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古人向来忌讳弑君之罪,大多会选择前者,做个权臣。
所以,但凡有些头脑的君王是不会把兵权和户部交到同一个人手中的。
而今金陵朝经过对西岳的用兵,兵权看似都被独孤行抓在手中,然各路军中到底情况复杂,忠于旧主的不在少数。就小七所知,秦风过手中就握有一个很大的筹码。这种情况独孤行不可能不知道,但却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内库掌握在三王爷手中,那么户部呢?现在户部控在谁的手里?不会是独孤行,若户部也在他的手中,那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发愁了。而且秦风过也不会不允许那样的情况出现。
小七知道以前户部是在舒怀远手里的,所以他才那么容易把灾银都弄没了。舒怀远倒台后,现任户部尚书是张则海,这个张则海和张大学士走得很近,实实在在的皇后派啊!
可小七却觉得真想远不是如此,因为她曾在秦风过的书房内看到过张则海与舒怀远的通信,怎么舒府倒了张则海却毫发无伤?还摇身一变成了户部尚书,成了张学士一派的中坚力量。
是以小七十分不解,而且她相信秦风过一定能解答她的疑惑。看着秦风过不置可否的样子小七也不急。她往椅背上靠了靠,右手动了一下,锦绣立刻把一杯香茗递到她的手上,小七微微一笑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整个人越加慵懒。
秦风过的眉不着痕迹地耸动一下,“户部在我手里。”小七朝他望去,秦风过迎着她的视线唇角上扬,“张则海是我的人。”
“他不是舒怀远的人吗?”小七心中虽然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一直都是我的人。”秦风过的眉扬得老高,似乎在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小七笑了笑,别开了视线,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惊讶的,甚至她心底隐隐有这种认知,秦风过是何许人也,他的手里能没几步棋?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秦风过发问。
“不是说好的吗?我负责赚钱!”小七歪着头看了秦风过一眼,“我要让全天下都插上‘楼外楼’的旗帜。”小七的眼睛那么亮,那么自信飞扬。
秦风过把小七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勾起唇角,笑了,黑瞳中有一道什么一闪而过。“夏家的水很深。”他状似随意的提醒。
小七也笑,“谢谢相爷的忠告。”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连家的大总管古穆扬回了西北,连婷婷却没有一起走。”对此小七也颇感意外,不是竞标完了吗?连婷婷还留在京城做什么?难道真是要和夏家联姻?
“难道是要和夏家联姻?”秦风过的眉头皱了起来,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她留下的理由,“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有意思了?”秦风过忽然笑了出来,再次望向小七的目光里染上几分不怀好意。
小七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狠狠地斜了他一眼,什么有意思?依她看那是大大的不妙了,夏连两家若联姻,实力必增,对付起来也不那么容易了。这个妖孽唯恐天下不乱,什么人嘛!
而对面那个妖孽见状却哈哈大笑,那是一个恣意盎然。
连婷婷送走了总管古穆扬,带着侍女珠儿打马直奔城外。路人只见两道身影娇叱着飞驰而过,心中均想:这是谁家娇女?就是珠儿心中也在猜测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越往西行景致看得越清,珠儿心中越发了然,原来小姐是来西凤坡呀!不由对自家小姐多看了几眼,心中暗暗思量:小姐该不是想夏府的那位少爷了吧?
马慢了下来,连婷婷纵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侍女,自己大步登上那个小亭。风迎面吹来,裹着早晨露珠的清新,有流水声传入耳中,听着十分舒心。连婷婷闭上眼睛似是陶醉,然后睁开眼睛四下扫了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珠儿心中更加确定:原来小姐真的是想夏府的那位少爷了,嗯,这样也好,那位少爷模样长得好,又能能耐,和小姐家世也配,若小姐真的嫁给了他,倒也是桩美满姻缘。
“小姐——”珠儿心中高兴,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自己小姐站了起来,“珠儿,我们去庙里烧柱香。”
珠儿一愣,等反应过来,自家小姐已经走出老远,慌得她小跑着追上去。当然连婷婷这番举动自动被她解释为:求菩萨保佑姻缘完满。
连婷婷神情肃穆地上了炷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拜了几拜,然后又添了大笔香油钱,被小沙弥带着四下里参观了一番。
“前些日子来的两位公子经常来吗?”连婷婷亲切地问道。
小沙弥似是一愣,随即恍悟一般说道:“小姐说的是七公子和宁夏公子吧?”虽然这寺庙不大,但来的年轻公子倒也有几个,但下意识地,小沙弥就是觉得问得是七公子和宁夏公子,试问还有哪个比这二位公子更出众的吗?
