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一眼忘情绿地骄阳一念之差腥风冷月
上京郊外的草场,总是有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与明媚和煦的温暖阳光。青草青青,一望无际。马背上的英丽少女,紧紧抓住缰绳,一挥鞭,她的长发飞舞,镶嵌着红珊瑚的银饰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动。马蹄掠起的风拉长少女银铃般的笑,她的眉眼弯弯,略微高凸的颧骨上是两团娇俏可人的轻粉。
“大公主,您慢些诶”后方传来焦急的呼唤,少女却不以为然,她的笑意更深。皮鞭手柄后面的尖刺,在马上轻轻一刺,白色骏马一声嘶鸣,四蹄生风,后面的声声呼唤便被拉远了。少女褐色的灵动大眼闪过一簇得逞的光,耳畔的风声更大,流动的气流鼓起她的外袍,整个人仿佛在云朵里,感觉像是飞起来了。健爽英丽的草原女儿,挥舞着鞭子,似乎还嫌这样的风的不够大,这样的奔腾不够快,在飞奔着的白色骏马的后面又是一刺,一声惊呼后,马儿变得更快了。而少女却没意识到,白色的骏马后面流出了汩汩的鲜血。
身边的景致变化的更快,而远处的两块大石头下的枣红色骏马吸引了少女的目光,那马带着马鞍,却并没有被拴住,优哉游哉的在石头周围打着圈,时不时的啃几口草,并不经心的闲逸样子。
离得更近了,少女发现那大石头下面还躺着一个人。那人咬着一棵草,眼前搭着一块黑布,他只将头放在石头的阴凉处,舒展出修长健美的四肢大刺刺地暴露在金色的阳光下,在青青的草地上,那人颀长的身姿萦绕着温暖的华光,隐约有迷人的芬芳。
少女看的有些痴,下意识想要拉住骏马。连连吃痛流血的白色骏马,并没有那么容易慢下来,猛地一收嚼头,反叫那马儿挣扎的更加厉害,少女的胳膊被拽的一痛,下一刻,那马的笼头竟被挣断了。少女险些因此被摔下马去,发出惊吓的呼叫,惊醒了那在草甸子上惬意打盹的人,他拿掉黑布,露出一双惺忪的琥珀色眼眸,有些恼怒的起身看向四周。
缰绳断了的白马,没了笼头的桎梏一心只想把背上的负重跌下身去,少女只得攥住骏马的鬃毛,环住拼命挣扎着的马的脖子。在少女就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听闻到耳边的呼啸,那匹枣红色的马,已然追到身后,竟然渐渐逼近了这匹已经发了狂的白马。枣红马的主人双腿夹紧马肚,向她伸出双手,露出宽阔的胸膛“快跳过来,把手给我。”
少女似乎吓懵了,一时忘了反应,那人艳丽的嘴角上扬,再一挥鞭,猿臂一舒,将少女凌空拽起,拉入怀中。一番天旋地转之后,少女褐色的眼对上了那双令她毕生难忘的琥珀色殊丽眼珠。
“嗯…谢,多谢……我,我,耶律唯唯。”
“萧赫。”
四年前,耶律唯唯十三岁,萧赫十七。
四年后,被萧赫杀死三位侍卫的死相凄厉,三双不能瞑目的眼睛,似乎在质问。耶律唯唯的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止不住的哭泣。
当萧赫走后,逃过一劫的侍卫,在绝望的恐惧过后,噬心的怨恨在心底破土而出,一位失去表兄弟的侍卫首先发难。
“长公主殿下,萧赫这是公然造||反,小的们死不足惜,但萧赫这样欺凌殿下,实在是罪大恶极。”
“长公主殿下,侨哥儿所言极是,您定要回禀陛下,治萧赫一个以下犯上,欺侮皇室之罪啊。长公主。”
耶律唯唯这才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面对侍卫眼底闪烁着的复仇的光,极具挑拨的言语,耶律唯唯有些茫然,明明被萧赫一脚窝心的胸口还火辣辣的疼着,她一向骄纵的心却不恨了。明明让她恐惧是萧赫,偏偏在她最恐惧的时候,心底闪过的却又是与萧赫初遇时,那人笑意深深的琥珀色妙目。骄矜如耶律唯唯,大辽的长公主,契丹王的掌上明珠,她可以对世间一切珍宝漫不经心,挥霍着万人敬畏的奉养,却偏偏对萧赫一人的一颦一笑记挂在心了。萧赫令她痛苦,竟又是她的救赎。耶律唯唯突然睁大双眼,一丝带着绝望的顿悟弥漫心头,原来,萧赫竟是她命定的劫难。萧赫的刻意折辱至此,耶律唯唯发现她只惦念那日的上京草场更多。萧赫的冷情推拒至此,她发现她只挂念在萧赫的安危更多。她的矜持,骄傲,尊荣,在那双琥珀色的狭长双目前,都可以渺小如尘埃。
