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火海九死生两全难青山林又绿一心人
夏琨婕的垂目,预想中的万箭穿心没有到来,反而听见辽军群中起来慌乱。
隐约是霹雳弹爆响的声响,兵刃相击乱作一团,再来便落入了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夏琨婕偏头看,光洁饱满的额头,墨色深沉而流光若水的妙目,拧紧了一双剑眉,本该天上才有的绝世容貌,夏琨婕抚上徐奕其皱紧的眉心,想将那里的川字抹平。
“别闹。”徐奕其握住她的手腕,凌空跃起。
“你怎么来了。”
徐奕其没有接话,眉头拧的更紧,带着左突右突,躲避着耳边呼啸而来越来越多的箭矢。
“莫非就你一人!”夏琨婕警醒过来。
徐奕其依旧不言只是更加搂紧了夏琨婕,制住了她的挣扎。
“这千军万马的,你如何带着我全身而退!”
徐奕其弯起嘴角,挑眉一笑,夜色将他嘴角的猩红掩盖的很好。
耶律雅德怒吼“放箭,放火箭。”
“是。”
绑有火药的箭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已然不足为继的内劲抵抗那些箭矢已经是困苦,更何况又掺杂了这些还会爆裂的火药。刺啦一声,一直火箭在徐奕其的肩头爆响,徐奕其护住夏琨婕,生受了这一下子,夏琨婕闻到血肉焦糊的味道,容不得二人喘息,更多燃烧的箭矢向二人的命门呼啸而来。
徐奕其身上多处见血,却护住了夏琨婕周全。
“把我放下。两个人只死一个是赚。”夏琨婕挣扎。
几只箭矢破空而来,徐奕其躲闪不及,被一只烧红的箭头在额前拖出长长伤口,染后了半张俊脸。
“求你别管我了。”
徐奕其开口,终于那口中的鲜红液体无处隐遁“那年在峨眉山上,同样的生死之际,你却又不是这样说的。”
呕血过后,徐奕其步调渐渐慢下来。
“徐奕其,你……”夏琨婕舌尖尝到咸涩的味道,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放心,我还能跑,而你却动弹不得了。到底还是你伤的比较重。”
几根飞刺破空而来,是寇显,林灵素带着虎贲军前来营搭救了!
抹去徐奕其脸上的血污,夏琨婕整个人从来没有这样欣喜过,这一刻的她俨然成了最虔诚的信徒,而虎贲军的旗帜就是她的神——她的救赎有救了。
徐奕其将怀中夏琨婕交由林灵素身上后,整个人轰然倒去,夏琨婕这才发现,徐奕其的后背的衣料已经被火箭烧尽了,原本光洁的后背插着四支箭矢,此刻没有一处好肉。竟然顶着这样的伤势,还带自己冲出重围。
回营后的夏琨婕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汪晨曦盗用徐奕其的印玺,冒充徐奕其的笔记写了那封手令,原本只想令夏琨婕吃些苦头。却不曾想夏琨婕误打误撞立下这不世之功。汪晨曦也不是良心泯灭之人,得知事情轻重后便坦言相告,才有了徐奕其与虎贲军的冒死相救。
战争结束的很突兀,在火烧蕴县的十天之后,耶律雅德便向大宋递交降束,归还侵占百年余的幽云十六州。启微帝,下旨归京后大封三军,暂不提。
夏琨婕的小腿中的木头碎片取出后,养了几天后,便能跑能跳。只是徐奕其还迟迟没有醒来。原本绝世的面容,也在那额前长长的一道横贯额角额头的箭痕下,毁了。这一切太过突然,夏琨婕面对那张,现在看来甚至有些恐怖丑陋的脸不知淌过多少泪水。心中不停回想着玄苦的那句话,“他后背有一箭射入角度刁钻,已然伤及心脉,便是醒来,此生也须与药石相伴,再经不起任何差池。”
原本风吹日晒都不留痕迹的绝世面容,现在却面色蜡黄,唇色苍白,躺在她的面前。徐奕其薄薄眼皮底下,眼球微动。夏琨婕的心也随之轻颤。
徐奕其的双唇翕动,发出喃喃不可辨别的声音,夏琨婕抚上徐奕其的手,那急迫而微弱的声音便平息了。十指相扣的时候,她感受到徐奕其手心渐趋散去的温度,就这样捂了好一会,那双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手,才稍微暖和起来,“以后就换我来照顾你吧”。
