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市一中,凌越就要动身去城里念书了。
市一中的高考重点率就有百分之八十,凌越又是以同年所有中考生中头筹的好成绩晋级,分数在本县高得委实诡异了,甩开本县第二名整整六十分。一中早就过来这边,对他加以调查,发现他从小优异,本就以“天才”的名头出名,所以早早就受到了本校老师的重视。他自己说的,他这个人就是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也是不错。虽说有六个实验班,但每个班的班主任却不同,所以凌家的门槛快被踏破,都是老师想要教这个学生的。
我有些自嘲地想,也许这对凌叔叔和陆阿姨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我也要去城里了。我交了好运,前面坐着凌越那所初中的同学,也许他本来也会是我爸爸的学生的,我抱着这样的念头努力发挥自己的视力,竟然抄了个不错的分数,查了查居然他妈能上城里的职高。我没有犹豫就填报了。
即使是职高,也有三六九等。城里的职高,比本县的职高好太多,那里的混混层次也比这里高很多,至少都是些城市户口的混混。何况最重要是那里学费减半。
初中三年,自然够我学会各种作弊的手段。何况,即使监考老师发现,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毕竟我臭名昭著,连对老师也敢动手。
三年时间,厮混于各色太保太妹,够我学会他们口中的脏话无数,还有各色下三滥的把戏。那些都是我赖以为生的。
苏孝琳姑姑对我的生活有一定了解,她说错了,我并不是不想见她,相反我时不时会去她家里看看她。她给我做的面条,味道很好,那是她少数会做的饮食,两个蛋卧下去,两条青菜漂浮在上面,已经是人间美味。那是家啊,我怎么会不想回去?
她只对我的头发偶尔评论:“我还是喜欢你上次那个粉红色,这个绿色不好看。”仍旧是没有笑意的不置可否,我却觉得温馨。
这三年,我对所谓学习付出的时间,还不够我打个牙祭的。我喜欢打工时候的生活,那时候我认真又上进,还有钱拿。同样有钱拿的是勒索别人,我打架很强,甚至不用跟太妹一起厮混,我和男孩子一起跑出去,哪里是跟小学生拿钱这种玩玩的小动作,不过也没什么光彩的,我们跟各种小商小贩收保护费,钱不少,但人一摊就不够多了。
我要这么活下去。
城里的职高便宜,主要是打工赚钱的机会多,很吸引我。那边的薪水也比这里好,我是一个很缺钱的人,不介意为了钱做很多事情。而且到了城里,我们县城所属的是一个二线城市,算得上繁华,人口众多。那里,便不是这个大家抬头低头都认识的小县城了,那里会有我向往已久的,尺度略宽的自由。
我要离开县城的消息自然传得飞快。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鬼神自己要走,大家怎么能不用艾叶洗澡驱邪、鸣锣放炮地来为我庆祝呢?这个小县城杀人犯的女儿居然还不用受制裁,真是无法无天,好在她终于要走了,阿弥陀佛哟,只怕这里永保太平,永远都没有人兴风作浪,天下归心,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陆阿姨很久不对我说话,突然敲了我家的门,真是看得起我,说凌越考得不错,街里街坊的,送我一点巧克力。那是外国带回来的巧克力。
“凌越的表姐很出息呢,在美国念常春藤的名校。她成绩好,是我们全家的榜样。当年差了几分就上了北大,后来委委屈屈的念了个学校。好在后来托福什么的考得好,这就去了美国。我们家凌越啊,跟他表姐的脾气有几分像的,都不爱服输。”
巧克力有名的是美国吗?我记得苏孝琳姑姑对我说比利时的巧克力才有名,“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名声在外的总是不差。”是啊,我也名声在外了,臭名昭著呢。我没有犹豫地收下,很礼貌地说谢谢。
陆阿姨对着我有些畏惧,但更多是不屑地看着我一头酒红还挑染了湖绿的头发:“小苏啊,你要到哪里去哦?本县的高中也有蛮好的嘞。”
我平静地说:“我要去十五中。”
她彷佛被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我忙进屋倒了杯水过来:“陆阿姨,喝口水吧,顺顺气。”她忙不迭摇手:“不用不用。”是不是怕得病?其实我并没有****,当然那是因为我对男女之事实在没有兴趣。我只是染了头发,偶尔勒索同学,经常打人,但我没有病。我点点头,不打算为难凌越的妈妈,把水放到一边。
她问我:“那你是不是也要去市里啦?十五中……我听人讲讲哦,听起来是蛮好的——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我已经在那边找了一个工作,后天要上工了。”我垂下眼,“陆阿姨……”忽然好累,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呢?我试图抓住一些听起来温和的措辞,“你放心吧,我不会去找凌越的。我保证,我不论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找他帮忙。同乡的去市里也多,我不会抓住他的。”
陆阿姨咳得更加凶:“小苏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咯?陆阿姨没有这个意思的,陆阿姨也盼你好的啊……你也是很可怜的人……”
我立即打断她:“陆阿姨,没关系的。”我低下头掩饰着嘲讽的嘴角:“谢谢你,真的,陆阿姨,没关系的。我自己,我是什么材料我自己知道,肯定不能和凌越比,他成绩好,能干,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所以你放心吧。”
陆阿姨听得高兴了:“我们家小越是还争气,不叫我操心的。你这个孩子,”她说着把手搭过来,这下不怕得病了,按按我的肩,“你倒是叫人不省心的。你爸爸妈妈看到也要担心的咯。自己要好好过的。什么日子不是日子呢?”
“是。”我低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