰的死与尹杰有关。
“求你,让我为言辰报仇,求你,就算在那之后我死了也没有关系,算作赎罪罢。”
徐奕其突然狂笑“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言辰,一切都是为了言辰。你的心里真的是只有他啊。
远处在长城上观战的人,将这里一切看得清明,那人正是萧赫不错。
“我若不答应,你是不是也打算对我拔剑相向。”徐奕其欺身上上前“为了他杀了我!”
夏琨婕惊得一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钻进徐奕其的鼻腔,夏琨婕身穿黑衣,远看还不觉得,近了一看,那身上的黑布都叫血水浸透了。
徐奕其还在逼近,夏琨婕颤抖得举起剑,但却迟迟没有动作,长城外辽军与宋军已经陷入黑红的厮杀,阴冷的秋雨浇灭不了硝烟烽火,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喊杀震天。她的瞳孔轻颤,双膝一软,剧痛的身体轰然跪地,手一松丢了剑“我是求你,我求你啊。”
秋雨还在绵绵不绝的下,夏琨婕倒地的地方有一片水洼,被血浸透的黑色衣摆,落入水中,染红了一洼寒凉冰冷的雨水。
“我求你。求求你”夏琨婕跪在地上,肮脏的泥水,使她的伤口更疼,她还在淌血的双手攥着徐奕其的衣摆的一角,不能更低贱的姿态。
徐奕其心道,宝贝,你是在要我的命啊。
一只长枪破空而来,再来便看到萧赫的怒容。徐奕其先是震惊,旋即也发了狂。二人缠斗在一起,各个绯红了眼。
萧赫是轻功了得,上山渡河如履平地,他的近卫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这里来。秋雨冰凉,偏偏将二人至死方休的狠绝之意激得更盛。
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宛若一曲悲歌,雨滴滴落在夏琨婕身上,再流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滴又一滴的鲜红触目的血珠。
“我冷,带我走”夏琨婕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嘴“带我走,萧、赫。”
虽然已经得到消息夏琨婕行刺尹杰,但要说夏琨婕反叛了,萧赫还是不敢相信,因为他曾见识过,夏琨婕的意志是多么的坚定。是因为那个死去名叫言辰的男人吗,就像她刚刚跟徐奕其的对话那样,但是身体快过大脑,在理智还没有理清楚这一切的时候,萧赫发现自己已经抱起了夏琨婕,轻柔地将她护在怀中,怀中单薄冰冷躯体的轻微颤抖,他的心也轻微一颤,一时间,萧赫决定,不做他想。
“你不能带她走。”
萧赫嗤笑一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