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嵌入阵中的一刻，上方传来了异响，我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山壁。
那个声音……
“没事。”瑶光从台上跳下，轻松地拍了拍双手。“这个阵法已经在这里镇了万年了，从来没有妖怪能破了它。刚刚的喊声是上面那些被缚住的小妖怪，大概有些不甘心吧。”
我有些好奇：“这里有多少妖怪啊？”刚才的那股妖气已经夹杂了无数的妖怪，我还以为大部分的妖怪都趁着阵法被破坏的这个时候跑出来了呢，怎么听声音还是有很多？
“不知道，非常多。”瑶光摇了摇头，“这个锁妖塔据说是苍穹建立伊始就有的，本来是一座古塔。但是掌门看它处于龙头山，是镇妖的好风水，就干脆把这里建成锁妖塔了。几万年了吧。”他边走边道，“一共七层塔，还不算地下的，我这么多年就没见有哪一层空过。”
“你们建锁妖塔干什么？”我觉得奇怪，“抓到了妖怪，不应该不留后患吗？像你们这么做，被困在塔里的妖怪和他们的亲朋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不是自找麻烦吗？”
要是那些个妖怪来个集体大劫狱，苍穹可有的好玩了。
“你觉得依苍穹山的名头，在妖怪心里还不够恨的吗？”瑶光双手一摊，“反正杀不杀，它们妖怪照样视我们为头等大敌。只要抓个妖怪来问一问，十个里面有八个最恨的是苍穹。”他特别无奈地叹息，“咱们名头这么响亮，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跟上他走出这个奇怪的溶洞。“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要把它们锁在这里？又吃力又不讨好。”
“世间万物平等，谁会没有犯过错？妖怪也不是都要赶尽杀绝，掌门一直秉承着总有一天会感化它们的想法，把它们困在这里，希望有一天它们能想通，转而向善。”
向善？他在开玩笑？我指着上方，不可置信道：“你们把它们锁在这里，还想要它们向善？”哪个妖怪会被感化啊？恨不得杀光全部苍穹弟子才对吧！
“是掌门这么说的，我可没说我也这么想。”瑶光立刻撇清干系，“反正它们被困在这里，也无法出去害人，就当是放过一条生命呗。”
……把它们困在锁妖塔一生，这和杀了它们有什么区别啊？
“放心啦。”似乎知道我在腹诽什么，瑶光回头对我一笑，“这里的法阵不只有镇妖的，化解妖气的阵法到处都是。就我们刚刚走的一路，我小时候就和大师兄他们就来这里念过清心咒。所以掌门说的感化呢很大部分是把它们妖气去除，妖气一除，它们的戾气也就没有了，自然没了害人之心。”
“……。”我还是有些怀疑，“这么多年，你们都感化了谁？”
瑶光的脚步可疑地顿了顿，他刻意提高了声音：“当然有……那么几个，不过我没见到。”他原本信誓旦旦的话语在我快走几步盯住他时弱了下去，“锁妖塔建了这么久，在我出生前肯定有妖怪被感化的。”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掌门是这么说的……。”
在他说到他出生前三个字时，我微微一愣，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问道：“瑶光，你知道你的身世吗？”
“啊？”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绕过又一个洞壁拐角，“我能有什么身世啊？”
“那你师尊没跟你说过吗？总会有什么的吧，比如说你是在哪里出生的，为什么又来苍穹修道？”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锦莲神尊不会什么都没和他说吧？就说他是一个孤儿？
“我是孤儿啊，”他自然而然地道，对我的问话颇有些奇怪，“掌门说他们当时路过一个村庄，那里的人都被妖怪害了，只剩我一个人在那边哭，所以师尊就把我抱了回来，收为徒弟。”
“哦……这样……。”我默默点头，锦莲这个理由还真是万能通用。
瑶光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了？苍穹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出生啊。”
我神色一闪，装着理直气壮的样子道：“我不知道嘛。”
他却停了脚步，转过身认真严肃地盯着我。
他发现什么了吗？我心里打鼓，面上还是一派疑惑，强笑道：“你干嘛突然这样看我？”
“你……。”他缓缓伸手，在我越来越不安时食指抵上我的额头，眉峰一挑：“你该不会是嫌弃我出身了吧？”
我一愣，而后松了口气，等反应过来后又是大怒，一脚踹过去：“谁嫌弃——呸！我就是嫌弃你了怎么样？”
他笑着避开：“跟你说笑一下，被困在玉佩里，一出来又要在锁妖塔受到袭击，我这不是放松放松你心情么。”
放松个头啊！我双颊一红，正要说话，他却是兀地把我一拉。
“你——诶？”我正想说他，却惊讶地发现刚才黑幽幽的山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壁上画满了繁杂的花纹，其中有几样我隐隐约约觉得熟悉，好像是镇妖一类的法纹。
甬道比石洞亮不了多少，不过二者气息差异过大，这条甬道法力缭绕，还隐隐泛着肃杀之气，比那个妖气弥漫的地方不知厉害了多少。
“这里就是通往地上的路了。”瑶光微曲手指，指尖闪起一点微光。“跟着它走，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去。镇妖塔外面有苍穹弟子镇守，你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厚德居的方向，你三哥就住在那里。”
