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离开王座,在帐篷里快速地走动着。
首先,他应该借着这个时机,稳定边境,其次,他可以分化打击亲王们的势力,钭他们一支支吞掉,等他掌控了整个西番,便能令出如山!
“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齐隆浩喃喃地说了一句。
“汗王,您说什么?”骑兵并没有听懂他的话,是以深感奇怪,不由问道。
“没事。”齐隆浩摆手,“你退下。”
“是。”
待来人离去,齐隆浩陷入长久的思索中,他要怎么做,才能将整个西番牢牢地控制住呢。
我的命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怎么能随意被他人控制住?
是。
从前他一直都不争什么,也不想去争什么,那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争的价值。
他并不贪恋汗王的权位,只是希望能将自己脑海里的想法,付诸于实践。
要想将想法变成现实,就必须握有实权。
不容许他人掣肘!
齐隆浩抬起了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掌心,这是一只奇怪的手,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
首先,是他自己的,然后,是司徒薇的,以及身边最新近之人的。
毋庸置疑,倘若他发生了什么事,首先倍受攻击的,便是和他关系最紧密的一些人。
那一丝微妙的变化,动魄而惊心,极少有人看得见。
为了胜利,为了生存,为了一切,他必须控制局面,将整个局面牢牢地把握住,不使之倾覆。
这个渐变的过程,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完成,必须慢慢地,慢慢地解决。
就像蚕食一片桑叶,细细地切食,一点点地吞。
他要分化瓦解。
只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都不那么简单,齐隆洪,齐隆湛,齐隆泯,哪个都不是好惹的,至少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他齐隆浩休想动他们手里任何一样东西。
如果是引他们自相残杀……他也狠不下这个心。
但是——齐隆浩心中忽然一亮。
“来人。”
“汗王。”
“去请武亲王前来。”
“是。”
没一会儿,齐隆洪大步走进。
“设座。”
有亲卫端来一张椅子,齐隆洪端端正正坐了,整整自己的衣袍。
“二哥,可还记得前日之事?”
“什么事?”
“二哥说,自己想带兵出征,镇守边廷,使我西番无忧?”
“是。”
“那我再许二哥两万兵马。”
“哦?”齐隆洪顿时一阵兴奋,搁在膝上的手甚至微微地颤抖起来。
“望二哥以往日威武雄风,护我西番!”
“好!”齐隆洪豪情万千,起身拍拍胸脯,“五弟,哦不,汗王,你只管坐镇王廷,边境上的事,有我呢。”
“本王在王廷等着,等大哥奏歌凯旋!”
齐隆浩站在案后,目送齐隆洪离去,目光沉黯。
齐隆洪心中却全是冷笑——坐镇王廷?等我凯旋归来?本王若是……坐大?
取而代之吗?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倒不如霸据一方,不接受王廷号令,不管王廷发生什么事,他都足能自保。
齐隆浩冷然地看着墙上悬挂的地图。
一个齐隆洪走了,还剩下其他三个,他可以用相同的办法,把他们分遣到各个部族去,让他们失去结成统一联盟的可能,然后再……征收新兵,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嫡系兵力,最好是铁骑,由最忠心的人率领,拱卫王廷。
齐隆浩如此地盘算着。
确实如此。
他几乎已经能看得见,以王廷为中心,一个庞大的圈子正在形成。
阿薇,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我将把你置于我可保护的范围之内,紧密地保护着你,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齐隆浩目光冷然,高踞于案后,在这一瞬间,他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帝王的姿态,一种帝王的资质!
是资质!
是问鼎江山,拔剑称王的资质!
但,他并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他的计划,甚至是司徒薇。
风吹来,软帘轻轻地晃动着。
“汗后。”卓雅端着一碗羹汤,走到司徒薇身后,立定,“喝一碗吧。”
司徒薇抬手掩唇,轻轻地咳嗽一声,眼里难掩几许忧郁:“汗王呢?”
