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北岗荒滩沟壑陡生蕴县火起轩然冲天
鏖战几番,各有什么胜负,雄关如铁,慢慢横亘山间,屹立千年,可事到如今却是太阿倒持,建长城,青石埋骨,夺长城,更是流血漂橹。
傍晚,夏琨婕得了徐奕其的手令,是汪晨曦送来的,印有徐奕其的印玺。夏琨婕苦笑,从来下令都是口授的,何苦做到如此地步。
夏琨婕看向那张手令,有些奇怪,自己伤了几天,对军中的事也就放了几天,不知徐奕其为何会派自己突然去侦查五十里外的蕴县。难不成是抽不出人手,夏琨婕想了想,倒也无所谓,看样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任务,便是托着一点伤,自己也做得来。夏琨婕换好夜行服,便消失在夜色中。
……
“方才去了哪里”徐奕其问。
汪晨曦闻言一愣“师傅……我”
徐奕其皱眉“军中哪有师徒,叫我徐副将,怎的这样没规矩。”
“是,徐副将。”
“既然你自己的提出要代替李惠的位置一阵子,在李惠伤好之前,你就要负起责任来。方才我找你找不到,便是你的过失。”
“末将知罪。”
“找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召集未出任务的虎贲军开会。”
“呃……是。”汪晨曦闻言心下一沉。
徐奕其又道“等一下,夏参将还未痊愈,她就免了。”汪晨曦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少顷,三十位虎贲军集合。汪晨曦的心却像鼓点般砰砰直跳。
“白醉生处所获的最新线报,北岗荒滩之下正是辽军最大的粮仓所在,暗哨遍布,固若金汤。只是诸位若是能烧掉那里,还怕那鞑子不退!”
兰秋柔问“北岗荒滩在哪?”
寇显道“蕴县附近。”
汪晨曦失声惊叫“啊。”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她,“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惊奇鞑子竟然能将粮草藏在荒滩底下。”
“对,就是荒滩底下,蕴县貌似防御疏松,这样看来,想也知道是个极其不好相与的地方。贸然出手,只怕偷袭不成反而赔命。”
临近蕴县,夏琨婕感到隐藏在夜色的种种的不对劲,这些哪里是寻常百姓,虽是耕作却也是亦兵亦民,如此暗哨林立必有大问题,也不枉费自己拖着伤痛奔袭五十里到这里来。浸染战场四年锻炼出的警醒,令她汗毛竖起,也引燃了心中热血。
竟然是这样,她无声割断了一位辽军的喉咙,将眼前的奇异景象看到分明,辽军像田鼠一般驮着粮食深入地下,这片荒滩之下竟然被掏空了。怪不得北岗上面的平地上荒草枯败。夏琨婕用泥土抹黑自己的脸,换上那位断气的辽军的衣服,压低帽檐。鬼魅一般无声拧断队伍末尾的辽军的脖子,接过他的驮着的粮食,将那位可怜辽军的尸身弃置夜色掩盖的草丛中,跟上那一队辽军的脚步,跟着下了地窖。
眼前的一切让夏琨婕震惊,地窖的规模超出夏琨婕的想象,想来耶律雅德几十年经营至少有一大半都在这里了。辽军的地窖设计的十分精巧,只要地窖门一开,地面的空气便会顺着通风口直流而下,完全没有寻常地窖的高热憋闷。应该也不能完全叫它地窖才是,夏琨婕注意到,有些地方的天空板竟然是木制的,透过木板的缝隙可以看到荒草的影子,甚至可以看到点点昏暗的月光。夏琨婕突然明了,辽人把北岗荒滩掏空了,有的地方甚至筑起了木制的棚子,再在木制的房顶上放上泥土。这就是何以地下这样大的空间竟然不塌陷,何以这样的大的地窖,人下来竟然可以安然无恙的原因。
如此说来,此间粮仓通风良好,空间却又相对密闭,粮仓必有粟米面之类的粉尘,夏琨婕想起昔年看过的某本杂记“城东磨房,风扬起,闭门窗,火星一触,爆裂为烬……”(就是粉尘爆炸),夏琨婕激动的手指轻颤,烧了这里,只要毁了这里,他们就真的全完了。
夏琨婕放下粮草,掏出匕首,突然向这一队扛着粮食,毫无准备的辽军士兵发起攻击,仅仅片刻,二十位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壮汉化纷纷倒地成了横七竖八的温热淌血的二十具尸体。夏琨婕的双手滴血,眼中通红的一片,烧着邪肆的火焰。她急躁的在粮食堆里翻出一袋粟米面,匕首划开麻袋,借以内功催动霎时是在那淡黄色的粉末里弥漫在空气中。
“啊,奸细……”听见异动赶来的士兵声音还未完全放开,只觉眼前爆红,便颤抖着咽了气。夏琨婕拿着那袋粟米面在空气中借内功扬撒,一袋还不够,又连续刺开了,两袋,三袋……
夏琨婕摸出身上的火药,制成引子,飞出地窖口,猛地掷出霹雳弹。那些闻讯警醒而来的兵士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夏琨婕抛出点燃的霹雳弹,在那火星掉入地窖的那一刻,几乎是同一刻,天崩地裂的声音爆响的,那几十丈宽的火柱冲天,冲开木制的房顶,掀开了那屋顶掩盖的泥土荒草,火德星君临世,冲天的火光在天空中崩裂出诡异了类似菇盖的赤云!
