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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硝烟四起(2)

他们到达连县的第一站是潭源洞。潭源洞是大东山半山上的一个小平原,平原上有许多分散的小村落,这些小村落聚合起来成立了潭源乡,有乡长、乡卫队。乡卫队有一个班长,叫赵清林,就是去年连县星子起义时,用枪打黄孟沾,后来拖机枪叛变的那个家伙。飞雷队突然出现,他吓得不知所措,以为是来抓他的,冯光为暂不过多树敌,派人去忠告他,要他保持中立,互不侵犯,他诺诺地表示答应。飞雷队在潭源乡住了三天,相安无事,但很明显,不能在此地久留,飞雷队必须下山到星子,尽快与星子起义部队取得联系。

那么星子起义部队在哪里呢?早在阳山时,周明就派人寻找星子起义部队,可惜没找到。现在他们对连县的情况、起义部队的情况、敌人的动态、群众的倾向,一无所知。兵书上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一切“不知”,这使挺进部队处于盲目行进之中,既困难又有风险。东陂、星子起义失利后,除连县县城尚有少数秘密党员潜伏之外,其他广大农村地区到底还有多少未撤退的党员,很不清楚,无法从他们那里取得情报,取得帮助。下山侦察回来的侦察员报告说,星子的敌人还没有动静。

冯光抽着烟斗,仔细研究着地图,最后决定,不管前面有没有敌人,坚决继续前进,一定要走到底,到达挺进的最后一个目的地——连县东陂以北的云雾山区。这一决心下达给全体指战员,大家都表示了同一决心。

第三日下午黄昏时刻,部队开始下山,半路接获情报,星子和大路边都来了穿黄衣的敌人,人数不详,估计两地各有百多人,很明显这些敌人是来截击的。冯光皱着眉头想了会,说,别理他,我们继续前进,赶在天亮之前越过连(县)坪(石)公路。

当晚,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路滑难行,不少战土摔成了泥猴,摔倒了爬起来,再走,走几步又摔倒,有些战士索性屁股落地,滑下坡。但就这样,紧赶慢赶,从山上到山下,走了一整夜。越过连坪公路天已大亮了,敌人从星子和大路边两面夹攻,冯光要战士们不要恋战,迅速在小裹水附近上山。

上得山来,雨也停了,云雾中露出白得刺眼的太阳,大家走了一夜,肚子饿了,赶快埋锅造饭,正忙着,敌人跟上来了,战土们气得冒火,拿起枪与追敌对打了一阵子。这时,有人发现,东北面山头有人向敌人开枪,冯光一听,高兴地说,这回好了,可能是星子起义的部队,他们仍在坚持战斗,快派人去联系。

可是敌人并不让你去联系,包围圈越转围越紧。冯光下令,快撤,趁敌人尚未合围之前脱离战斗。战士们长年在山地打游击,个个练得“飞行腿”,迅速向西北方向的盘海飞奔,途经东十乡,早已埋伏好的乡自卫队把我行进中的队伍拦腰截断,在山上又是打锣又是吹牛角放粉枪,真是岂有此理。

我前头部队立即调头插向东十乡自卫队的侧后,殿后部队也以最强的火力集中一击,打得乡自卫队狼狈逃窜。我前后部队又聚合在一起,整队查点人数,无一伤亡。冯光笑咪咪地一拍烟斗:“打得好!”

部队又开始向西行进,到达西山的盘海,向群众探询起义部队的行踪,都说不知道。这回冯光、周明有些犯难了。原计划是到星子能和起义部队联系上,留下一部分骨干和起义部队结合,在星子区坚持斗争,然后继续挺进到东陂。现在没有和起义部队联系上,在当地没有依靠,敌情不明,连部队的粮食供应也成问题,怎么办?

这时,留着八字胡的成崇正主动提出:“我是当地人,情况熟悉,听说这里前段时间曾举行大路边起义,我儿子成铁参加了。给我几个战士,我负责去找他们,部队继续向东陂挺进,如何?”

