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今晚赶到前面的回沙镇,我们就在那歇几天吧。”张封也不看德子,对着天边仿佛在自说自话。
“可是明日再走一天,晚上就能到月亮城了。”
“那明天就得起个大早,这几天我为纪寺运功,又连日的赶路,身子累的很,想好好歇歇。”
“公子,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诶,回头再跟你细说吧。我只怕再跟着他们走下去,会连累到他们。”
德子还欲再问,张封一挥衣袖,踩上车辕向车厢里喊道:“大叔,您在车里歇歇,我来赶车!”
天擦黑时一行人到了回沙镇,终于离开了荒郊野岭茫茫戈壁。一行人驻车在城中最大的一间客栈,德子还未下车,店小二赶忙迎了上来:“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两间干净朝阳的屋子。我可要美美的睡他一觉!”德子好不快活的答道。
“呦,那真是不好意思。小店近五日的房间都被人包了,几位还是另寻他处吧。”店小二一脸的歉意,可神色中却是藏不住的欢欣。
“被人包了?”德子后退两步抬头瞧了瞧这家上好装潢,高有三层的气派大宅,不可置信的问道:“全被包了?”
“是,全被包了,一间不剩。”
“算了吧德子,我们另寻他处。”
德子小跑两步,纵身跳上车辕:“公子,谁家这么大的阵仗,把这么大的客栈都给包下来了?”
“人家有钱呗,要的就是够大够气派。”
一行人又寻了处客栈,泊好马车开了两间上房。德子玩心重,陈老汉也想让纪寺瞧瞧热闹,放好行李便又在这镇子里闲逛起来。
虽已是天黑,但回沙镇的夜市更是热闹非凡。陈老汉却奇怪的“咦”了一声:“回沙镇中怎么多了这么多的官兵?”
德子本就胆小,得知了自家公子在东都犯了那么大的案,看到这些官兵难免心虚,安慰自己的说道:“卫正岭才被杀死,加强守卫也是正常的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封狠瞪了一眼德子,又看向陈老汉怀里的纪寺,纪寺一张小脸扭过头来直直的看着德子。
“诶呦,孩子,你怎么抖的这么厉害?”陈老汉呼叫起来,赶忙用手摸摸纪寺的额头,“呀,怎么这么冰!”
纪寺没有听到一样,眼睛愣愣的瞧着德子,又望向张封,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陈大叔,我看纪寺有些不舒服,不如你先带他回客栈吧。”
“好、好。”
“不用,我还没玩够呢爷爷。”
“诶,好、好。”陈老汉把纪寺抱的更紧了,好让他更暖和一些。可纪寺挣脱着偏要自己走。
张封和德子对望一眼,神色尴尬。纪寺到也乖巧,擦了眼泪之后默不作声。
“叔叔。”纪寺走过来拽住张封的手说道:“叔叔,我会坚强。”
张封停在原地,看着纪寺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神,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德子在一处卖帷帽的摊子上停了下来:“公子,这帽子不错啊,好像在漠北总见到有人戴。”德子摆弄着一个帷帽,样式像是斗笠,四周有一宽檐,垂着黑色的纱布。
“大丈夫光明磊落,戴这种东西作甚。”
“这样才有人在江湖的感觉嘛。”
“这大漠啊,风沙大,二位客官若要在漠北行走,戴上这帷帽在这也好走些,不如买俩?”
“我们就要回中原了,买这帷帽也没用。”
“那就留个纪念嘛!”卖帽子的老头挤眉弄眼的一笑,故作神秘的轻声说道:“客官有所不知,咱家这帷帽,可连安郡王都感兴趣的很呐!来时便买了不少,这又差人来嘱咐我多多做些,王爷他老人家要多带些回去送礼呐!”
“安郡王?安郡王这就要回京了么?”怪不得街上这么多的守卫,想来那客栈也是被安郡王包下了。
“怎么着,客官?”那老头指了指帷帽:“来俩?”
“怎么卖的?”
“不贵,三两。”老头谄媚的笑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张封摇摇头,拽着德子走了。转了一圈张封倒是给纪寺买了不少新鲜玩意,瞧着纪寺有些累了,一行人也就回了客栈。
“陈大叔,明儿你要是早起些,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能到月亮城了。明天您就驾着马车带孩子先进城吧,我们二人估计要多睡会呢。”
德子在一旁有些担忧,但也没出言说些什么。张封把准备好的银票拿出,继续说道:“陈大叔,这三张银票是五百两,回去以后给纪寺请个好点的郎中,再做点小买卖吧。”
陈老汉哪里见过这么些钱?双手摇的跟不倒翁一样:“这可使不得,您二位已经帮扯我们爷俩这么多了,这可不能要。”
张封拉住陈老汉的手把银票一塞:“大叔,我这也是替那孩子着想,收着吧。”
“可这也太多了,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陈老汉从银票里随便抽出一张,把剩下的放到桌上:“就这一张就够老汉我大半辈子了,足矣,足矣。遇到你们二位好人,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来,孩子,”老汉把纪寺叫到身旁,“给恩公磕个头!”
