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瞬息,谢锡的剑宛若突破了空间的规则,终于从虚空中冒出头来,剑尖触碰到了邓大师的鼻尖。
剑刃锋利如此,换做旁人,只要是被轻轻触碰到鼻子,恐怕鼻头已经烂开了花,鲜血不止。
不过此人是邓大师,一身乘风境的修为,让他的肉身早已强悍得难以想象,若只是剑尖轻触,便丝毫伤不了他。
谢锡当然不相信自己手中的剑连大师的鼻子都戳不破,去势不止,脸上发狠,手上立马就要再次发力。
邓大师已经很明显的感受到了鼻尖上传来的疼痛感。
任凭高深的境界、强悍的肉身,还不能使得他用鼻子就抗住谢锡的剑。
不能让谢锡的剑再往前!
所以他没有让谢锡的剑再往前。
他不想让谁往前,谁就没办法再往前。
先前向后撤的左脚,从容的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直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这两个动作看似很慢,实际上却快过了谢锡手中的剑。
左脚向前,眼睛睁开。但是谢锡手中的剑却还没有再进一步。
那么他再没有机会前进一步了。
邓大师睁开眼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剑身。
“咔——!”
手中的剑,应声而断!
断剑像是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冲击力,“嗖嗖嗖”的向外飞出去。
“喔——”
在场之人发出了声声惊呼。
众人的目光跟着断剑飞出了断剑场,飞向了剑庐山下。
谢锡仿佛装上了一面墙,之前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消散。
手中剑颤抖不止。
因为他浑身都在颤抖。
谢锡脸色骤变,再不看见一点血色。
他愣愣的盯着手中的断剑,不敢看邓大师的眼睛。
邓大师也没有看他的眼睛。刚才淡淡的看了一眼谢锡的剑,邓大师又立马闭上了眼睛。
他若是现在正看着谢锡的眼睛,谢锡已经瞎了。
断剑越飞越快,眨眼就要撞上此时正在大门处的彭昕。
它没有听从彭昕的意愿,狠狠地装上了大门上的“剑庐”二字。
居高临下的对着正伸出手的彭昕,仿佛张开了眼睛,满眼讥讽不屑的看着他。
却又目空一切。
被邓大师折断的剑,竟然也骄傲起来!
睁眼断剑!
……
彭昕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到了断剑场。
邓大师闭着眼睛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半空之中的众位师兄师姐招呼师弟们都散去,各自该干嘛就去。
断剑场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零散的分布着一对对互相击剑的弟子。
几名身旁的师弟向彭昕行礼,彭昕问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师弟说道:“刚才,新晋的一名师兄挑战了邓大师。”
彭昕满脸不相信:“什么?谁胆子这么大。”
这名师弟答道:“一名新晋的师兄。据说昨晚他彻夜悟道,今天早上,在剑庐峰顶第一个看见了初升的太阳,然后就…”
“就入道了?”彭昕对这样的传闻嗤之以鼻,不屑道,“说得这么玄乎,好像他跟初升的太阳有缘似的。”
“然后呢,他就妄图挑战邓大师!?”
“是的彭师兄,他跪在大师的房门前,好几名师兄去劝他他都不听,最后邓大师还真出来了。”师弟说道。
彭昕微皱眉头,说道:“倒也没什么不对,他当然可以挑战任何人…然后呢?”
“然后?”这名师弟一说到这里,立马来了精神,兴奋地说道,“彭师兄你是没看到,当时谢锡师兄的气势真是不错,我感觉换了其他师兄还真不一定能接得住。一下子就冲到了邓大师的明前,我看着都已经戳到邓大师的脸上了…”
“说重点,我相信邓大师的脸现在不可能是挂了彩的。”彭昕瞪了他一眼。
这名师弟讪讪的一笑,继续说道:“是的,谢锡师兄的剑刚一碰到邓大师的脸,就再也没有前进一点。哦对了,邓大师之前一直闭着眼睛,这个时候突然睁开了,只是看了谢锡师兄的剑身一眼,剑,就断了。”
“然后断剑就往山下飞了出去。”彭昕说道。
“对对对!是的师兄,只是被邓大师看了一眼,断剑就猛地飞出去老远!真是神迹啊师兄,你不觉得吗,睁眼断剑,邓大师果然不愧为当世剑技第一人啊!”这名师弟的脸上,同样露出了强烈的崇拜之情。
“原来是这样…”彭昕冲他点了点头,走开了,心里想着这把断剑的事情,只觉得隐隐间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彭师兄!”这名师弟突然叫了一声,“你当年入道的时候,挑战的是谁啊?”