冯光想了想,只能如此,决定改变计划,先到东陂然后回头到星子,由成崇正带马旅等几个战士留在西山一带设法和起义部队联系上,等待部队回来。

几天后,部队越过天光山,到达这次挺进的最后一个目的地东陂区的三水瑶山。

三水瑶区,北面和西面与湖南蓝山县瑶山接壤,东面是广东黄洞山、天光山瑶区。这里群山连绵,地势险峻,在方圆近百里的山坡、山冲上,散落着几十个瑶族山寨,聚居着朴实、勤劳、强悍的瑶族群众。

连阳的瑶民主要是排瑶。连阳排瑶向有八排十二冲之说。所谓“排”,汉语意译为“村寨”。瑶民村寨多在半山,或在山巅之上,房舍依山构建,一行行层叠而上,故称为“排”。远在隋唐之际,有一支人数不多的瑶民,较早南下三省边境,并移入广东西北部连阳山区,依靠这里利于回旋的山地条件定居下来,发展为后来的八排瑶。到了明代,更多的瑶民进入广东,开辟了“岭南无山不是瑶”的全盛时期,这其中有一支瑶民迁移到连阳,生活于八排瑶地区的附近,称为过山瑶。

由于世代受到汉族统治者、特别是国民党军阀的“讨伐”和蹂躏,瑶民对汉人一向猜忌和敌视,尤其反对汉人的“官兵”入境。

却说冯光带着200多人的队伍刚踏人三水山头,只见山上山下,瑶民三五成群地挥舞着土枪、长矛,呐喊着,出没于山林之中,企图阻止我军前进。冯光见状,令部队缩短距离,戒备着继续前进,并叮嘱不要随便开枪,避免与瑶民冲突。部队到达右里和挂榜山一带瑶寨住下来后,冯光让江仔去把熟悉瑶民情况的肖怀义叫来。

肖怀义进来,他高大魁梧,说话粗声粗气。他自我介绍说:“我是连县东陂人,1938年广州沦陷前夕,国民党广东省政府搬迁到连县三江镇(今属连南县政府所在地),连阳成为抗日后方。我在三水瑶乡进行抗日救亡宣传时,结识了当地的瑶族头人赵土金、郑进发等,并帮助他们赶走了欺压瑶民的恶棍乡长。1939年,受中共连县地党的指派,我打入国民党乡政府,任湖柯乡乡长。我为争取瑶族首领的合作,利用乡长的权力,委任赵土金等为保长,并通过乡政会议决定,上报县政府,免除了三水瑶族的‘抽壮丁’役,解除了压在瑶胞身上的受征兵盘剥之苦,由此取得了瑶胞们的信任。为此,挂榜山老瑶王程蘸保请我上山作客以致谢意。陈家岭赵土金提议道:‘我们各山寨的头人,都说要报答恩人,趁新春大吉日,就同肖乡长结为拜把兄弟,作为我们瑶族的首领去敬重。’我因而和程蘸保、赵土金、郑进发、程贤才盟誓结为拜把兄弟。从此,我和瑶族首领们都以结义兄弟之礼相待了。不久,我又在瑶乡建立起抗日自卫队,发展了一些瑶胞秘密入党。我的地党身份暴露后,国民党军警前来围捕,我在突围中受伤,瑶民们把我藏在山上养伤,瑶王送来刀伤草药,伤好后,又带我绕过敌人关卡,秘密撤离。”

肖怀义向冯光、周明介绍了他在瑶乡的经历后,说:“去年东陂起义,肖少麟就是以三水瑶乡为根据地,进行秘密活动的。起义军曾转移到云雾洞、黄洞山一带休整,遭到国民党军警的袭击。‘牛骨’们不仅杀害了肖少麟同志的三个亲人,把参加起义的连中校长肖怀德之妻投入黑牢,还勒令瑶王赵土金下山‘自首’,遭到拒绝后,则悬红通缉。”

冯光听到这里,感慨说:“多好的瑶家儿女啊。这样看来,瑶胞们对我党领导的军队是非常支持的。”