“汗后放心,汗王他很好。”
“看不到他,我心里发慌。”
“怎么会呢?”卓雅柔声轻劝,“汗后您想多了,汗王他……”
司徒薇接过碗,凑到唇边,慢慢地喝下去,却觉得嘴里有些发苦发涩。
“这天,怎么就变得阴沉了。”
“估计再过会儿,就要下雨了吧。”
卓雅也朝天空看了一眼,柔声再劝:“汗后,先回帐篷吧。”
将司徒薇扶进帐篷里,卓雅用一条干毛巾,轻轻拭去她发上的水珠子。
“哗哗哗。”帐外果然传来雨声。
帐帘一掀,却是齐隆浩走进来。
“汗王。”
齐隆浩没答话,仔细瞅着司徒薇的脸色,见她甚为宁和,这才点头:“还好。”
卓雅退下去,单留他们夫妻二人,两两相对。
“你最近总是忙碌。”司徒薇的声音很轻,“王廷之事,原本我不该过问。”
“王廷很好。”齐隆浩道。
司徒薇便轻舒一口气,料来他已然可以全部掌握,不让整个情势被任何人,任何事而逆转。
“见你如此,我便也可安下心来。”
齐隆浩去一边坐下,卓雅又进来请示:“汗王,汗后,饭菜已备得,不知是否立即呈上来?”
“端上来吧。”齐隆浩抬抬手。
“是。”卓雅俯身施礼,然后离去,不一会儿领着另一名侍女,端着饭菜走上前来,轻轻搁在桌上,齐隆浩仔细看时,见有芋儿烧鸡,烩羊杂,便轻轻点头,“这倒也使得,你且退下。”
司徒薇洗净脸过来,在桌边坐下,齐隆浩拿了只碗,亲自盛了汤与她:“这是你最喜欢的,快趁热喝。”
司徒薇接过汤碗,轻啜一口,挑了几筷子菜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着,然后又将其中的粗梗吐出来。
帐外的雨愈发下得浓密了。
“明日,只怕齐纳河的水又会涨起数尺之高。”齐隆浩因道。
司徒薇不言语。
“你最近,”齐隆浩瞅她一眼,“为什么越来越不爱说话?”
“没什么可说。”司徒薇想想,或者从前总有很多事,是她不喜欢的,譬如她不喜欢……其实谁会喜欢呢,会喜欢被人奴役,被人驱使,喜欢过着贫贱的,无法抬头的生活?喜欢忍受他人的白眼,嘲讽?只能低着头过日子?
可没有办法忍受,也得忍受,谁都要忍受。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改了很多,再没有人逼迫她做这,或者是做那,也没有人……
“已经很好了。”司徒薇点头,“隆浩,已经很好,你做得非常出色。”
得到心爱女子的首肯,齐隆浩终于微微地笑了。
努力了许久,似乎只为她的霁颜一笑。
容光倾城。
日子确实比从前宁和了太多,再无波澜。
齐隆浩以镇守,分封,或者其他理由,将齐隆湛齐隆泯全部遣走,把王廷的卫队完全换上自己的心腹。
从此以后,他每次出去,接受到的,都是他人敬慕的目光,令出如山,再没有人能动摇。
一代英明的汗王,正渐渐形成他的羽翼。
他的羽翼会丰满吗?能丰满吗?
“那不是汗王吗?”
“是啊,那是汗王啊。”
“好英俊潇洒的汗王,听说至今只有汗后一人呢。”
“怎么,你想嫁进后帐去?”
“难道你没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我们还听说,汗王从来不喜欢女色,除汗后之外,不会亲近任何人。”
“真的啊?”
“好奇怪,其他几位殿下帐中都是侍妾成群,纵然就算是从前的汗王,亦是如此,怎么到了这位汗王。”
“算了,咱们别议论了,那是汗王的事。”
齐隆浩沉默。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自己和司徒薇之间,经历了多少的事,多少的风风雨雨,他们的感情,不是其他事可以相提并论的。
长生天在上,他们的感情,比起世间一切,更有价值!
我,要整个西番,都变成咱们两个的乐土!
我,不要你再看到悲伤,看到痛苦,看到污浊,看到不公,不平,不正。
我,不要你难过,伤心,落泪,受尽折磨。
我,会守护我们的感情,直到它像丹丹花一样,开满整片草原!
他坚定不移地听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坚定不移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坚定不移爱着自己想爱的人,这就是齐隆浩,一个真正英明的汗王!
“我想回雪山一趟。”
“汗后?”
“回小屋里看看。”司徒薇淡然一笑,“在外面呆得久了,总是会忘记。”
她知道卓雅听不太懂,所以并没有再说下去。
人其实是有宿命的,你今生所遇见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譬如。
她和齐隆浩的相见。
也是一场宿命。
人在红尘中行走得久了,就会忘记本心,识不得自己的面容,或者被他人强行篡改本意,招来祸灾。
一个人应当按照自己的本分活着,才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倘若盲目追求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但没有福报,只会罔生祸患。
所以,她想去看看。
“我替汗后收拾东西。”卓雅蹲身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