热浪冲开了一切,那些哭叫声仿佛听不到,因为魔性的火焰瞬间便吞噬了一切!夏琨婕虽已经用尽全力在跑,可裸露在外的肌肤还是感受到炙热发烫,但她竟然不觉着怕也感觉不到疼,不停爆裂的熊熊裂化将她眼中黑色火焰烧的更盛,整个人却是快意的,又一阵热浪袭来,活生生的人肉躯体却像落入滔天巨浪中的枯叶,飘摇无所依。
夏琨婕被气浪甩出,在醒来时,眼前是森森利箭。身体应该是受了伤,再使不出多少力气,尤其是那满是血污的小腿已然痛的没了知觉,夏琨婕却突然发笑,癫狂而肆意,她的眼前仿佛看到很多东西,碎肢浮动的血色桑干河,烈火漫天的黑红西山台,洪水炼狱的死城奉圣州。那些惨死的人影与眼前的大火重合,焦灼的空气中弥漫着些许肉身烧焦的气息。又一件不世之功,便是死了也没关系,没关系。“哈哈哈!”这样大的粮草一去,多少鞑子得饿死了,不过是多添一笔杀孽又何妨。
拉弓执箭的辽人,面对这番几近狰狞的笑,面面相觑,面前的始作俑者令人痛恨同时也令人害怕,面对燃烧粮草的熊熊火焰,更多的还有抑制不住的绝望的悲戚。
“我啊,我是夏琨婕啊,是你们口中的罗刹女啊。对啊,我就是这样的妖物。”夏琨婕挣扎起身,拖沓着一条腿,将身体的重心移到另一条相对好过的腿上。那些森森利箭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而她却一点都不怕,她冷冷的扫过辽军一张张警惕而忌惮的面容,眼中黑色火焰渐渐熄灭,神智变得清明,很好,万箭穿心,血债当然须得血来还!
一个尖细的声音,夏琨婕听不懂那鞑子在喊什么,只见众军恭敬让出一条道,一面被簇拥着的大辽王旗出现在夏琨婕的视野。
“哈哈哈”夏琨婕笑得眼眶中都泛起了雾气,“哈哈哈”在眼前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夏琨婕好似又看到了一些人,言辰原谅我最后食言这一次吧,半响,湿润迷蒙的眼中又掠过另一个人的影子,既然命不久矣,便也还你一些吧。夏琨婕忍住伤痛的大声道“我说耶律雅德,这场仗,你输定了知道吗。如今粮草没了,人心惶惶,趁早滚回北边放羊去吧。”
耶律雅德听得懂汉话因而怄得只喊“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我很值得,我很值得。这一把火要你耶律的天下不稳,二十年内在无气力进犯我大宋一兵一卒。幽云十六州还回来,长城也还回来!”
“朕这就送你归西!”话音未落,辽军士兵各个拉满了弓。
夏琨婕突然道“耶律小儿,你可知道你为何而输。你弑兄篡位名不正言不顺,无能而多疑。自断手脚。我真替那冥顽不灵的萧赫不值,原本是策反萧赫的设计,却成了你笃定萧赫谋反的证据,自废去一员虎将,自毁长城,哈哈哈。”萧赫这样,我能做的就这些,愿你不必在公主府蹉跎一生,来日逍遥自在喜乐安康。
“一派胡言。”
“若是萧赫在,蕴县的守卫何以这样松散,竟然叫我一介女流戳中契丹死穴。临阵易将实乃兵家大忌,这点都想不清楚何谈治国齐家,王道天下。”夏琨婕面南而跪拜“吾皇英明万岁,万岁岁。辽主愚钝不可及,吾皇之威光耀长城以北,辽东之地,大漠草原指日可待也。臣夏琨婕顿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