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徐妈，刘雨蝶蹑手蹑脚来到卢寿萱的房间外，躲在门口听里面的人说话。
张作霖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正窸窸窣窣脱掉外衣，一面把外套递给卢寿萱，一面抱怨：“娘希匹的！冯德麟这小子，身边娘们儿比老子多，连他娘的保镖都那么大阵仗！”
卢寿萱接过张作霖递来的外套挂到衣架上，面上带着冷笑，淡淡地应着：“是么，当家的可是觉得该再讨几房姨太太了？若是如此，只管明说，寿萱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卢寿萱语气平淡，可张作霖却嗅到了浓浓的醋味。
几年前，张作霖刚升为清巡防营统领时，曾连娶两位夫人。然而，三夫人戴氏脾气暴躁，每每与张作霖撕破脸，四夫人许氏倒是深明大义，可惜就是太深明大义，反而少了几分恩爱。一直以来，二夫人卢寿萱的地位从未被撼动，也只有她在满怀醋意地说出那番话后，还能让张作霖给她陪着笑脸。
“嘿嘿，夫人误会了。谁说讨姨太太了？老子大耳光抽他！我就寻思着，也挑个保镖撑撑场面。”张作霖搓着手，连连否认自己有纳妾的心思。
卢寿萱索性径自在桌边坐了，不理会张作霖。
门外的刘雨蝶听到里面的对话暗自高兴。天助我也！挑保镖这可不是二十七师的事，虽然让吴千行进二十七师不太现实，但要应征张作霖的保镖，想来就容易多了。一会儿姨父出来，央求他几句，说不定就成了呢。
不多时，张作霖神情沮丧地出来了，边往外走边嘟囔，“说错什么了，真是的，娘们儿就是难伺候！”
刘雨蝶一看姨父的表情不太对付，没敢立马上去搭话，只是悄悄跟在张作霖身后。一直到出了内院，张作霖突然转过了身。
“死丫头！跟着我干什么呢？！”
刘雨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差点儿忘了自己要干吗，半晌儿才缓过来。
“那个……姨父，你不太高兴啊？”
“管我高不高兴！有话说有屁放！”张作霖黑着脸有些不耐烦。
刘雨蝶暗自咽了下口水，有点怀疑自己现在提起吴千行会不会撞枪口上。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跟张作霖说：“姨父，你是不是打算选个保镖啊？”
张作霖的眼睛上下扫量这刘雨蝶，皱着眉说道：“你这丫头不学好，怎么还听墙角啊！没……没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吧？”
刘雨蝶立马晃脑袋，坚定地说：“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我知道姨父你可有威严了，姨妈对你百依百顺，从不吃醋！”
张作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憋了半天才说：“就你废话多！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这……姨父，你觉得……吴千行能不能当保镖啊？”
“什么？！”张作霖脸色大变，一巴掌拍在刘雨蝶脑袋上，“开什么玩笑，老子选保镖不从二十七师的王牌军里挑，去找个戏子来，不让人笑掉大牙！你这丫头发春能不能有个准谱儿！”
发春的准谱儿是什么？刘雨蝶腹诽，却不敢说什么。
张作霖一看刘雨蝶撇嘴就知道这丫头心里没好话，黑着脸说：“丫头，别背地里说我坏话！我问你，你眼睛有没有问题？就吴千行那小身板，要是当保镖，是他保我还是我保他啊？！”
“谁小身板啊？！”刘雨蝶急眼了，“人家那是身段儿！明明就是姨父你比较矮！”
众所周知，张作霖个头儿是不高，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着矬人别说短话。
刘雨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即便张作霖平日里对自己比较纵容，也不可能容忍自己揭他的短啊。
果然，张作霖抿着嘴磨了磨牙，把刘雨蝶吓得心惊胆战之后才缓缓说道：“行啊，你觉得吴千行可以，就让他过两天来省府，跟其他几个小子一块儿比试比试。不过我提前告诉你，二十七师出来的都不是善茬儿，他要是不幸挂了彩，那也活该！”
说罢，张作霖背着手大摇大摆径自离开。
刘雨蝶站在原地反复咂摸着张作霖的话，姨父这是答应让吴千行试一试了？太好了！不过，万一吴千行打不过那些当兵的怎么办呢？不管了，大不了到时再求一求姨父呗，反正他也破了一次例。
张作霖后面那句话，刘雨蝶没太往心里去，只是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吴千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吴千行也没料到，刘雨蝶的办事效率这么快。
