镡省岚在前面带头走出了院门,每个人先是静默地走着。
“镡叔叔,你每天都弹琴吗?你都会在哪儿弹呢?你没有上过大学吗?”还是百克打破沉寂地问起镡省岚问题。疾虎跑出不远,就立马停住,转过头,摇着尾巴,看着后面的四个人,那屁股一直随着尾巴的摇晃而动着。
“我上过大学,而且还是一所不错的大学,只不过毕业后就改了人生的志向,并没苛求去哪个大城市作很好地发展,而是回到了这些乡村野息,我觉得还是这些地方最符合我心底里一直以来所感悟的人的生存要义,是我冥冥中喜欢和需要的地方,这里自然、清新、安静又朴素,令我舒适实在,虽然条件差了点,生活得苦点,但这是我愿意的,没有别人强迫的,也许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人生理想境界,虽然只是大学毕业后才逐渐浮出水面而裸露出来,但我还是适时地抓住了这个契机。”镡省岚此时真地陶醉了,他陶醉在理想王国里,陶醉在眼前朦胧月光漂射的自然境界里。
“可我要请教您了,您可以这样想,也完全可以这样做,但只要人活着,就需要生存的资本,即生存所需要的大量的生活开资,而你这样生存着,又哪来的开资呢?”青灺等大家都出了门后,将院门重新关好,然后跑过去与四人并排走着,在镡省岚的旁边,他也禁不住为镡省岚的问题而作了简单思索。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有了这个想法作了这个举动,就从此不去做体力或者脑力劳动了,劳动绝对是人生存最基本的东西,没有它,就象人没有思想或精神一样,也生存不了的。而我的生存方式就是要利用钢琴来进行劳动,进行不停息的劳动,不用说,这是为别人劳动,但更是为自己劳动;而为别人劳动,别人就会付出资本给我,比如说我教青丝钢琴吧,你们家肯定不会白用我的,肯定要给我教学费,而这教学费就是我的劳动所得,就是我的活体生存资本嘛。跟我由国家统配后的劳动的最大不同就是,这是我愿意做的,我这样会按自己的教学方法去教学生的,而不是受社会整个情势的牵连,我不愿意那样,对我来说,那样我也肯定干不好;我觉得只有象我这样,才会把青丝教好,你说对不对?我想现在不会只是一个人赞同我的这个想法的,而是成为了时代的潮势呐。”
“老师,您是在哪儿学的钢琴,怎么弹得这么好呀?”慢慢地走在中间的青丝,不太懂他们讲的是什么,但此时也忍不住问起了老师来。
“我是在大学里跟老师学的,虽然我不是学音乐专业的,是上大学的中途跟老师学的,老师当时非常认同我的音乐天赋,于是就很想把我的潜能给挖掘出来,他就揪出所有业余的时间来教我,可我最终还是令他很失望,没能实现他的心愿,就这样走出了大学的校门。不过,这却成了我的人生理想改变和实现的垫基石,成了我人生转折的一个动力,可不,就成了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青丝,走慢点儿,看着点脚下的小石块,小心跌跤!”百克觉得虽然比青丝才大几岁,但他觉得她比他可爱得多。此时她也跟在中间,摸着不太清晰的路面慢慢地走着,显得特别有情趣。他说着就跨步走到了前面,青丝也跨出后队列,随即跟了过去,于是变成了一前一后的两排,仍然是每个人双臂抱胸,随意地但又有节奏地朝前慢步着。疾虎一会儿停下来闻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一会儿落后,一会儿冲前,总离不开人的左右前后。
“镡叔叔,课本上说我们人类是由猴子变来的,我曾产生过一个想法,就是,如果把现在的猴子,放在能让它变成人的环境中,满足它的条件,那么它不就可以变成人了吗?不也可验证一下,人到底是不是真由猿猴变来的吗?”青灺由对自然界的奇怪,继而联想上了人的演变的问题。
“青灺,你可不能这样说,实际上这是强求不得的,或者说不可能在短时间所能得到的结果,由猿演变成人类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是一个长期由生存而劳动而演化的过程;而且人为设定的环境本身就不是自然的环境,它的条件不可能达到或满足由猿变成人的需要。在长时间的演化过程中,猿的习性、攀援、直立行走、骨骼、饮食、交往特别是大脑等等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由猿到人实是发生了质的变化的,才最终变成了人的模样,才有了人的特性。而人为所给的环境、条件是不符合自然的、不吻合演化规律的,就象名人说‘给我根足够长的杠杆和支点,我可以翘起地球。’一样不可能。”
