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雪山脉险峰深峡无数,形形色色的仙府秘境、洞天福地隐匿其间,更令人咂舌的是天候与气温也会随着地理位置、海拔高度的变化而发生不规律的转变。越过蓝关之后气温逐渐升高,总算是个人可以待的地方,苏尘接过这盏温酒抿了一口,只觉酒味很淡,与浓烈的酒香很是不符。温热酒水下肚之后没一会儿,汗珠便从苏尘额头渗出,苏尘行至湖边找块石头坐下,试图好好利用一下气海内的真元,等到后背出了一层热汗,酒劲彻底过去了,依旧是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林长空失笑道:“暖暖身子,没别的意思。”
苏尘尴尬地挠了挠头,脸色微红。
略显尴尬的气氛却随之而消散。
在坊间的说书先生口中,林长空身长两丈,虎背熊腰,举手风云失色,投足裂地崩山,岂料事实与传言基本上就没有相符的地方……
没有暮雨楼秦空那般睥睨天下的狂傲霸道,没有阳炎城少主那样淡看红尘的清冷孤高。和在赤砂城会盟金老四时截然不同,这次,苏尘完全感觉不出对方的气质。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身高与常人无异,既不胖也不瘦。若此时他身上没穿这件熊皮裘,若此刻他不是站在这天池湖边,苏尘绝不会相信此人与大风盟有任何关联。
即便如此,苏尘也不敢大大咧咧往人家脸上猛瞅。
林长空瞥一眼平滑如镜的湖面,也坐了下来:“毁掉修为的手法,往往是封死十二络或奇经八脉中的三、四窍,若得高人相助,将封死的窍穴冲开也不无可能,只是风险太大而已。晨星幻陨的独到之处,在于封尽周天,全身三百六十一窍同时被破,便是神仙也回天乏力。”
秘术的秘密,竟然是如此……
苏尘愈发尴尬。
虽未研习功法,但对这个世界的常规修行路数,苏尘还是略有耳闻的。
人有周天三百六十一窍,功法不同,真元游走的路线、先后自然不同,常年陶练而孕育出的灵识也就千差万别。一般而言,摧毁修为的手段是封死对方体内几个最主流的窍穴,亦即,气海之内仍是有真元的,只是不能游经那几条最重要的脉络,再也无法施展修为而已。
晨星幻陨是春秋阁顶层的秘术,可以同时封尽周天,所以身中此术的人,体内不可能存在真元。
“你的气海之内,本应什么都没有才对。”
林长空替苏尘斟满酒,轻描淡写道:“换句话说,此刻你拥有的,是不属于你本人的力量。”
“原来如此……”苏尘双手捧盏,心悦诚服,汗流浃背。
林长空转身走近天池湖,负手而立:“你愿助我们渡过难关,我本当报之以李,只是实在无从下手。”
苏尘屁颠屁颠跟上去,不经意间发现林长空注视湖面的目光格外凝重。
直到这时,苏尘才真正从对方身上隐约感受到了一代宗师的渊渟岳峙。
这样一个男人,应该有别于那些黑心的不法偷猎分子才对吧?
等等……苏尘脑海中诸多念想如电光朝露般一闪而过。
那些已知的讯息!
灵兽进阶失败,是由于分解内丹失败——换言之,若进阶成功,灵兽的体内是不存在玲珑内丹的。
炎茱萸果是灵兽在进阶期需要进食的奇珍异果——倘若大风盟不希望灵兽成功进阶,为何每年大量买进?
偶有异兽现世为害一方,大风盟会出手——异兽是否就是进阶失败的灵兽?
大风盟子弟实力超凡——若想要钱,随便选个钟鸣鼎食之家当个供奉岂不更加舒心惬意?犯得着兴师动众与灵兽搏命?
“前辈,灵兽进阶失败的话,心情是不是很差……”苏尘擦了擦汗。
林长空轻叹:“将心比心,你是它们,你会怎样?”
苏尘不寒而栗。
一旦错过了进阶期,就等于是废了。
进阶失败的灵兽广受歧视,没有同类愿与之为伍,甚至连交配权都没有。
苏尘换位思考,总结道:“我当然会很生气,先杀光那些惊扰我的人类泄愤,再想别的。”
“世人们对于灵兽有着普遍的误会,他们认为灵兽只是一种比较稀少的畜生而已——事实上,除了不会说人类语言之外,大多数灵兽的心智都不比人类逊色,它们自视甚高,若无特别的理由,是不会让人类轻易见到的。”
林长空微微摇头:“在进阶期到来之前,它们会先选好一个稳妥的藏身之所。”
“即是说,大多数情况下,惊扰它们的并非人祸,而是……不可预料的天灾?”
苏尘心有灵犀,一点即通。
林长空望向天际的皎洁圆月,脸色有些黯然。
苏尘静静凝视盏中荡漾的晕黄,不禁心生感慨。
原来如此。
邽山有蠃鱼,见则其邑大水。
章莪之山有鸟焉,名曰毕方,见则其邑有讹火。
玉山有鸟焉名曰胜遇,见则其国大水。
太华之山有蛇焉名曰肥遗,见则天下大旱。
长右之山有兽焉名长右,见则郡县大水。
以前阅读山海经,误以为是那些异兽导致了洪涝之害、祝融之灾、赤地千里……
谬以千里。
地震前夕,许多动物会出现异常的反应,是因为它们的神经感知器官比人类灵敏得多,当地震活动增强而引起自然界中的诸多物理化学因素发生改变时,某些动物就会出于本能地做出反应。
如果认为地震是因鸭不下水岸上闹、鸡飞上树高声叫造成的,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方才的雪崩……”
苏尘喃喃低语,猛然心神一凛,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本不该在此地待客,只怪那场雪崩来得太不是时候。
苏尘小声问道:“前辈,莫非在这天池湖中……”
林长空缓缓点头:“七年前幽殒刀坠入水中时,我隐约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灵识波动,当即下令任何人都不得登上天池峰顶。只是,天意难测,人力终究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