张作霖嘴上是答应了，可想要赢过张作霖部下的王牌军，却没那么容易。即便赢得过，关系也比不上人家亲近。
说起来，二十七师内部关系复杂，几乎都是张作霖的亲信，可真有本事的，无外乎汤玉麟、孙烈臣、张作相那几个人。张作霖要挑贴身保镖，负责帮他选人的也就这几位了，跳出的人选，除了本事好，必定跟张作霖有着错综复杂的亲友关系。
当务之急，还是先编排一个合适的身份背景，别让张作霖查出什么。
两天后，吴千行准时来到省府。为了比试的时候方便，吴千行特意换了一身军装。不过嘛，远处看来与二十七师士兵的军装无异，近处仔细看却能发现，军装上应该有的领花、肩章、臂章都没有。可就是这样有些不伦不类的装扮，依然让吴千行看上去英姿飒爽，高筒的马靴走起路来带着响儿，也把吴千行衬得更加挺拔。
刘雨蝶一早就在省府外头等着，巴巴地看了一个多钟头才终于看见吴千行从街口过来。不等吴千行到门口，刘雨蝶就兴冲冲迎上去：
“快点儿快点儿！就在偏院儿呢，马上要开始了！”
刘雨蝶一面拽着吴千行匆匆往省府偏院走，一面还抽空儿打量这吴千行的衣服问：“哎，你这身衣服哪来的？挺好看的。怎么什么标识都没有啊？是军装吗？”
吴千行笑而不语，任由她拉着到了比试的场地。
“姨父，人到齐了，开始吧！”刘雨蝶兴奋地看着在场的几个严阵以待的士兵和场上的枪靶，莫名的热血沸腾。
张作霖随意“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刘雨蝶有点着急，伸出手指头捅了捅张作霖，“姨父，你等什么呢？”
“我等你走呢。”张作霖回过头皱着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我观摩一下。”
“死丫头！万一这几个臭小子打枪打偏了，我怎么跟你姨妈交代？！”
打枪打偏到这种程度的，还敢来抢着做你的保镖？刘雨蝶想反驳，却被吴千行暗中拉住。
吴千行仿佛是有意顺着张作霖，微微笑道：“可不是，千行的枪法的确不怎么准呢，刘姑娘还是避一避的好。何况一会儿比试起来，少不得尘土飞扬，你在这儿也不合适。”
刘雨蝶腼腆一笑，小媳妇似的点点头，“好，听你的。”
说罢，刘雨蝶还真的转身离开了偏院。
张作霖脸色臭臭的，他这做长辈说话都不好使了，还得让个外人来帮衬，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小子，以后离蝶丫头远点儿！我老张的外甥女，是随便谁都能动歪心思的吗？”张作霖说着扭头看了看在场其他几个小伙子，粗声粗气道，“还有你们也一样，真的当了保镖，能出入省府，都离女眷们远点儿听见没！”
“明白。”
“明白。”
在场的人连声应着。
吴千行觉得好笑，也不点破，只是整了整衣服，重新把腰带扎紧了些。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不曾说话的中年将领走到了张作霖身边，低声问：“师长，开始吗？”
这名中年将领相貌端正，眉宇间一股正气，跟张作霖说话时虽然恭敬，却绝不低声下气。
张作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得了张作霖的指示，不等那将领下令，几个小伙子便迅速整齐地背手站好，吴千行也就随着他们站到了一起。
吴千行看了那中年将领一眼，脑海中迅速回忆自己看过的资料。这人应该就是跟张作霖拜过把子，年纪最小却最得张作霖信任器重张作相，炮兵第二十七团的团长。都说张作霖跟他手下的一众亲信都是绿林出身，可身上却看不出一星半点儿的匪气，说他们是胡子，可当真不妥。
张作相踱着步在几人面前来回走了几趟，目光在几人身上扫量，过了一会儿才微微颔首，沉声说：“做师长的保镖，任何时候都代表了省府的形象，所以第一项就是看你们的军容风纪，还不错。”
等看到吴千行这儿，张作相不由地皱了皱眉。吴千行的着装、站姿无可挑剔，但就是跟另外几个人不一样。别人都是身材魁梧结实，个个腰跨盒子炮，威风凛凛，相比之下，这位未免瘦弱了些，没有军衔、领章，也没有枪。
“我说，你哪个团的？”张作相问吴千行。
不待吴千行回答，张作霖便咳嗽了一声，有点难以启齿似的说：“他不是二十七师的。”
不是二十七师的也要来做师长的保镖？张作相心中疑惑，但张作霖都允许了，也不好多问。只是……
“你没有枪，下一场要怎么比试枪法？”
吴千行也不见外，指着张作相腰间配枪笑道：“借长官配枪一用，不置可否？”
张作相没料到吴千行会这么直接跟自己借枪，有些为难地回头请示张作霖。
张作霖几乎要翻白眼，就知道随便答应刘雨蝶那小丫头的要求不是什么好事，刚来就得先借枪给他。要是不借，直接请吴千行走人，那丫头还不得跟自己急眼了。最后只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借借借，借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