纪寺懂事,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张封顺势把他抱在怀里,看了好久才放下。正欲出门,陈老汉赶忙说道:“恩公留步。”
说着,陈老汉从腰间仔仔细细的掏了一块粗布,层层展开,里面竟是一块不大的玉石。
“张大侠,实不相瞒,老头我这么一大把年岁,出门跑商岂是为赚那几个亡命钱?我是寻这玉石去了。此玉名曰暖玉,戴在身上有驱寒之功效,乃是这漠北大漠的瑰宝。不负此行,总算是叫我找到了这一块。”
张封在手里把玩着这块拇指大小的玉石,若不是陈老汉说这是暖玉,他还真会当成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这石头,摸起来并不暖啊?”德子拿过石头摸了两下。
“这暖玉驱的是内寒。大叔,市面上的暖玉多是假货,您九死一生寻这玉石是何用处?”
“哎,没啥用处。这暖玉就送给您二位了,也算小老儿的一番心意。”
“万万不可,您寻这玉石必有用处。况且这暖玉价值连城,晚辈实在是授受不起。”张封拱手竟然对陈老汉鞠了一躬。
“那你这就是瞧不起老头我了,快收起来,我是真心诚意的送与二位。”
“大叔,一来这暖玉应该物尽所用,我们并不需要它。二来我给大叔这些银票并不图回报,说实在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张封拿过粗布把暖玉包了起来,放在桌上,又拱手说道:“您早点歇着,明儿还得起早呢,我们二位就不打扰了,就此别过。”
德子也拿出自己的荷包塞给陈老汉说道:“大叔,这些碎银您留着路上用。”没等着陈老汉推辞,德子立马跟着张封出了房门。看着手上的荷包,陈老汉抱起纪寺为这离别开始感伤起来。
“公子,为什么我们不直接送他们到月亮城?这漠北可不太平啊。”
“有安郡王在此,晾那些贼人强盗也不敢出来。”
“可你别忘了纪寺的身份,他可是卫正岭的儿子!”
张封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也正是因此,我们才要离开他。你可知道咱这一千两银票是怎么来的?只怕我们跟着那爷俩,反而害了他们。”
“那这银票到底怎么回事?”
“咱们来到中原没多久,我着急显摆自己的功夫,又觉得闯荡江湖应该豪爽些,银子很快就花的差不多了。”德子点点头,这些他都是知道的。银子不剩多少之后张封就变得抠门起来。
“有一天夜里一个黑衣人找我,先给了我二百两银票,让我杀一个人,事成之后还有一千。咱在这中原无亲无故,也无仇无怨,江湖儿女嘛,当个杀手也还刺激。当时我也没多想,就接了。在落枫镇我杀了那人,事后我才知道杀的是洛水营都统。”
“那和今天这事有什么关系?”
“洛水营都统乃是镇国公卫正岭手下大将之一,那纪寺,正是卫正岭的四儿子卫启安。若不是洛水营都统不明不白的突然间死了,又怎会有人敢肆无忌惮的偷袭卫正岭?因果循环,害的纪寺成为孤儿。”
“怪不得你突然这么大方拿出最后的五百两银票给他们呢!”见张封难过,德子又安慰道:“公子,卫正岭手下大将那么多,你不杀也有别人杀,你只是机缘巧合的掺合进去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心下难安。我本以为江湖是无拘无束的地方,除了你不能杀之外,这江湖中的任何人我都可以杀,如今想来是我错了。”
“出门前老爷就说过这江湖不是单凭武艺就能闯下来的,事已至此,咱就别去想了。可我们为什么会拖累到他们?”
“怕就怕他们斩草除根。他们既然能找到我杀人,就也一定能知道咱俩的行踪。况且,我是得到了暗示才来的漠北。江湖上你来我往原也正常,我是不怕,怕只怕纪寺的行踪被他们发现。所以,咱们还是离开为好。”
“哎,竟是堂堂镇国公的儿子。他的伤还有救吗?”
张封摇摇头:“难。就让他平平淡淡的享受余下的人生吧。”
张封还想把老汉没收的四百两再送过去,德子却说:“别去了,去了只叫老汉起疑。过几日咱到了月亮城再托人送去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
当夜,张封并没有往常一样辟谷入定,而是吃饱喝足后沉沉的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