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阁重重阻碍,建在韩王府深处,除去韩王一人之外,没有人可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虽说是阁,却是建在地底下,夜明珠高悬在上,照的整个屋子亮如白昼。细看其规制规模,竟然与朝阳大殿多要相似。
公孙简上到上位上,拾起一只朱笔,落笔在宣纸上。
简狐与沈匡两人带着几位人当先从外室进来,一片人将斗篷卸下来,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坐吧。”公孙简淡淡吩咐一声,手中的笔未停,两边的小案上备了热热的茶水,众人依地位坐了,放眼望去竟然有着十几人之多。只是高位之上实在是不易轻动,是以这才来的人除了简狐沈匡之类的重臣,其次就都是在三品以下的心腹了。
沈匡坐定,不着急问话,先抿了口暖暖身子。简狐却是等不得的,也不顾身边的人多的很,身下的毡垫还没有坐热便问道:“殿下额看了汴州上来的秘报?”
公孙简颌首:“嗯。”
简狐脸长笑一声,见公孙简仍旧是看着手下的笔不动,不由得疑惑道:“殿下既然知道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打算么?”
声音急切,依着他火爆的性子,在他这般逼问之下还能稳稳坐在上座的人,他早就冲上去把他踩下来了。
此次前来的都是摆脱了宫中视线的心腹,彼此之间都是知道的,沈匡见他如此沉不住气,淡淡瞟了他一眼,接道:“殿下前几日拒见臣下,今日却将臣等召来,敢问殿下,所谓何事?”
公孙简仍未回答。
简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皱起了一双剑眉,与一边的沈匡一样捧着茶杯等着,不再开口询问。
众多人聚在一起的阁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笔落在纸张上沙沙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候显得分外的冷静。
就这样候了良久之后,公孙简手一顿,抬起了手腕,将狼毫笔搁置在笔架上。他抬起头,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墨色的眸子中蕴含深深,便如泉水幽深,不见池底颜色,绵绵回转之间射出一种冷镦寒意。就像是不出世的宝剑,在黑暗中被拔出剑鞘,月光照在剑刃之上,反射的是冷然而清冽的光。
公孙简,要出手了!
在座诸人心中涌起同一个念头,欣喜过后便是无比的担忧。毕竟这个时机大号不过,但是这种要人命的买卖。不管怎么说,心中的都是忐忑的。
公孙简将众人各色表情收入眼底,缓缓笑道:“你们近些日子以来总劝着我出手,我也好好想了想,本来懒得动……”他拉长语调,顿了顿,看下首两位重臣,接着笑道:“只是有些事情既然早就订好了,该去做的,就必须去做。”
简狐一乐,高声笑道:“殿下英明!”
他手下兵部重臣等人也是一乐,随着尚书大人高喝殿下英明。这些人都是华族出身的嫡系武将,以简狐为首,被陛下压制久了,着实是手痒的很。
沈匡心细,一下子便想到了旁的。他知道当年段皇后死去的惨状,知道公孙简既然决议要为亡母报仇,自己既然早已宣誓追随,便没有退缩的道理。想通关节,他示意简狐一眼,两人俱是离座单膝跪在地上,后面的众位臣卿也随着下来,拱手道:“臣,原为殿下所驱驰,必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公孙简淡淡一笑,手指抻直桌案上的宣纸,轻笑一声,伸手摔出去。宣纸之上画着一只朱红的巨龙,姿态睥睨,意气风发。
“世间儿郎,便当如此!”
众人头伏的更低,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冷长音,随让轻微,却坚定威严,一点也不失为上位者的语气。
众人心中俱是心腹,甘愿听着安排,再不说一字。
接下了的两刻,公孙卓自然为来的这几位心腹一一安排的事无巨细,其间诸事,几日后自有分晓,不必细说。
大事将至的时候人都是分外冷静的,诸人从府中出来,自由人施了障眼法,摆脱了皇室那边的监视,公孙简只是浅浅说了几句,真到动手的那一日,着实还有好多事不曾说呢?今日这一聚,大抵便是要众人知道风雨欲来罢了。
具体事项自然有别人去交代,简狐与沈匡作为公孙简的心腹,自然是唤道密室之中好好教导。自到密室之中,简狐自然是再也忍不住,面上俱是笑意,一双眼睛燃起烈烈的火:“陛下竟然早早便与戎族有染,还打算亲自前往汴州主事,当真是天助殿下。”
公孙简自在的靠在椅上,眼眸微微一动,“来往的时候,可有人跟踪?”
