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狄首领定定地看着这两个人，拿不定主意是把他们推出去斩了，还是怎么样。
“首领。”旁边人一抱拳。
“罢。”九狄首领一摆手，“你们都退下。”
所有人退开一旁，定定地看着他。
“齐隆浩。”九狄首领走到齐隆浩面前立定，“你确实是个英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九狄首领定定地看着他：“可是，为了我九狄的明天，我却必须要杀掉你。”
帐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冰冷，三个人互相看着彼此。
“要么，你自己死，要么，我杀了你。”九狄首领双手环于胸前，“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齐隆浩，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齐隆浩没有言语，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面对的最大危机。
额上一颗颗冷汗浸出。
他确实不惧死，但却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死在这儿。
但他没有多说，而是接过了九狄首领手中的尖刀。
“隆浩。”司徒薇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就算要死，也让我先死。”
司坡薇说完，夺过尖刀。
“阿薇。”齐隆浩转身将她抱住。
“呵，”九狄首领不由微微冷笑，“都这个时候了，上演什么情深义长？”
“隆浩。”司徒薇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深邃，齐隆浩能感觉到她内心强烈的震动，却说环出话来。
司徒薇高高地举起了尖刀。
“嗖——”
一支利箭忽然从帐外射进，直钉在柱子上。
帐外却是一片死寂。
九狄首领双瞳骤缩，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帐帘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图巴？
齐隆浩几乎想欢叫，图巴。
九狄首领面色骤变，然而脸上却带着笑：“是你，草原上的野豹子，杀了我所有的人？”
图巴不言不语，宛如一尊神。
“齐隆浩。”九狄首领转头看着齐隆浩，“我钦佩你，我钦佩你不是因为你是西番的汗王，钦佩你是因为你居然能收住这个男人的心。”
齐隆浩没有言语。
“图巴，你可愿与我一战？”
图巴却站到一旁，朝他弯腰鞠躬：“图巴不战，图巴自问不是首领的对手。”
“那，我可以走了吗？”
“首领请。”
图巴和齐隆浩均静静地站于一旁，无话可说，看着九狄首领走出去。
“阿薇。”齐隆浩这才激动地跑到司徒薇身边，一把将她抱住，“阿薇你感觉怎么样？”
“没事。”司徒薇摆手，“我很好。”
“可是——”
“没事。”
“图巴，你——”齐隆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徒薇也深深地看了图巴一眼：“是你救了汗王，救了我，救了个整个西番。”
“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图巴的表现异常平静，“图巴是草原的男儿，只为捍卫心中的理想。”
“说得好。”齐隆浩踏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图巴的手，“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汗王，请珍惜您的权利，请善待西番每一个子民。”
“我会的。”齐隆浩重重地点头，“你放心。”
图巴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转头朝外走去。
齐隆浩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他甚至完全无法想象，在过去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这个男人都做了什么，他依然十分平静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他遵守了自己灵魂的誓言，他不肯放弃自己的信仰，在刀光剑影里穿过。
他是草原真正的男儿。
“我是说图巴这段日子，怎么会突然就没了消息，想来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一直跟着九狄人的队伍。”齐隆浩想起这些事，不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感觉掌心中像是有鲜血在流。
“隆浩……”司徒薇近前握住他的手，“你不要难过。”
“我只是。”齐隆浩不知该怎么形容，“我……”
“图巴是英雄，你也不差，所以，你不必自责，图巴的责任是守护整个西番，守护他的王者，而你的责任，则是逆改乾坤。”
“逆改乾坤？”
“不错。”司徒薇点头，“长期以来，整个西番都处在一种野蛮的，不开化的氛围之中，贵族们从来不把牧民当成人看，各个部族之间互相争斗，掳夺，残杀，造成西番动荡不安。”