笔尖轻颤,几乎写不了字,可迟疑只是一片刻之间。两封短信一蹴而就,一封写给家里,第二封信……
“战事无常,瞬息万变,情愫暗生也属人之常情。徐郎待我如珠如玉,更不顾性命救我多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生死关头这才看透真实心意,却到底是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我只是这般反复多变的水性女子,做不得你命中良人,愿你另寻佳偶。夏琨婕肃拜。”
夏琨婕封好那两封信,表情紧绷,看不出喜忧。她走出房门外,偏见汪晨曦跪倒在院内的天井中。汪晨曦因为之前假传命令被打了八十军棍。此时负伤正跪倒在凉凉的天井中,夏琨婕投过去的眼光有一丝阴狠之色,但转念一想,汪晨曦假传命令确不该,可徐奕其那伤到底是为自己所受,自己才是那始作俑者。便未置一词,快步走去军中驿站寄出那两封信后,她又快步回到院内,任凭汪晨曦在天井中跪了一天一夜,直到后来体力不支被虎贲军带走了。
次日,夏琨婕接受玄苦的意见,带徐奕其先行回武当山养伤,同行的还有玄苦林灵素等人。五日后大军班师回朝,在那之后不久,言辰大抵就能在京城看到那封信了。夏琨婕打开马车的门嘱咐驾车的林灵素,车驾得稳一些。又将车门关好,掖好厚厚的门帘,又给徐奕其掖紧被子,算算日子,已经是第十七天,徐奕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夏琨婕给火盆中添了炭,给汤婆子换了热水。
车厢内,温度颇高,除了徐奕其以外,另外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师傅,要不你出去透透气吧。我看着就是了。”
“还受得”玄苦摆手半响又道“只是他若一直不醒,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守着呗。”夏琨婕笑“好歹立了这么大的功,皇上还不包我一辈子吃喝无忧啊。剩下守着他便是。”
玄苦有些不忍,垂目不语。
“他不会一直睡着,我知道,他一定会醒的。”
“他的身子都这样了”玄苦道“便是醒了,又能照顾你什么,还有他京中的世家背景,你这一生也就……”
夏琨婕打断玄苦“你这样说,我便不高兴。不是他,我也活不到现在。况且我喜欢他,我爱他。守上一辈子也甘愿。”
第二十七日,徐奕其还没醒。
玄苦道“已经到了武当山他的伤势也还平稳,武当派在不济照顾他也该有富余了,君上那边还有事,老衲便送你们到这里。”
第二十八日,林灵素与莫琰重逢,且得有几天腻歪,给徐奕其净身擦体的事便只能叫清风来做,四年未见,清风已经出落成一位翩翩少年,再不是那个到处作弄师姐师妹的小破孩。
夏琨婕给徐奕其细细按摩着腿部,活动着那里的血肉。徐奕其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般。刨去那道伤疤不看,倒还是那如玉的面容,而那道伤疤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初时昏迷的时候,徐奕其虽是唤不醒,倒还有些反应,会梦呓几句,这些天却越发安静了。
“为何赖着不醒来呢。”夏琨婕轻声道“生死关头,你都不愿抛下我的,此刻为何又不愿见我。”
第三十二日,张玄素给徐奕其渡完真气,徐奕其的脸上红润了一些。张玄素走后,夏琨婕给徐奕其端来了汤药,也不知是怎么的,惯用的调羹,今天就是喂不进去。夏琨婕便大着胆子,含着药水给徐奕其渡过去了。
第三十五日,天空飘起小雨,虽是春日,但这飘雨的山中到底还有几番凉意。林灵素突然跑进房内“言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