“是的,从1934年,红七军进入连县、江华、蓝山一带活动以来,汉瑶人民的血就流淌在一起。一些失散的伤病员和战士,都得到了瑶区兄弟的治疗和收养,有些后来还在瑶家落户。一个叫黄亚科的木履师傅,他原是受伤的红军战士,上级把他托付给一家瑶胞养伤,痊愈后,被招入赘。我当乡长时,曾委任他为民众抗日自卫队中队长,后来他在进山做土匪工作时遇害。”肖怀义说,“所以说,瑶胞们知道当年的红军回来后,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冯光满意地点点头:“部队暂时驻扎在此,你迅速与当地瑶王取得联系。”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一种奇特的景象出现了。在连支司令部所在的右里寨四周的山坡上,不时见三三两两的瑶人扛着食物而来。他们像走亲戚,办喜事一样,有的用食格(当地操办婚嫁喜事盛装礼物的红方木架)抬着猪肉、活鸡,有的手提大袋冬菇、扛着大缸米酒,他们喜形于色,边走边喊:

“瓮军面母任下地?(瑶语:红军兄弟住在哪里?)”

战士们开始还像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直到肖怀义带着瑶族首领出现在冯光司令员面前时,大家才弄明白。原来,连江支队进驻瑶区几天来,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尊重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秋毫无犯。瑶民们相互打听,终于弄明白了来的不是“饿蓬头”(瑶语:国民党“牛骨头”),而是“瓮军面母(红军兄弟)”。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传开了。加上肖怀义又与瑶族首领联系上了。刚才携带食物的,就是挂榜山,陈家岭、烟竹坪等瑶寨派来的代表。

肖怀义把冯光、周明等部队首长一一向瑶族首领介绍,又把瑶族首领介绍给冯光他们。

当晚,在右里山的小祠堂里,松罩火照得通亮,右里瑶族酋长郑进发,陈家岭瑶王赵士金和挂榜山瑶王程贤才三人,邀请冯光司令员、周明政委和肖怀义等共进晚餐。在阵阵欢声笑语中,共叙民族团结之情。

席间,郑进发向首长们诉说当年红军走后,瑶民遭受的苦难,特别在东陂武装起义后,国民党兵前来烧杀抢劫,爱女被杀的惨状:“东陂起义后,连中校长肖怀德作为‘投靠共匪作乱的要犯’被‘悬红通缉’,他被转移到瑶乡右里山隐蔽。一天,又遇到国民党军警搜山抄家,一名国民党军官强行闯进我的家,手持短剑,逼问我:‘你这个瑶佬,知道共匪藏哪里去了?’我冷冷地只回答了一句:‘不晓得。’那军官大怒,转身一把揪住我年仅18岁的女儿,杀猪般问:‘共匪来你家吃过饭吗?’我女儿怒目圆睁,不答半句。这军官气急败坏,凶性大发,竟当场将她杀害了!”

说到这里,郑进发声泪俱下,他激动地双膝跪下说:“红军救星啊,你们来了,我们瑶人就有靠了,如果信得过我们,今天就结拜兄弟!”

“对,咱们结拜兄弟吧。”其他瑶族首领也应和着,“能跟冯石生这样的抗日英雄结拜,我们三生有幸。”

冯光也被刚才那位倔强的瑶族少女的故事所感动,眼睛不禁一股湿热,他连忙扶起郑迸发,说:“起来吧,郑酋长,为了瑶汉人民的团结,为了打败我们共同的敌人国民党反动派,我答应你。”

“快抓公鸡来。”赵土金立即吩咐人抓来一只大红公鸡,往地上撂上五只青瓷豌,端起酒坛酌满喷香的瑶家米酒。紧接着,郑进发从腰间拔出一把牛角尖刀,一手提鸡,手起刀落,砍掉鸡头,将鸡血注入酒碗中。顿时,碗中的白酒成了鲜红的鸡血酒。

仪式安排妥当后,瑶族首领郑进发、赵土金、程贤才邀请冯司令员和肖怀义一起,走到祠堂门前,按照瑶族的风俗习惯,并排跪下,各自报了年庚八字,拜了天地,结拜为兄弟。表示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罢,五人把鸡血酒一饮而尽。

结拜仪式刚结束,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瑶族青年男女,拥到祠堂前,围绕着篝火四周载歌载舞,尽情欢跳起来。紧接着,他们表演出最拿手的情歌对唱:

男:见妹生得白飘飘,好比塘中嫩藕苗;

妹是藕苗哥是叶,几时得妹共一条。

妹:花朵爱在篱园栽,风吹报枝摆过来;

今日与哥初相会,明年刀砍不分开。

男:不舍妹,好比蜜蜂不舍花;

蜜蜂不舍花落地,阿哥不舍妹回家。

女:妹回家,回家耕种又绣花;

五彩绒线绣七字,明年今日共一家。

男:妹有心,门前种竹竹遮荫;

青竹婷婷是情妹,莫生横枝遮别人。

妹:哥有心,送行脚毛脱几根?