我欢喜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你呢？”
他收回手，交叉着双臂垂下了眸：“我还要再去找他问一件事，你先走。”
我刚要拒绝，信念一转，就点了点头：“好。那我在三哥那里等你。”
他笑了笑，示意我看向指路虫：“到这里就没有其他的障了，不用担心它找不到路。”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要催我离开。我看了他一眼，就跟着悠悠飞往前方的指路虫走了，一路上多留了个心眼，暗暗记住了来路。
我慢慢走着，指路虫也在前方慢悠悠地飞。走过一个拐角后，我念诀隐去了身上的仙气，待在原地不动。
指路虫悠悠地往前飞，很快就飞不见了。
不远处瑶光的气息越来越淡，等到完全感觉不到时，我立刻按原路返回，跑着回到了刚才分别的地方。
甬道尽头已经没有瑶光的身影，一面厚实的墙壁赌上了去路，上面的花纹和两边壁上的纹理连成了一体。
我傻眼了，刚刚瑶光就在里面一划，我们就出来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我要怎么进去？
我看着这堵厚实的墙，心一横，唤了金剑出来，照着瑶光的动作对着墙壁就是一劈。
招式都差不多，应该可以打开吧？
我满怀期待地等待道路在我面前展开。
没有动静。
我上前，踢了墙壁一脚。
痛痛痛……我跳着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没动静！我的动作和瑶光有什么差别吗？！你还认人啊？！
我气不过，又踹了墙壁一脚。
这一脚下去却是踹了个空。
墙壁突然消失了，一条幽黑的道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眼前。
诶？
我愣住了，这墙难不成也会看人脸色？
这一下着实诡异，但我仗着有水灵珠护体，这里又是锁妖塔，量也没有什么妖怪敢作祟，只看了一眼就把手中的剑化为金鞭握在手里，按照之前来的路走了进去。
之前我一路上只顾着和瑶光说话了，周围的道路都没有注意。不过还好，那堵墙壁消失之后瑶光的气息就再度出现了，虽然弱，但足够我跟着寻过去。
周围的山壁怪石林立，崎岖不平的地面也让我不得不小心地走，走到之前经过的一个石潭时，一开始为我指路的那只指路虫又悠悠地飞了回来，悠嘟嘟地在前头飞着。
“干得好！”我忍不住为它竖了大拇指，这来得太及时了！
有了指路虫，就根本不需要我费力气了，不过片刻，一开始我们逃跑的那条路就出现了。通道里隐隐透出丝丝妖气，瑶光的气息也是愈发浓厚。看来就是这里了。
我放缓了脚步，轻轻地向里面走去。
越往里面，山壁就越宽，直到两三级台阶抵到我的脚边，我才停了一停。
台阶上是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洞，像两扇门打开后的模样。
里面有声音传来，不是瑶光那般清亮，也不是异兽那般低沉嘶哑，而是另外一个男声。
那声音懒散地，混不在意地道：“你果然回来了。”
我慢慢登上台阶，一步步走进去。
“好久不见啊，七师弟。没想到上次一别，我们竟是在这里相遇。”那人似有些感叹，又带着拉家常一般的笑意。“下山一行，你的修为又见长了，连鈥熶都能对付。苍穹所有弟子，怕是没有谁能及得上你。七师弟。”
我走到洞口后就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走进去。从回忆里出来后我就被瑶光拉着离开，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里面的布置。
五棱的阵台中竖着一根高柱，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刚才的异兽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长发披散的年轻男子，坐在台上。铁链从阵台上的五个角处窜出，缠绕在高柱和他周身。
男子的唇色紫中透黑，他懒洋洋地半靠着柱子，见我走进，朝瑶光扬起了唇角。
瑶光背对着我站立着，微微垂着头。
他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二师兄。”
二师兄？这人是他二师兄吗？
我有些惊讶，之前通过瑶光所说的话和态度，我就已经猜到这里困着的是他们苍穹之人，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他二师兄。
“嗯。”台上的男子懒懒地应了一声，“我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你竟还肯再叫我二师兄，也算难得了。”
“二师兄，”瑶光抬起头，“掌门说，你为了一个狼妖，背叛了师门，杀了镇守锁妖塔的十八弟子。”
“十九个。”男子神情淡然，“还有后来赶来的一个。”
“你！……。”瑶光明显动了怒，“你为了狼妖，真的能下杀手？！”
“人都杀了，你还来问我？”男子嗤笑一声，“是他们困素素在先，我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你为了一个妖怪这么做？！”
“对我来说，她只是我爱的人罢了。”男子说这话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温柔。
瑶光冷笑一声：“她是人么？”
男子的笑容隐去了，“瑶光，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他远远地朝我望来，眼中暗含的杀机让我心中一紧。
“明明可以压制住鈥熶，却偏偏要去修阵……你敢说，要是有一天，你的师尊掌门和师兄弟，都叫嚣着要杀了你身后的那个女子，你不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