“对呀,他们常来吗?”连婷婷顺着小沙弥的话走。
“宁夏公子倒是常来,十天半个月的就来听师傅讲经。七公子倒不常来,来了也不和宁夏公子一起去听讲经,就一个人在大殿拜佛,说喜欢清静。”小沙弥倒是答得仔细。
喜欢清静吗?连婷婷点了点头,想起那个清越凛然的男子,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出了寺庙,连婷婷和珠儿牵着马慢慢往回走。连婷婷紧闭双唇一言不发,珠儿瞅了瞅自家小姐,忍不住了,“小姐,您可是想夏府的少爷了?要不我们约他出来?”到底是西北来的女子,较之京城女子少了许多禁忌,言语间都透着男儿气。
连婷婷一怔,随即笑骂,“你个小蹄子,乱讲什么。”这个珠儿真是胆大包天,听听她都说了什么?像是个未出阁的未回少女该说的吗?看来这丫头被自己惯坏了,“珠儿不得胡说,这跟夏府少爷有啥关系?”后一句才是重点,珠儿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而是在疑惑:她表露地很想嫁入夏家吗?
“小姐,奴婢都知道,您就别装了。”珠儿一脸了然的笑,眼中还闪着促狭的光芒。
这下连婷婷头疼了,“珠儿!”也许是她的语气十分严肃,珠儿立刻恭敬立好,“小姐有何吩咐?”
“不得胡说,你家小姐我还没想嫁人。”连婷婷狠狠瞪了珠儿一眼,那只是某些人的心思好不好,“少破坏你家小姐的清誉。”
珠儿这下傻眼了,啥?小姐不喜欢夏府的那位少爷呀?大总管还说要跟老爷提起呢。想到这里她急了,“大总管回去——”她自小跟在小姐身边长大,万事自然都替自家小姐着想,既然小姐不喜欢,那她可不能看着小姐被老爷逼婚。
连婷婷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没事!”
珠儿还想说什么,连婷婷把手一挥,她只好不情愿地闭嘴了。
其实连婷婷心里想的十分简单,若是之前她倒很情愿嫁入夏家,夏元卿是个难得的人才,夏连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有利。可是后来她见了小七公子,尤其是内库竞标上他的精彩表现,十分令她钦佩。
是以古叔再提到她的婚事,她心头浮现的是那张无波清寂的脸。既然都是联姻,和“楼外楼”联姻不也一样吗?何况今年“楼外楼”才是最大的赢家。所以她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否定了夏家。
其实让她如此有恃无恐的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来之前爹爹吩咐的话。临来之前,爹爹和古叔提起过她的婚事,有意为她择婿,古叔以为是要和夏苏两家中的一家,或是其他的高贵人家。但爹爹却暗暗和她商议,让她注意“楼外楼”,对小七公子更为满意。因为“楼外楼”根基尚浅,便于掌控。
本来嫁给谁她是无所谓,但京城一行,她还真对小七公子动了心。她不是不嫁,而是要嫁对人,珠儿哪里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
小七前脚出了秦风过的书房,后脚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便出现在秦风过的眼前,“少爷,您怎么把这些都说与他听呢?”此人一副十分不赞同的表情。
“无事,恪叔。”秦风过不在意地挑眉,眸中难得的带了几分真诚,“我有分寸的。”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望了望自家的小主子,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说出来。小主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谋算了,行事也越发让人看不清了。就拿刚刚这件事来说吧,户部的那步棋可是老主子费了多少功夫安排的,那颗棋子都藏了近二十年了吧。没想到小主子却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了一个商人。商人重利,难保不会背叛。
想到这里他更是担忧了,“少爷——”
秦风过哪里会不明白他心中所想,按他的脾气有人在他跟前这么磨叽,早被他赶出去了,但此人不同于别人,此人名秦恪,是父亲留给他的人,最是忠心,是以他十分敬重,“恪叔不用担心,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
秦恪又望了他一眼,见他面带疲色,便识趣地退了下去,心中虽仍觉得不妥,但却不甚担忧。小主子长大了,处事的手段有些连老主子都比不上呢,小主子这般做应有他的道理的吧?一时间秦恪心中又是唏嘘又是欣慰。
书房里只余秦风过一人,他静静的坐着,忽然的便觉得很累,一种从心底生出的疲惫,渐渐朝四肢蔓延,懒懒的,一下都不想动。
其实也不是忽然之间的,这些年他越来越多的有这样一种感觉,明明坚定了方向,却仍觉得迷惘,好似走进了迷雾森林,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所以他讨厌孤单,害怕安静,所以人人都道秦大相爷惯会享受,夜夜管弦丝竹,笙歌艳舞,其实他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呆着。
