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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清代淮安文学:甲骨学与女子文学的双高峰(5)

他21岁回淮参加岁考,成淮安府学附生,25为“廪膳生”。第二年父亲去逝,他“扶柩归葬”回淮安。之后几次乡试(省级考试)未果,就到海州(现连云港市)、济宁(现属山东)做教师,同时寻碑刻铭文。回到家乡时,则常请陕西商贩吃饭,托他们代为寻找碑帖,“有初出土碑板,无论断缺,即略存数字,亦减炊典衣,凑俐如数买之。”(清学者吴进《续山阳耆旧诗》)。经二十多年收集、钻研,他厚积厚发,于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写出专著《金石存》、《说文引经考》,四年后再写出考证训解汉字音意的专著《别雅》五卷。在乾隆十一年(公元1746年),吴玉搢参加了《山阳县志》编撰工作,稍后又完成《山阳志遗》。

乾隆十三年(公元1748年)他进京任八旗教习。同到京候选的有杨州金石学者马曰瑁、马曰璐兄弟,他们号称扬州二马。兄长马曰瑁喜欢收集经史碑鼎上的怪字,他将收集到最怪的字编成一册,常用来考人。被考人或答不出一个,或只能答出一二,唯有吴玉搢一一念出其音,说出其出处,讲出与同音字的相异处。吴玉搢的学识当即被众人叹服,马氏兄弟连称:“吴先生,神人也。”《清史稿》记载,由此起,京师的金石学者如翁方纲、朱筠“争出所著向吴请教”。“有奇文残字,博物家所不能辨者,皆踵门求教”。他还住尚书秦蕙田家,为他订正秦所写的《五礼通考》。

乾隆二十年(公元1755年)冬,他不顾60岁的高龄,独自一人,考察了秦川古迹。他独自一人,走遍关隘、山岭、古战场、旧衙,寻找残碑铭文,完成了他最后的心愿。可叹的是,他的学富五车,在当时竟无用与世,不为人重视。他的生活一直很穷困,直到64岁才当了凤阳府的明经训导。十年后,以病归淮安,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在淮安病逝,享年76岁。

乾隆三十九年(公元1774年)诏修《四库全书》,其专著《别雅》五5卷被收入了《四库全书》。他身后留下的著作,除上述外,还有《六书述部叙考证》、《六书引经考》、《王昶金石存跋》。他还编有《山阳耆旧诗》,删定了经学大家阎若璩的《潜邱札记》。可惜的是,其著作大部分散落民间,并未刊印。

翰林院编修程晋芳

程晋芳祖上为盐商,祖籍安徽歙县。其祖父程文阶迁居淮安,住在河下乾鱼巷西。程文阶生儿子二人,长子程梦州,便是程晋芳的父亲。

程晋芳(字鱼门)于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生于淮安,母亲萧氏,是识文断字、好读文史并好星相的文化女子。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程晋芳18岁,娶扬州的表妹萧氏。受母亲影响,别的盐商多好声色犬马,他“独愔愔好儒,罄其赀购书五万卷,招致方闻缀学之士,与共讨论。海内之略识字、能握笔者,俱走下风,如龙鱼之趋大壑”(袁枚《程君鱼门墓志铭》)。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清代著名小说家、《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来淮,因同为安徽人而得以相识。吴敬梓大程晋芳17岁,当时已为文坛盟主,住在南京,程晋芳当然十分敬仰,后与他多有来往,还写有怀念他的诗。乾隆十四年(公元1749年),31岁的他到南京应试未中,但经吴敬梓介绍,与史学家、经学家严长明相识成友。之后他到过北京、江南。乾隆二十七年(公元1762年)南巡到淮时,他献赋一篇,乾隆阅后大为赞赏,召其到了行宫。程晋芳再作《江汉朝宗赋》四章献上,乾隆龙颜大悦,评他为呈诗赋者第一,赐他举人,授职中书舍人,让他随驾协办侍读。回到北京,即任命为方略馆的纂修。这年,他已54岁。所以他在《一咏轩诗草序》中说:“余生于淮之山阳。”“余未服官前,居淮四十五年。”