情真意切妹记取,一言一语刻在心。

瑶胞们的歌声引来满堂的掌声。革命战土也给瑶胞们唱起抗日革命歌曲。军民情谊交融在一起,欢歌笑语,响彻瑶山夜空。

冯司令员等人与瑶族首领结拜兄弟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瑶区的山山水水。部队所到之处,从云雾洞、茶坪至黄洞山,由瑶族教书私塾秀才程贤才带路。他打着火把,翻山越岭,一路走一路高喊:“瓮军面母元带啦(瑶语:红军兄弟回来了)!”

瑶胞闻讯,纷纷走出板棚,喜迎亲人。不少瑶族妇女为战士洗衣服,烧水做饭,有的瑶人为部队当向导,送情报。在广大瑶族群众的支援下,很快把三水瑶区建成了游击根据地。直到连县解放,这里首先是东陂抗征地的基地,其次是连兰江边人民抗征大队、连支七团的主要基地之一。

部队在瑶山休息还不到半个月,中秋节前后敌人对我军的扫荡清剿开始了。这是宋子文第二期“绥靖新战略”的一部分。国民党反动派纠集了一个保安团,在连县保警队及乡自卫队的配合下,1000多人由刚上任的韶关第三绥靖司令韩建勋指挥,分三路大举向三水瑶区根据地进行“围剿”。老瑶王的侄子程长发闻讯后,一面布置各寨疏散上深山掩蔽;一面火速赶到右里司令部报告。主力部队立即部署反围剿战斗。兵分两路,一路由冯光指挥,瑶人程贤才带路转移到挂榜山、沙坪,登上与蓝山接壤的制高点——赖岭;一路由周明指挥,瑶族武工队队长盘长福带路,从黄洞山方向向敌后迂回。

那天正是中秋节晚上,月又圆又亮。老百姓煮了许多芋头慰问部队。战士们正在吃芋头,周明发现黄洞山来路庙龙冲方向有许多火把向这边移动,立即布置警戒。半小时后,敌人向我军驻地扫机枪,周明命令部队悄悄转移,避免与敌交火。快到天亮时,全队进入一条满坑树木的坑涌掩蔽,潜伏了一整天,躲过了敌人的搜索。夜幕降临,周明决定带着部队与冯光会合,撤回挂榜山。一整天没吃饭,有的战士体力已很难支持,行进途中,两边种满苞米,黄澄澄的惹人口谗,但战士们不管怎么饿也不去采摘充饥。周明见一些战士饿得趴在地上走不动了,不得已,下令摘取苞米充饥,自己亲写一封感谢兼道歉的信,包上几个光洋,挂在苞米梗上,作为摘食苞米的补偿。

天还未亮,部队回到右里,刚要进村,就听到有人喝口令,接着一声枪响,队伍立即卧倒准备战斗。不一会弄清原来是冯光的队伍。冯光见周明他们一天没吃东西,马上叫事务长把中午吃的饭让给他们吃。冯光笑哈哈说:“周伯,我正设计让敌人鬼打鬼地打一回,没想到差点我们自己人干起来了。”周明把碗里最后一粒饭吃入嘴中,又来了精神,你准备怎么对付这股敌人?冯光说,瞧我的。

战斗打响后,冯光先派一排战士以“麻雀战”把敌军诱入我火力圈,让两路敌人相撞火拼起来。等他们对打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后,冯光一咬烟斗,射出第一梭子弹,埋伏在山顶的战士猛烈开火,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在战斗中,瑶族头人程贤才、郑进发率领各山寨的数百瑶人,出没于深山老林,牛角号声、土枪土炮和呐喊声,在各个山头此起彼落。盘长福率领了瑶民武工队神出鬼没地活跃在各山头,他们挥动鸟枪、长矛大刀,袭击散敌,砍倒电杆,剪断电线破坏敌人通讯联络,有力地配合部队作战,打击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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