“那您说,为什么只有人类有心理欲望呢?”青灺又追问一句。
“青灺你可说得不够准确,实际上不只是人类有心理欲望,许多动物都有心理欲望,甚至还可以说,只要是灵性之物,都应该有心理欲望,就象这面前的狗,它有欲望才总兴奋地跟着我们,它兴奋,它跟着我们,它有它的道理,这也算是简单地欲望牵引所产生的跟踪行为;而只不过作为高级动物的我们人类的心理欲望相比而言显得较为广泛而强烈一些罢了。”镡省岚并不能很好地回答,他只能回答到这种程度。
“上帝造人,为什么还要赋予人的欲望呢?要是把人的欲望拿掉就好了。”青灺为不能改变现状而无奈何地自语着。
“我们人类并不是什么上帝造的,也不是女娲抟土造的,那些只是美好的传说或神话而已,是对人类诞生的种种揣测,事实上并不能说得通,更无科学依据可言。应该说,古人类为了生存而劳动,但于劳动的同时也产生了人类的欲望,例如抵御凶猛野兽的侵袭,例如想要吃得更饱,例如力求生存环境的改善,等等,这些都是初始的古人类的简单欲望,从中慢慢地就产生了现在人类的强烈欲望。从这个角度讲,人的这种欲望是好的,但要是总想做损人利己的事,这样的欲望,则是非常不好的欲望。人的欲望要靠好的东西去引导,使之成为人类更快更好发展的强劲推动力,这应该说是人类最好的欲望了。人不应该为有欲望而感到痛苦,而应该很好地去利用它。任何人没有欲望都是不行的,欲望是发展、进化的牵动力,没有人类的欲望,那么人类也就没有存在的可能和价值,人也就如同行尸走肉。可以说,没有古人类的简单欲望,也就不可能有现在我们这样的人。人的欲望,实质上反映的就是人的精神需求。”
“唉!要是我能在月球上种植花草就好了。唉?叔叔,您说我要是没有欲望会是什么情景呀?”青丝听得挺入迷,听老师讲了这么多,抬头看了看不太明晰的月亮,掉头也问上了一个问题。
“鬼丫头,真机灵。你呀,嗯——,你要是没欲望的话,不,对你来说应该叫愿望更好更适合些,如果你没有美好愿望的话,那你将不想吃饭而饿肚子,不想玩耍而受寂寞,不想上学而没文化,不想学知而没思想;没有愿望,你就不会想在月球上种花草了;当然,没有愿望,你也根本不会跟我学什么钢琴的;没有愿望,我们也不会在这个黑咕隆咚的时间出来走的,你说是不是,青丝同学?”镡省岚微笑着轻松地回答旁边青丝的问题。
“其实,我们人类与其它动物最大的差别就只在于人有思想性,人具有思考的能力;人的思考被人的欲望牵引着;由于人会思考,所以人会创造,是人的创造精神改变了旧有的模式,使人类走出了如毛饮血的年代,也就有了今天的这个世界。你说我说得对吗,镡叔叔?”百克也一边走着一边回头对镡省岚说着。
“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看来你在认识上还是有高度的,你对课本的理解也不是刻板的,人就应该会思考问题,很好地思考问题,要用一种很好的欲望引领自己,这样人才会有出路,人类才会更好地发展和文明下去呢。”镡省岚褒奖地猜测着百克的情况。
“我有点冷,我想回去了。”青丝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就回去吧,不再往前走了,行吗?”镡省岚说。
“好吧,那我们就回去吧,百克。”青灺也说。
“随便你们。”百克应答。
四个人又回头慢慢地迈着步,仍然两排,青丝和百克在后面跟着。疾虎见主人们回走,也跟着掉转头,又冲到了人群的前头。
青灺经这一番好与坏的欲望的谈话,使得他想起了他的父亲。“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从妈妈的脸上可以得出,我父亲有着不好的欲望,可以肯定,他这种欲望就是不好的欲望,他迟早会被它给毁掉的;而他作为大人,大人会很好地思考问题,大人能辨别是非,大人也有自控能力,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难道有不可抗拒的欲望存在吗?”