做了京官,他举家北迁京都。这时的他,长有三尺长髯,秀眉方颐,相貌堂堂,又生性好客,所以很快融入北京的文人圈子。他与文人聚会创作,编写自己的诗集《蕺园诗集》,写《淮阴芦屋记》记录淮安籍大画家边寿民往事,写《文木先生传》回忆已去世的吴敬梓,忙得快乐而有成就。乾隆三十五年(公元1770年),62岁的他还南游苏州,其后还回淮来会友人。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他终于自己考中二甲第24名进士,被任命为吏部验封司的官员(验封司掌文职官员之封爵、议恤、褒赠、土官世职及任用吏员等事)。不久兼选拔文官的文选司主事。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3年),乾隆下诏编《四库全书》,程晋芳入四库全书馆参加编辑,为《四库全书》总目协勘官,与翰林院尚书刘墉共事,并成莫逆之交。书稿初稿拿出后,再另请大臣复校,发现不少错误,不少参加编辑者受到斥责,唯独程晋芳所负责编辑的部分没有一点错误。当《四库全书》最终完成时,乾隆皇帝特改授程晋芳为翰林院编修。

到了晚年,因他乐善好施,又喜购书,家庭开支全付于一个不可靠的家奴,结果家道衰败,晚年很是清贫。

乾隆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乾隆第六次南巡,66岁的程晋芳却去陕西游揽。不料在六月二十一日突然发病,在陕西巡抚毕沅的衙署中去世。巡抚毕沅为其治丧,并抚恤其遗孤,松太巡道章攀桂给出一块葬地,将他葬于南京冯家山。好友、清代大诗人袁枚则烧掉了程晋芳所欠他的5000两银子的借据。

他留下了等身的著作:《周易知旨编》30卷、《尚书今文释文》40卷、《尚书古文解略》6卷、《毛郑异同考》10卷、《读诗疏笺钞》(稿藏上海图书馆)、《春秋左传翼疏》32卷、《礼记集释》20卷、《诸经答问》12卷、《群书题跋》6卷、《桂宦书目》2卷、《勉行堂文集》6卷、《勉行堂诗集》24卷、《蕺园诗集》10卷。据他的好友、清代诗人袁枚说,这些还是他著作的三分之一。这些著作,奠定了他作为清代经学家和诗人的基础。

