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薇默然。
她知道。
齐隆浩并不是傻子,从一开始就不是。
低下头,司薇看了看自己纤薄的掌心。
依然和从前一样白皙。
“我不想杀任何人,但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
司徒薇说完,拉起卓雅的手,进了帐篷。
布帘垂下,帐篷里一下子变得很昏暗。
“卓雅。”
“汗后。”
“他当真没有欺负你?”
“没有。”
司徒薇松了口气。
卓雅看着她,许久。
“卓雅,如果有自己喜欢的人,就嫁给他吧,草原上的好女儿,终究都是要嫁人的。”
“谢谢汗后。”
卓雅答应一声,低下头默默地退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齐隆浩方才进来。
“你心里不痛快?”
“有一点。”司徒薇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地攥在掌心里,眼里浮起几丝决绝。
“阿薇。”齐隆浩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亲吻着她的脸颊,“你不要这样,我心里会很难过。”
司徒薇忽然笑了。
笑得很古怪。
齐隆浩心中忽然打了一个突。
“这草原上的人,只要不来招惹我,我便不会去招惹谁,谁要是招惹了我……”
司徒薇眼里闪过几许冷色。
她的确是憎恶齐隆洪那贪婪的眼神,但还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但倘若齐隆洪太过分,她确乎是不介意。
“阿薇。”
齐隆浩握紧她的手:“把这样的事,交给我来做吧。”
“好。”
司徒薇点头,一个人进了帐篷。
他想做,那就让他去做。
齐隆洪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脑子里却仍然想着刚刚发生的事,不过就一个小娘们儿,若是从前,他要了也就要了,还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现在有司徒薇夹在中间。
“殿下…”一名姬妾凑过来,齐隆洪把臂把她扯进怀中,一通狂吻,然后打横抱起,朝内帐走去。
“殿下……”女人实在承受不住,发出声声娇吟,齐隆浩却蓦然加大了力量。
夜里,司徒薇并没有入睡,而是倚在桌边,手里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齐隆浩放下已经批好的文卷,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立定,看那纸上,却写着几个人的名字:齐隆洪,齐隆湛,齐隆泯。
她的眼眸中,浮现着几丝冷毅和坚决。
齐隆浩心中不由一咯噔,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应声而碎。
这个女人。
是他的女人。
但是她似乎从来没有松懈过心防,冷然关注着西番草原上所有的一切。
她安静,沉着,冷然。
齐隆浩不由屏住了呼吸,感觉她握着的不是一支笔,而是一柄剑,是一张弓,随时都会对准人的胸膛射出去。
她目光清冷,没有一丝温度,神态桀骜,不接受任何人的劝阻,或者建议。
齐隆浩轻咝一口气,暗想当初,如果自己没有把她从栅栏里带出来,结果又会怎样呢?
但是没有如果。
齐隆浩甚至没有吵她,自己一个人脱衣上床,拉过被子盖上。
司徒薇一个人忙碌了很久,方才放下笔,站起身来,走到床榻边躺下。
她刚钻进被窝里,便卷进一个暖乎乎的怀抱,男人贴在她耳边,灼热地呼吸:“薇。”
司徒薇忽然瑟缩了一下,她已经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感觉。
不适应他的温暖。
不适应他带给她的一切。
不适应……
“你怎么了?”齐隆浩疑惑地道。
“没事。”司徒薇摇头,“我很好。”
齐隆浩没有言语。
司徒薇安静地阖上双眼。
有些事,她还是不想同他说。
或者,在她看来,跟他说什么全都是没用。
如果危机发生时,他不在身边呢?
她想……
天亮的时候,齐隆浩起身了,司徒薇也慢慢地坐起身来。
卓雅端着一盆水走进。
“汗后,洗脸吧。”
“好。”司徒薇点头,拿过毛巾浸进水里,打湿了均匀地覆在脸上,轻轻地揉洗着。
等她洗完脸,卓雅捧着盆子退下去,司徒薇便歪靠在枕上,想着心事。
她想自己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想着如果突然有什么事发生,自己应该怎么办。
也会想很多的事。
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好。
“从今天开始,”齐隆浩站在一众侍卫面前,目光缓缓自他们沉静面容上扫过,带着一丝冷冽,这都是他最信得过的铁血骑兵,“没有本汗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王帐,违令者,杀。”
“谨遵王令。”所有骑兵们齐齐拱手,齐隆浩略略点头,这才转身走开,他脚步沉静而铿锵,带着一丝冷然。
他怎么能任由他人,欺凌自己的妻子,纵然是她身边一名小婢,也不可以。
远处的河边,齐隆洪骑在马背上,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们还从未正面交过锋。
曾经,齐隆洪丝毫都没有将这个男子放在眼里,觉得自己率领骑兵,只要轻轻一挥手,便能将齐隆浩踏成肉泥,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男人身上似乎起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冷凝,更加具有王者之风。
他的身上,已经有了草原男儿的枭悍与勇猛,刚强,果决,冷冽,枭杀,面对敌人绝不容情。
直到齐隆浩走远,齐隆洪方才收回目光。
“殿下,你在看什么?”