然后他的心头浮上那双清冷的眸子,那么清寂的一个人偏让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发现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他会很安宁,很舒心,很奇怪不是?竟是她给了他这种感觉,这种他幼小的时候在母亲怀抱里才有的感觉。
就是因了这种感觉,他才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常规帮助她的吧。在他秦风过的眼里,人只分为两种:可以利用的和不可以利用的。小七无疑属于前者,只是他何时为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费那么多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母亲过世的时候他还很小,只记得忽然有一天便找不到了母亲,他哭他闹,却被父亲死死抱在怀里,紧地让他害怕。
自此母亲成了府中的禁忌,没有谁敢提起母亲,尤其是在父亲的跟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懂事,渐渐明白父亲和上面的那位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谐。
父亲救过上面那位的命,是当朝少有的异姓王之一,上面那位很是信任,对他也是十分喜爱,历年的赏赐堪比皇子,可父亲却从未高兴过。
后来父亲过世了,他在父亲跟前跪了一夜,再次出来的时候府里人都说他变得不一样了,怎么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皇家的种种赏赐接踵而来,甚至上头那位也前来致哀,拉着他的手让他放心。
那个时候他跪在地上,紧抿双唇一句话没说,只是机械地叩头。自那以后他更加刻苦地习武练功,读书习策。那一年,他还只有十四岁,还只是个稚子。
再后来,他以稚龄夺得文武双科状元,大放异彩,以万钧之势跻身少年宰相之位,人人都道他是一株奇葩,人人称颂先皇仁爱,厚待众臣之孤。只有他心中知道正是那个给他万般荣耀的人让他夫死母亡,小小年纪便成为了孤儿。
只因为那人爱慕他的母亲便趁着母亲入宫拜见太后设计占了她的身子,君夺臣妻,恬不知耻!母亲郁结于胸,短短几年便撒手人寰。
所以,他恨!他更恨他居然是他的儿子,多么绝妙的讽刺啊!被父亲捧在掌心疼爱的儿子却是别人的孽种,父亲面对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呀!当父亲临终前一点一滴说给他听时,他简直都要崩溃了。
他还记得父亲望他的慈爱目光,“孩子,我从来都只当你是我的儿子!”只此一句话便让他泪流满面,他跪在父亲跟前发誓:我自是您的儿子,永远都是!
怎能不恨?为了一己私欲便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他配做人吗?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谁欠着他的,欠着他们家的,那他死都要讨回!
温柔乡二楼的花厅里,红裳执着酒壶给身边的公子倒酒,“公子,请!”一改平日的泼辣张扬,乖巧地似一株娇兰。小七对她微微一笑,红裳的眸子更亮了三分,整个人都雀跃起来,那画面看得让人又嫉又羡。
偏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红裳,你只记得给七公子倒酒,怎么忘了给本公子也倒一杯,厚此彼薄可不好哦。”
一抹可疑的红晕自红裳脸上一闪而过,独孤宁夏的唇角上扬了,一脸促狭,似乎很欣赏红裳的小女儿娇态。他的眼睛扫向旁边,就见话题的主角人物正专心地研究手里的酒杯,好似啥也没听见。
真是好无趣哦!独孤宁夏微不可见地撇撇嘴,准备再接再厉。却被身旁的美女娇嗔地推了一把,“宁夏公子是嫌弃奴家了。”
甜儒温软的女声里带着三分委屈,三分撒娇,还有四分道不尽的妩媚,在配上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是个男人都得心软。
独孤宁夏朗声一笑,伸臂揽住了身旁的美女,一手拖着她的下巴,温柔而魅惑地哄着,“碧叶这么善解人意的美人,爷怎会嫌弃?心疼还来不及呢。来,给爷香一个。”说着就朝碧叶凑去,惹得碧叶娇呼不止,而独孤宁夏更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笑了半晌,见对面的人依旧不睬他,便收起了笑,自己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眸中是点点光晕,“哎,我说小七啊,人生得意须尽欢,来,喝酒,喝酒!”说着便把酒杯举了起来,眼睛却直直望住对面那个表情匮乏的人儿。
小七望了他一眼,也不多话,懒洋洋地端起杯子,徐徐喝了下来,一旁的红裳见状,赶紧接过酒杯,拿起丝帕在他唇边拭了拭,细语道:“公子,您慢点喝。”又抬头狠狠瞪了独孤宁夏一眼,秦老板可是反复交代让她看着点,就怕这个宁夏公子犯浑,连带着七公子喝醉了酒,秦老板说了,七公子体质异常,不可多饮酒。
独孤宁夏接收到红裳控诉的目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讨好道:“小七,为兄那里又得了一本名家棋谱,孤本呢,改天拿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