彭昕的身躯明显一顿,沉默了一阵,没有理他。
……
……
当年,彭昕入道之后,他没有挑战任何人。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晋升为师兄,身份和修为都已经不同于一样。
只是,他整个人都渐渐变了。
在此之前,彭昕的身材还相当的好,背身挺拔如松,帅气的面庞加上时常拨弄的发型,相当有卖相。
在此之前,彭昕的修为还很低,同龄的弟子当中,有天赋好一些的,只用了几天便可观潮,再过半月就又进阶到了看涨境,而他,却还在观潮境苦苦修行。当同一期进入剑庐的弟子,已经有人立滩,朝着分水岭的那一头翻越的时候,他却将将看涨。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前还住在一个房间的弟子都已经有人晋升为师兄了,他好不容易才修炼到了立滩境。
在此之前,彭昕整日对修行和剑技的磨练好不上心,最多每天跟着同房的弟子在断剑场挥舞两下就差不多了,绝不会像其他弟子一样,整日汗洒断剑场,断剑满天飞。
在此之前,他的好友们却都无比的羡慕他。
修行之事,乃是一项无比困难的行程,剑庐山上,谁不是在修行上尽心尽力,恨不得天地没有昼夜之分,恨不得月光能够像阳光一样催人清醒,好让他们可以彻夜悟道习剑。
但是彭昕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很懒散随意的修行和练剑,但是他还是可以跟得上大家进步的速度,只是稍微慢了一点点。
好友们都说,彭昕才是这剑庐山上,天赋最佳的人。
彭昕总是不在意的笑笑,更加没有把心思放在修行和练剑上。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如何在剑庐后山捉到一只野兔子,或者摇下一颗青果子,以及,如何让自己的身材更好,仍自己的面容更精致,发型更帅。
如何吸引师弟师姐的注意和莫名好感。
在大家看来,彭昕这个人,一天过得颓颓废废的,不务正业。
不知道在剑庐上挨过了多少时日,彭昕终于慢悠悠的进阶到了立滩境,剑技也马马虎虎。适逢明天有大师统一对弟子的剑技进行教导,大家都有些紧张和兴奋,一些人选择早点休息,保持好的状态,有的人选择再去断剑场练练手。
彭昕选择了去后山打只野兔子来吃。
茂密的林子里,已经有一条小路被人走了出来。全靠彭昕一个人。
他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大大的眼睛眯着,敏锐的向四处不停地瞄,双腿微微弯曲,将重心放低,缓缓地向林子深处走去。
突然,一直灰色的兔子出现了,它手里拿着一个不知名的果子,两只小耳朵轻轻地抖着,用灵敏的听觉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彭昕停住,调整了一下呼吸,轻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他才再次迈步。
手里抓起一颗小石子,朝着旁边的一棵大树扔去。石子打在树干上,反弹回来,方向正好是灰兔子的身后。
兔子迅速的动起来,并且很聪明的没有朝着石子的来向前后而逃,而是选择了从左边而走,往一侧跳开。
岂料,兔子此时的左右两侧,正好就是彭昕现在的前后方向,它的左边,正是安静沉稳得仿佛一根树干的彭昕。
兔子丝毫没有意识到,它现在的正前方,才是最大的危险。
彭昕用小手指勾住了剑柄尾端的一个圆环,小臂轻轻一摆,手中剑往前飞舞了出去。
“呲——”的一声轻响。
剑锋准确的割在兔子的脖子上,鲜血一时喷涌。
兔子不甘心的落在地上,痉挛一般的抖了两下,然后没了生气儿。
彭昕轻轻一笑,想到后半夜的夜宵有了。
突然,彭昕的眼睛被闪了一下,有些生疼。
他想到,难道是哪位师妹来后山游玩的时候掉落了一块镜子,镜子反射的月光?但为何这般闪人眼睛?
只听“咔”的一声。
彭昕手中的剑,断成了两截。
后半截断剑“嗡——”的空中高速弹开,飞向了刚才小石子第一次触碰的树干处,深深地插入,没有一点剑身还露在外面。
然后他发现,身边出现了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没有看他,不然他就已经瞎了!
如果说,开始捕杀野兔之前的彭昕,安静沉稳如一根树干,那么此时,睁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就是一块沉默肃静得仿佛全无生机的大石头!
树干还能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但是这块大石头,根本不在意任何狂风骤雨,就连闪电也劈不开!
但这快沉默的大石头一旦动起来,就如暴烈的惊雷一般骇人!
彭昕这才意识到,这里,一直有一个人。
兔子没有发现他,他更丝毫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人!
刚才那刺眼的亮光,竟然只是此人睁开了眼睛!
睁眼断剑!
……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修行和习剑。”邓大师看着面前帅气俊朗的彭昕,说道。
彭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没有回答。
“我看了看,对于捉野兔这样的事情,你倒是更有兴趣…”邓大师的眼睛此时已经恢复了平常,很是赞许的说道,“但,你确实做得不错。”
彭昕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邓大师。
“从你开始调息身体,到后来那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勾住圆环,向前挥剑…一气呵成。”邓大师仔细打量了彭昕一番,呵呵笑道,“不错,才刚刚立滩的境界,就能够如此娴熟的掌控自己的身体,还有手中的剑。”
“这般极佳的天赋,若是肯用心,日后必成天妒之才。”邓大师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耀。
听得彭昕心里一阵狂喜,连邓大师都这般夸自己…想想自己平日里却这样的顽劣和懒散,彭昕心里的狂喜瞬间被愧疚冲淡。
他激动地看着邓大师,眼睛闪烁着激昂的斗志,说道:“请大师放心,弟子日后定当刻苦修行,用心习剑!”
此时此刻,彭昕心里倒真是这么想的,很认真,很诚挚。
邓大师却不以为然,摇着头说道:“不,我不希望你有所改变,剑道修行,随心随意更好。”
看着邓大师明亮的双眼,彭昕心里思绪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当晚,彭昕彻夜悟道习剑,站在剑庐峰顶,眯着眼睛看着初升的太阳缓缓爬上来,阳光洒在他帅气的脸上,给他身躯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有了变化。
一夜明悟,朝入道!
传闻就是这么玄乎。
然后,他整个人就渐渐变了。
身材走样,渐渐胖了些,头发也没了独特的造型,精致帅气的脸庞上,生出了些凌乱的胡渣。
日子如以往一样过得颓废消极,修行和练剑也更加随性随意,和他的气质一样,和他的剑意一样。
彭昕把他的独特剑意称为,颓废剑意。
第二天,他没有挑战任何人,第三天第四天和以后,他都没有挑战任何人。
若一定要挑战,应该会是后山再往深处的野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