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危险,她不知道?赵大人去了,她还能不跟着?”顾清翎拿余光瞥了瞥他,“你就权当她已经嫁过去了,女儿家心里有谁了,留也是留不住的。”
却无欢不吱声,微皱着眉,那神色,看得顾清翎想笑又忍着不能笑,只得再劝,“你得知道,那是她丈夫——他但有什么事,海棠放得下心吗?”
却无欢不说什么,“哦”了一声。
顾清翎没见过他这么别扭的样,坐起身来直直看着他,“你哦是个什么意思?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却无欢仍是不情愿的表情,板着脸看她,“我由她去。”
顾清翎听了,忙伸手从冰镇着的琉璃盏里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却无欢嘴里,眼底笑得星光熠熠,“看时辰,海棠和赵大人的马车也该出离都了,我代公主谢圣上宽仁体谅,不予治罪。”
“咳——”却无欢捂着口,眉头紧拧在一起,对上顾清翎疑惑万分的眼,怒斥道,“宫里的奴才真是不长进,这么酸的葡萄也敢呈到我面前来?”
“怎么会呢?我尝尝。”
一颗葡萄刚拈在手里,却无欢的唇就凑上来了,酸甜的汁水从唇齿间流下,惊诧那一瞬正与他四目相接——那双笑得张狂不敛的眼里,哪有半分怒意?腰肢让他紧紧扣着,挣脱不掉的推打仿佛也别有了一番娇嗔的味道,顾清翎由着他肆意拿舌头舔着自己的唇。末了,贝齿一合,咬住了他下唇,随他怎么呜呜呀呀就是不松口。
李眉在外面候了好一会了,见这情形也没好意思进,看却无欢那样子既可笑又可怜。无奈军情在手,不得不打扰,只得出声干咳了一声,“咳——圣上、皇后。”
顾清翎这才放过了却无欢,向李眉招手示意她过来,“眉姐有事?”
“兵部刚刚呈上来的奏摺。”李眉走进来,将奏摺双手呈给却无欢,“兵部的人急急忙忙给送过来,让我千万尽快交到圣上手里。看情形,这折子里的事……”
“又败了。”却无欢已全然没有方才嬉闹时的眉眼带笑,反是凝重着神色,一字不漏将奏摺所奏看了又看,长吁了一声并无叹息,“预料之中。”
“月凉关,本就易守难攻。”顾清翎也就着却无欢的手草草看了两眼,“坐镇的居然还是陆殊泽。虽然我也从来不知他的深浅,可行军打仗的事,他应该不怎么了解才是。倒是一直以来,没人提起过镇守月凉关的将领是谁。话说回来,怀临现在可谓是民生凋敝,满目疮痍,居然还要打仗?”
“若无外忧,必滋内患,却无忧那个帝位,坐的可不安稳。跟怀临说,天离三番四次败退,士气低落,该是他们出兵的时候了。静安驸马手里那些精兵再不用,枪刀都要钝了。”
“静安驸马?”顾清翎提起这名都好似有些陌生了,“那个风雅公主的丈夫?我还以为上次怀临与天离交战时,你与他就无瓜葛了。”
“捏在手里的棋子,只要还有用,就没有弃了的理由。”却无欢悠悠斜靠在椅背,视线落在窗外的花架上,“想不到我那个名义上的弟弟,身体羸弱多病,也能把怀临支撑到这等地步,真让人刮目相看。无怪静安对他恨之入骨,欲处置后快。”
顾清翎没听懂,“这又是怎么说?”
“却无忧敢做的事,总是旁人连想都不敢想。”却无欢话里三分嘲讽三分调侃,那一分是不是称赞,顾清翎也不好说,“风雅公主可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他也敢爱——”
却无忧爱上——风雅公主?
顾清翎几乎惊得下巴也掉下来了,那个她印象里纤瘦静雅的男子,怎么也不可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然而转念,又蓦然觉得,真不愧是却无忧会做出来的事。
如果能重活一次,过些不一样的日子就好了——那个时候,他是曾这样说过。
“那风雅公主对无忧……”
却无欢语气颇为玩味,“似乎,也该有那么点。否则静安驸马就是再忿恨,凭他傲气,也不至于到对我低头称臣的地步。他对我百般依附,为的竟是有一日能把却无忧拉下王座。”
“有这样的枕边人,真是风雅公主的不幸。”顾清翎琢磨起静安驸马这个人,真是怎么也想不通他图的是什么,“按理说,他既然是驸马,尽心辅佐风雅公主就是了,暗地里总做这些与她为敌的事有什么好处?”
却无欢说,“对我有好处就够了。月凉关这一战,静安是打不赢的,风雅公主也不会让他打——可我偏要激着他打,激着他在风雅公主面前立下大功。等他和陆殊泽两败俱伤,才是镇北军该出手的时候。”
“说过不谈国事的。”
顾清翎的唇抿了一条线,“不谈国事谈什么?”
窗外有风过,吹着树叶“哗哗”着响,日光偷下的树影斑驳在窗下。空气里有细碎的灰尘浮动,时光在两个人的沉默里仿若沙漏碎裂在地。不再流转,一地狼狈。
却无欢垂了睫,静坐的身影拉得很长,竟显出点寂寥颓然的意味。
“你我之间,真就如此了吗?”
夏日天长,可饶是天长,眨眼也到了夏末。往前总有暴雨如注,湿闷的天气热得人刚沐浴完就又出了一身的汗,也不知什么时候,夜里醒来,竟也有了凉意。
花园里一地的残红,顾清翎在宫里向外张望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踏出了寝宫。
这天,仍是欲雨一样的灰白。
站在红墙金瓦的宫殿内,看天总比其他地方更辽源更广阔,仿佛深处囚笼一般,总有莫名的气势压得她心口沉闷。昨天清早,眉姐凑到她跟前说了一句,“听说,月颜订了亲。”
她梳妆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当下,许久也不曾反应过来,好半晌才呢喃了一句,“这样快。”
“她呀,是个聪明女子。做女人的,谁到最终不想找个好归宿,真守着一份无望的旧情过一辈子吗?她看开了,其实嫁谁,跟谁过一辈子都是一样,反正到底也不再是圣上了——只要对她好,就是最好。何况这出嫁里,未必没有一点半点赌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