虽说已做了极厉害的障眼法,只是他两人是他心腹这事皇帝那里早就知晓,纵然上次金殿对峙,他未曾让这几人出面。
那些障眼法瞒得过旁人,但是皇帝手下的暗卫,瞒的瞒不过倒真是个未知数。
沈匡拱手道,“劳殿下记挂,臣与简大人是在密道中进来的,并不与其余大人一路,总是有人跟着也找不到这里。”
他年纪轻轻便已是当朝二品大员,执掌一部,面上虽然不如简狐凌云霄等人厉害凌厉,却并不糊涂,做事极为谨慎。自从金殿对峙,霍家霍从宽获罪之后,他几乎算得上是公孙简身边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自然要更谨慎些才好,如今他已更加沉得住气。
反倒是简狐沉沉皱起了眉,一脸遗憾道:“说道这个,臣倒是想到了暗夜左统领所说的,陛下留给殿下的右暗卫营,若是那位大人肯出手相助殿下一二,无论做什么,想来都是事半功倍的。”
沈匡当初详细查过这件事,闻言沉吟,“你说的是,只是先皇圣旨似乎只要他护卫殿下,却不知上一次为何搀和到霍家之事里面,以至于让皇上的人钻了空子,让陛下功亏一篑。”“吃亏?到底是谁吃了亏,那可不一定?”他只翘着唇低语了一句,也不等两人再问什么,淡淡道:“华宁呢?”
简狐笑道:“他家里有些事,实在不得脱身,只说来日再来府中请罪就是。”
“哦?”公孙简眉梢一动,笑道,“什么事?莫不是他那位夫人又出了什么事?”
“老邵那点事,您又怎么会不知道?”简狐掀着旁人的底,自己则是一脸调笑。沈匡拦不住她,心中愧疚不能为老友留一丝颜面,也是一脸无奈郝然。
公孙简御下向来宽松,手下几位年轻重臣心腹,简狐心中存有杀妻之恨,邵华宁心中爱极了另一个人。对于为臣之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事情一提起来,倒是缓和了气氛。
公孙简想到臣下的囧样,不知道为何,竟然淡淡说了一句:“其实若是如同邵华宁一样,家中有这样一个妻子,便是被人说做是畏妻如虎,那又如何?”
简狐见状笑了笑,“殿下说的是。便是只有邵家的玉娘可以与内子相比较一二!”
范玉娘,名门之后,只是自小被当做儿郎教养,最是英气,比之杨家女将亦不出其左。当真是天瑞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自从嫁与邵华宁之后,因为夫婿的文人风骨,曾当庭责斥前御史大夫,锦绣文章不比其夫之下,却甘愿在府中隐匿,相夫教子,终此一生。便是当今皇上那般冷清之人,也曾赞过她——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沈匡见他们说的远了,怕他们忘了正事,忙绕回到整体上来,“殿下,皇上过些日子便要提出前去汴州,便是臣等,也须得顾虑诸多,不得当庭复议。虽然臣等知道皇上定然要出京的,但是说不上话,且陛下心思向来叵测,断然没有让我们白白得了便宜的机会,只怕到时候没这么简单,殿下可有什么应对的政策?”
公孙简看了一他眼,闻言,略略沉吟,“这倒是不是什么难事,南乡伯与忠勇伯如何了?”忠勇侯的小世子前些日子为了明月姑娘当街杀人,南乡伯见义勇为,不料小公子识人不清,竟然对南乡侯动了手。南乡伯身子本就不好,回去便发了病,一命呜呼了。
沈匡与忠勇侯府有些关系,虽不知道公孙简为什么一时间将话题转移到这个上面来,还是点头道:“那南乡侯身死,府中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南乡侯如今的势力不如忠勇伯家强了,但这一代到底是出息了,这样好的一个继承人被他们害死,如何能放手,再加上爵位上还高出一筹,虽然势力比不过,但是要把忠勇伯府拉下来,却是简单的多了。”
这件案子由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凌云霄担任,在他;雷厉风行的手段之下,不过半月便有了结案,不过是忠勇伯府的小公子被判了秋斩而已。只是无论忠勇伯府还是南乡侯府,或者是那个惹起这件事的穷书生,都不是两党之人,所以并未引起两方面的重视,只是顺着刑法快快结案便算了。
沈匡是这样想的。
但是公孙卓总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书生张晓生是皇帝的人,但是因为段惜罗对皇帝心生隔阂,忠勇伯府的夫人与段惜罗昔日里有着旧怨,张晓生要让她伤心痛苦无可厚非,只是又碍着南乡伯什么事了,当真是意外么?
他长眉一动,弓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还要继续查这件事,本来张晓生帮了我哥大忙,我不该如此对他,只是关系到她的大事,终究不会与皇上脱离关系。”
简狐不知道他说的“她”是谁,但是一听到皇上就皱起了眉毛。沈匡奇道:“殿下所说的,只是不知殿下所说的她,可以宫中的容妃娘娘?”
公孙简对方绮罗的兴趣,不论是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是这个人的行为,都表现的清楚,他大方阔达的一点掩饰也不。
公孙简颔首道:“正是容妃娘娘,我私信里有些年头,不必说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吩咐下去,要他们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不得耽误一刻。”
绮罗代表着秦国的支持,不动她最好,再加上她那般容颜,就算是公孙卓倒台之后公孙简将她收入后宫,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沈匡想的明白,笑着应道,“臣明白。”
公孙简眼帘微阖,“先说这么多吧,看皇上什么时候动身。”顿了顿,他挥了挥手,“今夜便谈到这,你们回去休息吧,这几日都不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