“长公主殿下,定要治萧赫个不赦之罪啊”刚刚经历了生死的近卫还在恨恨的怂恿。
耶律唯唯易怒骄纵的心却不在了,一声“罢了”从那双苍白的唇中虚弱发出,叫那一队忠于她的死士都寒了心。
萧赫,萧赫,萧赫,耶律唯唯不停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缓缓走回营帐,对那些死士的呼喊仿佛无知无觉。
萧赫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书,拧了眉,回想起晌午死在他手上的三名侍卫。这些人毕竟也曾行走御前,若是耶律唯唯不依不饶起来,的确也是桩麻烦事。看了一眼在榻上轻眠的人后,琥珀色的眼眸中的缱绻被一抹狠戾之色替代,这些人死的不冤枉。若是,再有二次,便是耶律唯唯也不能放过。
萧赫抿了口茶,心中的杀意才平息了一些。这时,一份来搁置桌角的日常军报,吸引了他的注目,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公主,您不能进去。”碧珠儿的声音打断了萧赫才思量,才放松的眉头,又皱成山峰,正起身准备出去。
却听到耶律唯唯说“好,我不进去。那罗刹女可在里面”耶律唯唯话锋一转“夏琨婕,你听好,我是不会让你危害萧赫的,我不会,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那句不甚流利,又有些没头没脑的汉话喊完,耶律唯唯便离去了,像是松极大一口气了。其实夏琨婕很早就醒了,只是面对萧赫,她有些无措,所以就一直没有睁开眼。方才耶律唯唯有些令人不明所以的喊话,宛若一石在她的心海中激起千层浪,不自觉的显现在轻皱的眉心上。
而这一切,却没逃过那双注目她的琥珀色眼眸,萧赫心下一沉,有一丝警醒漫上心头。可他只是将夏琨婕的被角掖掖,又将那轻皱的眉心抚平,便没做别的什么。
……
夜色如墨,山间的狭长谷地,漆黑的茂密植被肆意生长,蓦地,零星的火光打破了的浓墨的夜,鬼祟的虬干枯枝映照的猩红,马蹄声起,由远而近,宛有雷霆之势,带着浓烈浩大杀伐之意呼啸而来。
……
“大宋的儿郎们,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
“长城内外挂汉旗,塞北苦寒醉胡妾,杀,杀,杀!”
宋军如潮水,涌过长城,云内州的辽军守将,惊愕的瞪大双眼,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宋军如此大规模军事行动,他们竟然没得到一点消息。密密麻麻的宋军,竟像天兵临世,没有任何预兆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上将军萧赫呢,本该被萧赫围困乌岭山的宋军怎会出现在眼前。
城下的将领横刀立马,夜风猎猎,吹拂起那人的墨色斗篷,一双寒星般眸子,清冷如钩。
一夜杀伐,烽火连天——朝阳如血,马蹄声残,城破!
厮杀一夜的将领,抹去脸上的残血,露出原本清俊的容颜,干涩龟裂的薄唇裂开一道殷红的口子“烧,杀,掠。”
“是,尹将军!”
尹杰攥紧缰绳,看向硝烟四起的血腥城池,冰冷的朔风略过唇上开裂的口子,有些疼,宛若饮血,殷红刺目,口中尝到一片腥甜。满布血丝的双眸,在一刻的飘红恍惚后,清明而锋利如钩。
“做得很好。”尹杰猛然回身,薄唇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的镰钩枪骤然飞出“伍鸾,不,应该叫你祁连夷,你可以休息了。”
淌血的镰钩枪重重落地,枪杆上还穿着一具死不瞑目的温热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