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张三李四等几个衙役在洞口等了六七日不见怀仁出来,只得回去报于刘楚,但刘楚却无心理会这事。
原来贾慈早晨刚给他送来一个小丫头,他正为此兴奋呢,哪能顾得着理会林怀仁。贾慈送来的小丫头,正是前面说的那个林佃户的女儿,名林慧美,年方十六岁,生得娇小可爱。
那林佃户夫妇因失了女儿,一时想不开,便拿了绳索出了城,要上吊自杀。这时恰来一道姑,道姑号乌有子,居狐凿山修行。
乌有子见二人寻死慌忙阻止,又问情况,那夫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因去年涨大水,庄稼颗粒无收,因此欠了贾老爷家里的租子,任我们怎么哀求,贾老爷都不肯宽限一年,还把我们女儿抢了去顶租。”
乌有子骂道:“简直没人性。”又掐指算了一番,说道:“你们不用担心,只在这里等一时半刻,贫道自有办法救出你女儿。”说罢飘然而去。
知府衙门是什么地方,岂是一个道姑可以进出的,林佃户夫妇只当道姑好言哄他们,还是上吊自尽了。此正是:
寒风只打孤飞鸟,富贵偏欺贫困家。
乌有子到了知府衙门附近便感觉到有妖气,她施个隐身术进入衙门后堂,见刘楚正在喝茶,便显出身来。那刘楚果是妖怪,他见到乌有子感觉其身上有仙气,不禁神色慌张,化一道黑烟欲逃。
乌有子大呵一声:“孽畜哪里逃。”只手一挥,刘楚便摔倒于地。刘楚自知与乌有子差距太大,便乱喊乱叫,引来了一堆衙役。
那些衙役问怎么回事,乌有子道:“县爷被色鬼附身,我是来捉鬼的,你们躲远一些,免得鬼上了你们身上。”
那些衙役果离得远远的。刘楚见无人来助,欲做拼死挣扎,扑上来就要打,乌有子手一指将刘楚定住,冷笑道:“凭你小小妖邪也想与我斗,你把那林慧美关哪儿了,快快放出来便罢,若不放今日便毁你千年道行。”
刘楚哼哼呀呀说了几句,乌有子听不真,举手欲打,刘楚忙道:“上仙莫再打,那丫头不在这里,我没动过她。”
乌有子挥出一条无形绳索将刘楚困住,呵道:“你带我去找。”
刘楚乖乖地在前带路。在一酒楼的二楼找到林慧美,只见那林慧美生得:淡扫蛾眉,凤目含情,桃花粉面,丹唇微启,暗含娇羞,杨柳细腰,婀娜多姿。乌有子看了心生爱怜,心思这么好的姑娘若被刘楚糟蹋,实是作孽。她又问那刘楚道:“你在这里当了几年官,干了多少坏事一一说来,否则让你万劫不复。”
刘楚战战兢兢地说道:“年前黑水城闹灾,朝廷拨粮款无数,我与兄弟见有利可图,便捐了个县令,不过我这半年也做了不少好事。”
乌有子呵道:“你还有兄弟?”
刘楚道:“有一个兄弟,因做坏事被神仙打死了。”
乌有子心思金银对妖类并无多大用处,想来这刘楚说得不是实话,便道:“贪利并非你的真实目的,快将实话说来。”
刘楚双腿打颤,说道:“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你便打死我吧。”
乌有子心头火起,念一句“无量天尊!”单手举起刘楚便掼于地上,把刘楚摔得血肉模糊,细看时竟是一只灰狼,跟着看红火的人皆吓得四处逃散。后民间有人作诗曰:
冷看衙门妖做官,欺男霸女目无天。若非天上神仙降,百姓怎能避祸端。
乌有子拽上林慧美便走,方出得门,便见几十个衙役手拿火铳,冲上楼梯。乌有子将慧美护在身后,怒斥道:“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尽仗势欺人,如今你们那狼主子已死,没人保护得了你们。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放下枪回家过好好过日子,若反抗便到下面见你们主子。”
那些衙役仗着有火铳也不怕,乱枪齐射,但那子弹根本不能接近乌有子。乌有子知不给他们点儿颜色,他们绝不罢休。当下一脚将木楼梯跺塌,那一众衙役尽摔了下去,没伤的见此扔下枪便跑,有伤的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乌有子救了林慧美,又带她到树林里寻父母,那知到了树林,只见二人挂在树上,慧美真是痛不欲生,扑上去哭得个死去活来。
乌有子帮着慧美办理了父母后事,又谓慧美道:“如今你也无根无依,不如跟着我回山修行吧。”慧美点点头跟乌有子去了。
乌有子口作一歌:
天地大道真玄妙,无涯无相无名号。自从功满忘本形,不染尘世游缥缈。
只因苍生意志失,妖邪猖狂阴阳倒。今来下凡收高徒,守护龙神成大道。
衙门里出了妖,此事很快传遍不周国上下,一时竟成为民间笑谈,皇帝闻知后大怒,下旨各修真门派,尽全力除妖驱邪,又催谭富普天之下选有慧根之士,培养修士。
且说林怀仁随无相子到了无极山,无极山有崖名忘俗崖,崖上有一洞名悟心洞,洞里除了长明灯只有两个蒲团。
无相子先教林怀仁打坐,但他哪是坐得住的人,无相子出去寻吃的时,他便跑出洞四处看。或许忘俗崖有神奇力量,怀仁此时根本不想世间之事,看着如仙境一般的山,不禁吟道:
身在凡尘神在天,究竟是天还是凡?青翠松柏生雾里,雪白仙鹤穿云间。
若说它是凡间地,不见樵夫往上攀。若说它是天上境,又无仙子眼前翩。
傍晚,无相子给怀仁吃过两个果子,便不再理会他,自坐蒲团上闭目养息。那果子倒也神奇,怀仁从没有见过,虽然不足鸡蛋大小,但两个足已吃饱。怀仁坐了一会儿,只觉无聊,便走出山洞,坐在崖边石块儿上,仰头望月。
月,很明亮,总能在不经意间照出一个人的忧伤。月,很温暖,有时候像极了亲人的眼睛。怀仁突然想起了父母,他虽然不是父母亲生,一家人对他却如这众星捧月。然这一切都变得遥远,父母被抬进了万尸坳,连坟也没有。怀仁眼睛渐渐湿润,断俗崖,纵然断俗,可断得了孤独?怀仁不禁低吟道:
世间事,莫能测,恰如浪里独木舸。
万千爱,一朝绝,悲伤才知孤身客。
吟到独身客,怀仁又想到明礼,自己身旁还有师父,而她身边无伴,世间无亲,她才是真正的独身客,怀仁不禁自语道:“孤寂的夜晚,明礼怎么过?”又低声唱《长相思》道:
山也叠,水也叠,入骨真情山水隔,夜深空叹嗟。
思也哦,念也哦,终日吟哦思念歌,盼伊梦里合。
他又想到了惜情,想到了桂香,又流出泪来。怀仁哭了很久,不禁又吟一律:
仙山高万丈,抬手可摘星。云彩眼前过,青松脚下生。
迎风适寄意,对月合抒情。孤影难足兴,谁与对歌声。
夜很深了怀仁才回洞里,在蒲团上坐了一会儿,着实睡不着,干脆头枕蒲团躺地上睡。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无相子也不说他什么,每日里给他摘回四个果子,衣服脏了给他拿去洗了。怀仁终于忍不住了,在他的心里,上山学艺无非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而他这虽说不上逍遥倒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