“一只狼。”齐隆洪抬手,摸了摸唇边的髯须,“一只,正在磨利爪子的狼,对了,本亲王要立即去几个地方。”
“是。”
“三弟,别来无恙啊。”
齐隆洪走进齐隆泯的帐篷时,齐隆泯正搂着两个美貌姬妾喝酒,看见他进来,遂抛了手中的酒盏,瞅着他笑。
“二哥,你可是稀客啊,稀客。”
“不敢当。”齐隆洪微微一笑,扫了一眼那几个姬妾,“看起来,你的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齐隆泯摆手,让那几个姬妾退出去:“反正咱们现在都没什么事,不如喝喝酒,听听曲,图个痛快。”
“说得是。”齐隆洪拿过一只羊腿,塞进嘴里,大吃大嚼了几口,“日子嘛,自然就该这么过着,我倒是想问,最近老五没有找过你麻烦吧?”
“什么麻烦?”齐隆泯微觉奇怪。
“一点麻烦都没找?”
“我跟老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齐隆泯的表情很坦然,“有什么麻烦呢?”
“看来是我多想了。”齐隆洪耸耸肩膀,“还以为他会对你动刀子。”
“老五是聪明人。”齐隆泯端起酒杯,“吱”地喝了一口:“他才不会干那起蠢事。”
“蠢事?”
齐隆洪凑近他跟前,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你难道就不担心,他把整个西番控制在自己手里之后,对你我下狠手?”
齐隆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然后冷然一笑:“当初不是你提议,请他下山做汗王的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我。”
齐隆泯脸上的笑更冷:“何必呢?大家心里不都跟明镜儿似的?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你攻击我,我攻击你,谁都怕自己吃了亏,所以才让齐隆浩那小子白捡了个便宜——譬如当初吧,咱们哥四个里头,谁做了汗王,能保证其他的人不起猜忌之心?”
谈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已然是白热化,隐隐有了拔剑相向的意味。
齐隆洪有些深悔,自己不该来这里,其实说了等于没说,他倘若是打齐隆浩的主意,保不齐边上有人会打他主意,就算他动什么心思杀了齐隆浩,汗王的位置也不一定是他的。
“算了,不提这些,最近可有搜罗到什么美人?”
“美人?”齐隆泯笑笑,“二哥若有兴趣,可去后帐中挑选,各色美人均有。”
齐隆洪却不禁嗳了一声:“要说美人,还是齐隆浩那小子最有艳福,只一个司徒薇,生得那是雪肤花貌,看着让人心痛。”
“二哥,”齐隆泯忍不住冷笑,“你还惦记着司徒薇?”
齐隆洪便不言语,兄弟俩对坐半晌,均觉无味,齐隆洪便起身离去。
他只觉心内一团火无处出,打着马在草原上疯跑,却看见一个牧羊女在河畔牧羊,身姿婀娜妖娆。
齐隆洪心内痒痒,便打马走到她跟前:“你是哪家女子?生得如此娇媚?”
牧羊女抬头看他,眉宇间却隐见愁苦之色,引得齐隆洪无限怜惜。
齐隆洪便从马背上跳下来,近前要去握她的手,却被牧羊女反手一个耳光抽在脸上。
齐隆洪顿时僵住,然后恼怒异常,但他到底没有打女人的习惯,只是盯着她看。
牧羊女转身走开,剩下齐隆洪,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接连碰了好几次钉子,齐隆洪却不知道去哪里撒气,只得骑马又狂奔一通,然后回到自己的帐篷。
端端正正地坐在黄金椅上,齐隆浩陷入深思——其实,他也想削减几位亲王的权利,把整个西番控制在自己手里。
只是这件事办起来,似乎有点难度,亲王们自是不甘愿交出领土和军队的,除非等他们去世,让他们的世子继位,或可动得。
齐隆浩不由眯眯眼。
似乎又嗅到了那种奇怪的味道。
很多年来,他已经再没有闻过那种味道了。
唇角隐有一丝笑意浮起,齐隆浩几乎能听见自己指关节的骨头在嚓嚓地响。
他觉得自己已经瞄准了某只猎物,准备一跃而起将其扑倒,嘶咬,吞噬它的皮肉,骨头。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十分之奇怪。
放在桌上的手指不禁动了动。
“汗王。”
“你回来了?”齐隆浩睁开眼。
“是,属下回来了。”
“边境线上的情况如何?”
“齐禀汗王,一切安泰。”
“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争爆发吗?”
“不会。”
“中原的情形如何?”
“自顾不暇,绝对没有时间来攻击西番。”
齐隆浩双眸霍地一跳,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个时机正在成熟,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