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兄请便。”
“告辞。”
出了酒楼,一阵凉风袭来,杭离魏小五两人后背上的汗瞬间凉透,冰冷的刺骨。
举头只见漆黑的天幕上,月明星稀。一家家酒楼茶肆里灯火通明,喧嚣不断。
杭离仰头轻叹,“小五,珃儿说的没错,京城果然不似岭南。”
“是啊。”魏小五也心有余悸,“幸好遇上了表小姐,不然……”
魏小五现在恨不得跑到杜嫣跟前给她磕三个头,叫一声祖宗姑奶奶!京城的局,当真是一环套一环,防不胜防啊!不说二公子的事儿,谁能想到他们一出门,就会被金小公子盯上了呢?而二公子,怎么又跟金小公子绞在了一起?……
片刻,杭离沉吟道:“小五,明天一早,咱们去秀才巷转转。”
却说杭离走后,金昱独自坐着,低头晃着酒杯,嘴角微微勾起。杭离,当真与消息里的不同呢。只是,金家,鄢家,杭震三方面的情报都出了问题,倒是更稀奇。还是说,杭离藏得太深了?金昱摇摇头,没想到啊,世间居然有比他和鄢霁更会装的人,着实有趣!
“公子,杭三公子回府了!”
不多时,一个侍卫小跑着登上楼梯,凑近金昱耳边道。
“没去别的地方?”
“没有。”
金昱啪地打开扇子,轻轻慢慢地摇着。半晌,金昱合上扇子在手上一转,打了个响指,侍卫附耳上前。
金昱眼底精光一闪,低声道:“告诉毕莘,仔细查一查杭离有没有一位表姐妹,名字里带着‘冉’字。”
当杭离回到岭南杭府的时候,杜嫣也跟着杂耍团的赶到了一个大驿店里住了下来。
大驿店的大通铺,就是为这些走南闯北的穷人们准备的。几文钱就能有一个被窝一块儿床板,舒舒服服地睡一夜,实在是他们这些风餐露宿的人们不可多得的享受。
算盘捧着钱袋一枚枚数出够数的铜板递到柜台上,有伙计从一边的大柜子里抱出几条薄被,发给众人。
杜嫣手上也被扔了一条,被子落在胳膊上的一瞬间让她忍不住眉头一皱……汗臭脚臭霉臭的味道混合成一种说不出的怪味儿直扑鼻尖,熏得有些头晕。但是奇异的味道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一下子勾起尘封的记忆。好像是十多年前在城北那阴暗潮湿的破瓦房,霉雨过后,大家把缀满补丁的被子衣服拿出来晒,似乎满满的一道街里都弥漫着这种味道。依稀记得小时候她甚至常在这些被子下钻来钻去,也未曾觉得气味熏人。杜嫣暗想,果然是红袖楼的锦衣玉食把她养成了个娇小姐了,跟着鄢霁学会了一身的挑剔讲究。
“杜微,想什么呢!”二斧突然一喝,杜嫣才发现大家都抱着被子进了后堂,二斧朝她催促道,“快点儿啊!晚了就没地方了!”
“哎!”
杜嫣答应一声,抱着被子快步跟上。
“……”进了后堂,杜嫣最后一点念想完全破灭。尚不说更加浓郁熏得人恨不得窒息的味道,只见一张大通铺上满满当当挤得全是人,个个枕着胳膊睡得鼾声震天,有那睡相不好的,更是敞着肚皮,袒着胸毛,腿压腿,胳膊乱抻着,恨不得人叠着人。
杜嫣咕噜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想溜。讪讪地朝二斧笑道:“二哥,果然是没地方了,我还是出去找吕卫将就一夜吧……”
吕卫和哑小姐睡在车上,反正车子够宽敞,将就一下就是了。
“诶,谁说没位置,等着!”二斧圆眼一瞪,上前拍拍熟睡的两个大汉,憨声道,“哎!兄弟,劳烦让个位置!”
两个大汉眼睛不睁,似乎半梦半醒地咕嘟几句,一个朝旁边一侧,一个往旁边一挪,居然真的让出了个大腿多宽的地方,露出下面青色带着污迹的床单。
“你还愣着干啥?”
“……”杜嫣目瞪口呆,她真怕那个翻身侧过去的大汉再压过来会把她压死,尴尬地一笑,“二哥,我还是……”
“二哥,杜微,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马老三躺在靠墙的地方,坐起来招呼道:“咱们人都在这里呢,你们快点!”
“哎!来啦!”
“二哥,我……”
“人家小夫妻在车上,你一爷们儿也挤过去像什么话!”
杜嫣最终还是被推了过去。
小猴子个儿低,蜷着腿,大猴子正好能躺在他脚边。杜嫣有点儿溜号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一个词:抵足而眠……
临着墙拉起了一道帘子,专给女客睡的。马丫头就在里面。杜嫣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男装,算了。
二斧三两下脱了衣服跳上床,回头看见杜嫣纠结着磨磨蹭蹭地脱了鞋子,大嗓门儿道:“杜微,你干嘛不脱衣服?”
“呃,呵呵,”杜嫣干笑,“习惯了。”
夜渐深沉,有青白的月光从窗户上的洞口里漏进来,屋子里鼾声震得房梁似乎都在颤动,流淌的奶乳般的月光好像也抖了几抖。
杜嫣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微使力搬开算盘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算盘砸吧砸吧嘴,挠着耳朵翻过身去。
杜嫣无奈地眸光幽幽地看着他翻身,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打个哈欠,也认命地堵着耳朵侧过身去。
毕竟昨天没有睡好,杜嫣不多时眼皮也打起架来,最后脑子里的念头居然是:以前在楼里几天不睡也是常事,如今不到两天就熬不住了,她这是老了么?
迷迷糊糊地杜嫣似乎感觉到有纷乱的脚步声,杜嫣猛然惊醒。只见窗外夜色深沉,窗纸却被一片火光照得通红,似欲燃烧起来。
“怎么回事?”
杜嫣直觉有异,飞快推了算盘一把。
几乎同时也有旁人被惊醒,接着响起数道惊呼:“抓人啦!”
“官府的来查证啦!”
“快跑!”
乱哄哄地一片,挤满人的大铺瞬间动起来,吵吵嚷嚷骂骂咧咧,这个踩了他一脚,那个撞了他一下。但是没人停下来计较,嘴里骂着,手上全在到处找衣服,甚至有人光着身子跳下大铺,向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