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飘零坚强一些,狠心一些,就不会使自己触摸生命中的遭遇和错过的隐痛,更不会让人生像一台含笑上演的悲剧。不会在记忆和情感的剧烈冲撞里,缠绵往日留下的锐利与残缺。不会有下面的故事。不会想到叶子寒的那一刻却泪流不止。
那么她依旧会继续留在这座城市,与陌路人擦肩而过,彼此回头,没有一点留恋。与陌路人擦肩而过,彼此回头,各自孤独生活。
七点四十五分。飘零回到了家。坐在猩红色的沙发上。
那是她最爱的颜色。她的衣柜里也有很多这种猩红色的衣服。因为像血液。
儿时她就有溺爱血的嫌疑。喜欢到无法自我控制。常常躺在床上,幻想尖利的刺刀划过肌肤,猩红染满白色的床单时自己会哭泣,还是会微笑?但当幻想变为事实时,便是恐惧。
有时飘零会告诉母亲,母亲总以为她有严重的忧郁症。
——笑。
房门打开。母亲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凝望着她。眼神中有明显的怒气。
母亲对她说:“一个女孩子,撤夜不归,满身烟味。我希望你能检讨下你自己的行为。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做母亲的不希望你的心思,花费在吃喝玩乐上,枉费一切前途!!父母赚钱并不容易!”
飘零皱眉。满是不屑地回望着母亲。一向不屈于高压式管教的她,每逢母亲训斥时,只会更加强烈地反抗,觉得自己非孩子,懂得自己该做什么与否。惟独没有自我的生活使她恼怒。
可惜,她真的只是个孩子。朦胧中带着叛逆之心,言词尖锐又桀骜不驯的一个孩子。如果儿时的她能理性,乖巧一点,那么她的母亲就不会这么辛劳伤神。
多年后,醒悟的她开始忏悔——母亲。对不起!
飘零走回卧室。身体靠进椅子里,把脚高高的架在书桌上,点燃一支烟,歪头相当无聊的看着手上的香烟垂下很长一截烟灰。手微微一抖就断了。没有疼痛的生命。不值得去怜惜。
扔掉香烟,她躺在床上昏然入睡。
醒来时。是第二天上午八点左右,窗外一片喧哗。她头痛欲裂,胃部翻缴时伴有寒凉感。母亲买来胃药,飘零没有吃,扔到垃圾盒里。只因儿时的她讨厌吃含有化学含量的药物,怕减少血液的浓度。猩红变淡。不再完美。
她为自己满上一杯可乐,站在楼台上,看着街道。发现外面吹起了凌厉的风势。一朵朵未知名的花在枝头上打着转急速掉落,掠过天空,掠过空荡荡的大街,掠过这个孤独的城市。
她叹出一口气,终于知道什么叫在劫难逃了。
那鲜红繁复的花纵使绽放的多么绚烂漂亮,终究都无法逃脱无情的风,与枝叶残忍分隔。所以她把这一切形容为在劫难逃。
母亲在厨房忙碌着,煮粥和热牛奶。忽然探出头对她说。“飘零。中午爸爸公司要开会所以不回来吃饭了。你看,我们就做几个小菜凑合着吃?”
“随便吧。”飘零说。
母亲又对她说。“这几天总是阴情不定的,恐怕今晚又要下雨。飘零啊,记得多穿衣服,免得感冒了。”
飘零懒散的声音,“妈。我知道了。你好罗嗦。”
母亲笑了笑,慢慢放下手中的活,“过几天,你大堂哥和二堂哥毕业就回来了,听你大伯说他俩打算歇一阵子再找工作。这段时间正好让他们给你补习一下数学和英语。你的成绩也太差了。”
飘零有点烦躁。她不喜欢母亲每次和她聊天时,总跟她提起学习和成绩的事情。于是抬了抬下巴,嘀咕了几句:“得了吧,就烟俊巍那个成绩当初能直升T大也不知包了多少红包送出,更别提能顺利毕业。钱真是个讽刺人的东西!再说亲友们没几个不知道这个烟家‘大学生’是个混球!”