附:程晋芳诗选

马陵道怀古

马陵月黑山无路,火照白书看大树。

伏骑争驰万驽开,昔日庞涓死此处。

竖子成名一代雄,减灶七万垂奇功。

谁言捭阖效鬼谷,十三篇本传家风。

当年共学交何笃,膑也虽贤涓也毒。

远召旋将黥刖施,智不如葵难卫足。

忽逢齐使窃载归,上中下驷参兵机。

膑车坐计胜已决,强齐乃藉刑余威。

君不见张陈刎颈原相倚,解印封王还切齿。

假头已见购常山,怒魄空怜堕汦水。

石契兰交起战争,古来恩怨系功名。

输他鸥鹭忘机甚,汀月溪风共主盟。

独游清凉寺

祇洹出人境,暇日聊探寻。残雪覆檐瓦,不知春气深。

稍稍水鸣磵,淅淅风生林。澹然冥群想,对此松柏阴。

萝月自延赏,山禽多夕吟。孤亭峙空祭,更指遥峰岑。

有怀韩伯慧

清淮握手暂逡巡,鬓发惊看渐染银。

文物雕锼亏福命,江山萧瑟老才人。

孤琴泛雪谁倾耳,雄剑如虹自绕身。

归去苏阊门巷冷,绿槐深映旧家春。

光尧玉碗歌

畴昔曾读《浯溪诗》,建炎酒觯咏汝瓷。

浮青滴翠但想像,何来玉碗光陆离。

文曰光尧法大篆,遍体莹洁如凝脂。

当唇一寸独纯赤,晴雪影里红霞披。

六陵夜发异宝出,制造想自淳熙时。

貍奴一蹴癯者帝,虽非己出诚佳儿。

老作闲人谢机务,忘忧便面时自怡。

是时戎马稀游牧,不厌偏安保南服。

鱼脆初陈安嫂羹,雪香更进梅花粥。

料应此碗列长筵,翠釜银盘错彩鲜。

不知侑食徵歌夕,可忆冰山雪窖天。

吁嗟寿皇真令主,一饭何曾忘中土。

岳韩去后更无人,怪底金瓯缺难补。

即看孝养备情文,尊号堂堂媲放勋。

兰枻红鹃芳掩冉,龟儿雁翅舞缤纷。

君不见杯羹且望分强敌,拥篲迎门何踧。

又不见南内凄凉蜀道归,自调龙笛教张徽。

岂如聚景园中风景异,引觞遥挹蓬莱翠。

玩好先呈德寿宫,山陵杂置温明器。

沈叹重华积草痕,琼卮堕后缺晨昏。

老臣泪浥云衣湿,天道悠悠未可论。

次韵陈直方见赠即送南归

草草相逢袂遽分,人中淳粹比崔群。

一编绿字欣初覯,三叹朱弦久不闻。

春雨太繁怜作客,梅花正好未留君。

江南故旧知垂忆,为道沈吟对楚云。

腊日偕璞庵伯思白华习庵姬传小岩集梦楼侍读寓分得连字

余雪尚飞残柳絮,新泥欲涴锦鞍鞯。

吝晴天作鱼鳞澹,选胜筵惭马齿先。

酒盏春波刚在手,菹盘寒色又经年。

传芭故事深宵话,排户欣看月色连。

景泰发蓝唾壶歌

发蓝制本拂菻国,字随音转恒讹乖。

景泰仿造特精丽,昨偶把玩从西街。

圆仪仰俯利开阖,黝光自莹非摩揩。

洪炉鼓铸仅七载,渐忘边警耽淫哇。

有如金花床上坐,鸡犀翠羽当前排。

卫侯彀定避余秽,魏皇吐亦生芳荄。

窃黄小白加涂饰,涌现苍岩古苔色。

海南事事尊法轮,描画红莲绕香国。

从知如意难敲破,缘以胎铜坚不

云雷四面隐文章,珠玉九天承咳垂。

寡兄此际闭南城,捉发初无叔武迎。

镀梁绣袋谗方构,牙盒金钱赏未行。

镕铁键门同范器,石徐唾手图功易。

示喜徒传进粥瓯,灌神不改扬瑶觯。

当时佣匠厕卿贰,此技知经谁考艺。

钱唐司马善匡扶,寒口敕何曾忠武异。

翠汁筼筜授秘方,讵闻御物同颁赐。

吴言宰相工细唾,讔语阉人示十字。

多年陵冢上牛羊,流沫无人诵碑记。

苏勃泥青巧刮磨,区区鉴赏类宣和。

宫人岂少灵芸泪,但洒秋池化碧波。

招均弼笥河小饮

炙砚旋冰炉易烬,连朝始是十分寒。

颠风绕屋作雷吼,碎月浸阶疑雪残。

呵手仍烦长袖护,褰帷时取故书看。

韭芽细煮松醪熟,可少同心话岁阑。

移居

择木孤禽岂易安,每缘风劲虑巢宽。

眼明乍指琉璃界,襟净旁瞻薜荔坛。

室小闺人传语竞,巷偏客子出车难。

深宵始觉南荣好,处处支窗有月看。

风前小酹别花卮,已是丁香破粉时。

知尔依人情不浅,惭予入骨俗难医。

过头竹记携罂灌,空腹榆经倚槛窥。

辛苦山僧行脚惯,抚筇循玩去迟迟。

厂东西畔结深庐,藏海微身一叶如。

听鼓趋衙尘扰扰,打钟吃饭步徐徐。

势家歇马评珍玩,冷客摊钱问故书。

傥趁春镫倦游历,煮茶烧筍幸过余。

放歌

老夫行年五十一,百无一能祇捉笔。

奏牍连行乌作焉,官书纂义十遗七。

讥姗谴诃杂然至,时复关门引微疾。

季冬行及仲冬毕,风紧檐头吹觱篥。

毡帘布幄下层层,宛尔重绵裹虮虱。