司徒薇一面说，一面朝前走，仔细分析着眼前的情形：“所以，纵然一代英主以武力和血腥一统西番，最后还是会被武力给推翻，如此一来，西番将永远处在一种贫穷落后愚昧的状态中，人们生了病，得不到治疗，不识字，不读书，不懂得真正的大道理。”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辉。
“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你想唤醒愚昧无知的民众，你想告诉他们，生活不该是这样，你想整个西番兴旺发达，所以，你创立文字系统，你开放边贸，你引进中原的先进技术，你选拔任用良材，这都是，足以彪炳史书的丰功伟绩，隆浩，西番之王，你当之无愧。”
“阿薇。”齐隆浩不由紧紧地握住司徒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这，这……”
“你要努力，看在这么多人帮助你的份儿上，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成为西番最杰出的汗王，不管遭遇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仍然要继续前进，永远不要停下你的脚步，要相信，所有的灾难都会过去。”
“阿薇。”齐隆浩不由握紧了她的手，“我不后悔当初见到你，不后悔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不后悔……”
“我知道。”司徒薇点头，“你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心中的神明，我们在雪山上起过誓，今生绝对不会违背彼此，欺骗彼此，若有违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阿薇。”齐隆浩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需要你在身边，一生一世。”
“我会陪着你，一生一世。”
朝阳出来了，阳光洒满大地，
夫妻俩并肩走出王帐。
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但远处已经有人开始放牧，牧羊女的歌声像百灵一般动听。
“汗王，汗后。”
幸存的人们从帐篷里奔出来，团团将他们围住，拉着他们的手，热烈地说着，笑着，小孩子们奔跑。
“你们要感谢图巴，感谢长生天，赐予我们一位英雄。”
齐隆浩唇边浮起几许笑意。
“长生天保佑！”
所有人立即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
“长生天保佑！”
“长生天保佑！”
动荡不安的夏天过去了，九狄骑兵被图巴扫荡一空。
图巴，就像一匹勇猛的野豹子，在外征战厮杀之际，从来不同齐隆浩打招呼，但齐隆浩也没有去阻拦他。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推广和传播文化上，草原识字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每个人心里都像是亮起一盏明灯，暖融融的，小孩子们除了套马，放牧之外，也开始懂得坐在河边，听卜赞大人讲故事。
“我想要一个和平的西番，想要一个宁静的家园。”
司徒薇站在帐篷前，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天际，想起最初见到齐隆浩，想起他温润的眼神，想起他的一切。
“我会保护你。”他那样肯定地说。
那时，她并没有把他的承诺放在心上，更觉得那是一个玩笑。
他自己尚且没有任何力量，又如何护卫她？
她只能看着他在那些无谓的争斗里挣扎，刀光剑影不断。
围绕着那把黄金椅。
血流成河。
齐隆洪，齐隆液，齐隆湛，齐隆泯，还有别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犀利的匕首，想要一举刺中对方的心脏。
于是争斗永无休止。
齐元凯，那位睿智，从血腥里成长起来的王者，在他生命之暮，已然清晰地看到这一切。
他放走了渥希，留下了九狄，就是希望这五个儿子能够明白，只有整个西番团结起来，才能颠覆和改变一切。
那么五个儿子中，有谁可以做到呢？
是齐隆浩。
那个站在雪山之巅，总是目光忧郁望着远方的少年，他有一颗宽博的心，能够容忍所有的一切，能够直面所有的惨淡。
他平静地站在高山之巅，却已然收尽凡尘的苦难。
所以，他靠近了司徒薇。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的命运真是紧紧关连的。
她是奴隶，他是奴隶的儿子。
他们都曾经尝过人世间最烈最恶的苦难，却依然有一颗坚强而博大的心。
“我，会把整个西番都变成我想要的模样。”
他的目光是如此坚定。
“而且不采用，任何杀戮的手段。”
他这样说。
这样想。
这样认为。
这样一直去努力。
不管是雪山之巅，还是王帐，他始终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苍谶展翅而飞，越过重重叠叠的山峦，一声尖啸，留给世人的是一种高不可及的荣光。
俯揽山川与大地，其雄伟豪迈，世所难及。
“知道吗？”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从一开始，我只是想保护你，只是想拼尽全力保护你，我并没有想到，自己真正可以做到。”
“我知道。”司徒薇点头，转眸给他一个微笑，“我知道你最想做的事，就是保护我，就是给我最好的一切，不管你做不做理到，你都是最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