“叔叔,你说人类是否有不可抗的欲望存在呢?”青灺走着思考着,想到这里,他立即问起镡省岚来。
“据我所知,地球上的人类绝对不存在什么不可抗拒的欲望存在,每个人的欲望都能受自己控制的,而且控制得了,这你尽管放心好了,只不过是欲望占有者想不想或者说愿不愿意控制自己的那些个欲望罢了。你就别再想深想远了,任何人都不能被欲望牵着鼻子走的,你现在就处在不太好的欲望状态,今晚你还是赶紧睡一觉把它给忘彻底得了,以后你只知道还是依你一贯的方式生活着、学习着、思考着就行了。”镡省岚怕影响青灺,他使劲地给他压制。但青灺不会轻易就忘掉的,这问题已与他的家庭的实际联系在了一起,已成为他不可抹去的记忆了。
“那您说,《黑色的星期天》这首乐曲能杀人,那么听了而自杀的人,他们各自的欲望能是什么呢?这欲望是能控制得住的吗?他们自杀时应该就是这音乐的最高境界了,就是音乐令人陶醉的结果,那么他们又陶醉到什么程度了呢?”百克曾经看过有关这首杀人乐曲的重新报道,因为这首歌曲在1932创作,而于1945年已被查禁,在他所生的年代是不可能有这方面的真实的报道的。他与此联系起来想着,不禁就出口问了出来。青丝在黑的夜色中听到“自杀”的字眼,顿觉害怕起来,更加靠紧了点百克。
“怎么你们两个人都问得这么邪乎?难道你们两个真是上帝特殊煅造的吗?怎么这么奇怪?”镡省岚说到这里,百克和青灺相视一笑,虽然月光不明朗,但还是能瞧得出点样子。“好,那我告诉你们,应该说,每首乐曲的最高境界都该属于乐曲原创人,可这首曲子的原作者鲁兰斯?查理斯却没为此而自杀去,对他来说,最高境界就是他创作这首歌曲和演奏这首曲子时的那种感受,而他却一直安然无恙,这就说明人的欲望确实是能够被控制的,至于百来多人为此而自杀,只能说是他们的自控力太差、意志力太薄弱所致,或者根本就理解、领受错了那音乐的真正品质,亦或根本就不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其泛滥,这对任何人而言,在何时何地都有可能产生自灭行为的。咳,算了,我既不是作曲者,也不是自杀者,更没在那个年代生活过,总之我没有那方面的痛切的感受,我说不清楚,就此打住吧,看来不能跟你们深讨下去了。”镡省岚实在怕影响他们仨人,想竭力压制住他们,说话时自然有点激动。
“老师您别激动,我们都知道如何控制住自己的,不会因为今晚的谈话而发生什么问题的,您就放心吧,百克哥和青灺哥,你们说对不对呀?”青丝倒挺懂理,更显可爱,她两手相抱更紧,说话有点哆嗦,脚步却有力地迈着往回走。
“那还用说,我的好妹妹,我们哪会做那等傻事呢!”青灺自信地回答,有意让镡省岚听了放心。
“其实,在你们这样的年代里,你们应该多想想美好的事情,努力学好知识,将来好去实现你们的理想。在你们的心目中也完全树立起一个美好的愿望,给自己一个追求的动力,就象过去有好些人呵护‘圣灵’一样,或象现在人所追寻的情景一样,这应该是个非常好的事呢。”镡省岚还是有点担心,于是继续用语言引领着他们转思想的弯。
“哎,对了,那您说,还真存在过什么‘圣灵’吗?人们还真地能找到她吗?”青灺顺意问了他有些时候感到困惑的想法。
“当然能,因为她本身就存在过嘛,而且也总是一直存在在那里,只不过是我们有些人找不到而已,包括我在内;或者,只不过她现在离我们有点远了,我们不能看清了,这就需要人们去不断地努力地追寻,才能够如愿得到,只要人们不放弃寻找,哪怕荆棘丛生人们也不放弃攀爬,不熄灭心灯,就一定能够达到目的、取得成功、实现愿望的。要说明的是,是我们人类自己使得她离我们远去,而不是她要离开我们的。”这些个话听得仨人非常地入神,好象都有着很大的启悟。
“但说起来,现在其实这个‘圣灵’在大多数的普通人那里,是模糊的甚至是不存在的。说到点亮心灯,现在也只是一部分人在为,是为理想而不愿放弃努力的人还在坚持着,这种精神是感人的,这是一种永远值得赞扬的精神耶。”百克说。
在进了院子的时候,镡省岚突地注意到了什么,于是侧脸细看时,问:“哎,青灺,看来你们家我还真有许多忽视了的东西呢,这里还有个祠堂,烛焰明亮,是成天这样吗?”
“是的,这是我爸时常虔诚供奉的地方。”
几个人说着话也就朝着院子一侧的祠堂走去,镡省岚趋近一瞧,门头上写着“讆氏之庙”四个字,还真有点庙堂的味道。镡省岚说着走近门边,青灺知他要进去一瞧,于是快步上前,推开庙门,里面正有一尊佛像笑态可掬的样子面向镡省岚,镡省岚一见此种氛围,顿觉浑身一颤,但须臾就恢复如初了。只是百克有些想法,他有点不懂大人的事情。一是因为他看到香堂而忽地想到了叶怜梅阿姨刚才的问话,她怎么会感到惊讶呢?她家的香堂和丈夫的行为,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吗?二是因为他知道讆塽叔叔那样,但平时却烧香求拜,这在心灵和行为上不是自相矛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