“好了,好了!”母亲好脾气的说:“你就知道把这些歪道理扯出,胡说八道了!你也不检讨下自己……你看陈芦遥多乖巧,听话又懂事,哪像你?更何况,我是打算让书贤给你补习。”
飘零摇摇头,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此刻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母亲说话,尽管双方都是好意,说到后来,母亲的话语总会惹得自己发脾气为止。
索性封住嘴巴,从冰箱里拿出肉肠,然后点了一支烟。脱下了鞋,赤脚从家里养的一只狗的身上跨过去,走到沙发上。
小狗的名字叫卜咔。邻居总觉得狗狗的名字很奇怪。但是飘零喜欢就行了。卜咔是一只牧养犬。五个月大,黄白色的长毛,圆眼睛。黑色的鼻子上有一道白色的印记。它有极其热爱运动并且卤莽的举动。
飘零喜欢把它抱在怀里,然后抚摸、喂手中的肉肠以及与它对话。它安静而理所当然的享受。因为她觉得它也只不过是一个懵懂天真,未长大的孩子。彼此都理解对方的感情,交付与守侯。
可是母亲不喜欢,她对飘零说。“不要抱着狗。它们身体里有很多细菌。会传播。”
飘零不已为然,用手指不停地抚摸它的长毛。感受着卜咔血液循环和心脏跳动的躯体。然后,把头慢慢地俯下去俯下去,用自己柔软的唇亲吻它。对母亲说。“现在卜咔还小,等它再长大一点,我就再也抱不了了。”说这话时有一种莫名的哀愁压迫着她的心。
十点。
遥来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当然,也包括了尤辰和胡悦。
遥很善良。飘零总认为她不懂得拒绝别人。经受不住眼泪的侵袭。那时她告诉飘零:“胡悦的身影清楚地落在自己的心里,就像个行尸走肉般,痛苦至极。自己是心甘情愿想去帮助她和小辰。如果小辰骂我多事,我亦无话可说。”
飘零笑了笑。斜瞟了遥一眼,左手搂着她的肩膀,弹了下她的额角。说:“该怎么说你呢?你就像个三姑六婆。”
遥瞪了飘零一眼,半皱着眉毛一笑,一半是喜悦,一半是窘。继续说着:“我知道你话中的用意。但是我就觉得胡悦很可怜。”
飘零嘘了一口气说,话语里满含着轻亵与侮辱:“可怜?那她就是有点危险性质。可怜近于可爱了?”
遥郑重地掉过身来,面对面注视着她,说:“飘零,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方式。我们四个人如今是朋友。那么至少我们四个人之中,有一个是快乐的,少一个忧郁的人就足够了!”
飘零露出诧异的神色,待要和她再说话,见遥竟然用气恼的神情望着自己时,她把话又咽了下去。静了静,两手插在口袋里,改用平静柔和的声音对她说:“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认真?”
遥鼓着嘴没再说话,一路上沉默的走着。
他们四人来到街边的一家饭馆,飘零说:“就在这儿吃了吧。顺便一会去参观新学校。去远了,还得挤公车。”
这家餐馆没有什么生意,一进门的第三张桌子,有一对情侣朝内坐着,激情接吻,不堪入目!
飘零不明白。爱情需要****到公共场所举行过度亲密,无视周遭之境,才能证明那是爱吗?一向没有分析性的大脑,和完美的语言表达能力的她,只能用低级动物来形容这对情侣。
两者之间其实非常相似。
在坐下之前尤辰不由得向那边多看了两眼,连连皱眉对飘零说:“这地方实在太脏了!”
“哎呦,有些人比这更脏!”飘零舐了一舐嘴唇,淡淡的说:“外表总是能迷惑人的心志。实际啊,表里不一。”
尤辰双手捧着纸杯,看着茶叶满满的浮在水面上,干笑几声,有点疑疑惑惑的问:“你好象是在说我?”
飘零抬起头来,与他双目一触。尤辰满不在乎似的看着她。她没有理会他,看着油腻腻的桌面,杯径上的手指印,任何食欲全无。
飘零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只是亦有洁癖。
因为这洁癖,她的左手终年握着寂寞,右手握着孤独,双手相握祈祷永生孤寂。
有人说,寂寞是因为无聊。孤独是因为身旁没有朋友。
可是她的,是乃至内心,蔓延着她的血液,穿透她的骨髓,使她隔绝。透过脸上伪装的面具,冷眼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