诗骚子史罗满架,嗜若儿曹慕梨栗,

审音高下勘《唐韵》,断义精粗申汉律。

眼底清明翳障除,胸中磊砢光怪出。

自有萧闲自弗耽,日日从人甘缚桎。

不求空山饵芝术,不理荒园种柑橘。

待筑书楼四五间,井深汲用长绳繘。

朝光荧荧花散苾,夜深沈沈烛挑堲。

数瓯白粥可扶身,三尺乌皮足容膝。

视死生如经旦暮,贫贱知非难人术。

生平茹蘗同食蜜,谁信莲枯犹有蔤。

蹊田正好为饭牛,啖菹行且潜吞蛭。

掉首终惭出世迟,白发盈颠不堪栉。

吴门烟水一千顷,何日归舟月涓吉。

吾蛇尚在喜方溢,吾舌犹存语毋失。

窗前雪花洒蒙密,起舞长歌用自逸,欹枕懵腾上初日。

访寒葭潭故居丁香作

前度人寻旧折枝,出檐高格益争奇。

携家径去真成忍,蹑屐重来勿讶迟。

新露柔风相掩佛,疏香妙态自矜诗。

款门例不烦询主,幽榭聊须憩片时。

丁晏:淮阴礼赞

丁晏(1794 — 1875年),淮安人,《清史稿》中有传,是清嘉庆年间淮安的经学大师。他字俭卿,号柘唐,晚号石亭居士。

丁家是世代书香,丁宴时淮安有丁、何、韦、许四大望族,丁家排在首位。

乾隆五十九年(公元1794年),丁晏生于淮安城里大沟巷丁宅中。他六岁开始读书,17岁时认识了清代淮安籍诗文家潘德舆。漕运总督阮元视察郡学,出题《汉易十五家发策》让学生做作文,丁晏写出万余字呈上。阮元一看,文章条理清晰,旁征博引,便十分赞赏。

道光元年(公元1821年)他中了举人,四年后,他赴北京参加会试。这时他发现世人对淮阴知之不多。他觉得自从唐代大文学家刘禹锡因风浪受阻于淮阴写出《淮阴行五首》后,就很少有人写淮阴的诗歌和文章了。于是他觉得自己有提升淮阴知名度的责任(“为光吾淮”),便写出一篇《淮阴说》。从文章看,他的这个淮阴,泛指以山阳县和清河县为代表的淮安府。

文章为对话体,即一客人先发表对淮阴的看法,然后主人,即丁晏本人再提出自己的见地,文章对白浅显,史料详实,读来亲切易懂又动人心魄。现用白话文表达如下:

客人也是喜欢淮阴的。他说,我在淮阴呆得时间够久了,我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洪泽湖畔稻米丰饶,射阳湖里鱼蟹肥美,钵池山上王子乔炼丹台仙气缭绕,茶神陆羽所称的山阳县茶陂茶神奇美妙,淮安的特产赀布、苎布是有名的贡品,在《唐书·地理志》中有明确记载。唐代东征高丽,得到高丽古鼎,宋代皇帝已将宝鼎赐给报恩寺做了镇寺之宝。淮阴县有两棵娑罗树,高达数百米,高僧义净于此树下悟道得道,唐代有大书法家李邕为此写出《娑罗树碑记》可供欣赏。还有宴花楼上宴进士,开元寺上登高楼,都是东南的名胜古迹,真正美不胜收呀。

丁晏听罢一笑说,你这可是拾人牙慧的肤浅的说法。要真正了解淮阴你首先应从地理区位上来理解淮阴,才能把握淮阴对国家和政事的重要。淮阴地跨古扬州和古徐州,对应着天上二十八宿中的斗宿、牛宿和奎宿、净宿。淮阴北濒黄河,西接洪泽,四渎,即长江、淮河、黄河、济水即在此通汇。在《尚书·夏书·禹贡》中就有“淮夷蠙珠暨鱼”的记载,《周礼》上称淮泗物产与水产都很丰盛。大禹治水时擒住淮水水怪无支祁,锁于淮阴龟山脚下,从而淮水和涡水没有了水患。春秋时,周敬王三十四年(公元前486年)吴国的伍子胥修邗沟到了末口再入淮河,成了大运河的前身。汉献帝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广陵太守、淮浦县(今涟水县)人陈登修筑起30里的捍淮堰(后称高家堰),保障淮阴。北宋仁宗天圣二年(公元1024年),时任西溪盐官的大政治家范仲淹,率领楚州、海州、通州、泰州四州百姓,修筑捍海堰达180里,此堤称为了“范公堤”。明代永乐十三年(公元1415年)漕运总兵官陈瑄开挖清江浦河20里,清江浦由此而兴。明代四次出任总河的潘季驯,束水攻沙,蓄清刷黄,抬高洪泽湖大堤使淮水由清口冲入黄河,迫使黄河从云梯关入海,成就了淮阴莫大的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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