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哭声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可是总是能听见多多少少的啜泣声,那么悲惨,如此的悲痛,那样的哭声撕心裂肺到听见的人都觉得心脏急剧的收缩,不自觉的感到窒息。于是,停顿了下的脚步后又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心是越发的冰冷,那不是寒气的入侵,而是自己给予自己最大的惩罚。蹲在地上的姿势已经久到令四肢麻木,眼泪也被走来走去的人带过的气流风干了。脸上,皱皱的,眨一下眼都显得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口中喃喃自语的只有这样的三个字,不断重复着。可是,到底对不起谁呢?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小诗明明说过,只有待在温室里才能让生命永恒。是她,是她亲手将温室毁灭,是她亲眼看着生命灰飞烟灭,是她亲自终结了小诗的灵魂……“艺赏,你是个坏人,真的很坏很坏……”
“艺赏是个好人。”耳边,有些突兀的传来低沉的男生声音。是突兀,但是那语调异常的温柔,可明明那肯定的声音里还是夹杂着分辨不清的挣扎。
那声音令她一惊,但是更震惊的是那声音竟是陆景滕的。而他居然伸出右手穿过她的发丝将她扣向了他宽阔的胸膛。那一瞬间,尹艺赏甚至觉得她找到了天堂。哦,或许说是天堂里的神降临到了她跟前,告诉她,上帝给她开了另一扇窗户,让她不要绝望。
可是,这样的温柔使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发疼的双眼再次泪水涌动。该怎么述说内心的恐惧,该怎么让恐惧说出口之后就不再是恐惧?现在,只管着流泪,永远只能这样无助的淌着泪水,发泄着这仅有一个选择的方式。
“……我害死了小诗,是我害死了她,我不是个好人,我肯定不是!”尹艺赏知道,胸腔现在都因为紧张而酸痛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不见了,十七岁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排解。见不得这种惨剧,亦如不愿回头看自己经历过的悲剧。
第一次,连哭带说的分贝高过了平常说话的语调。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说话口气,但是喊出口的时候好像并不是陌生,或许是自己安静的内心下住着一只随时都会惊醒的恶魔,而那恶魔或许就是害死唐诗的罪魁祸首。
陆景滕皱了皱眉头,轻抚着在怀里抽泣不安的女生,抬头稍微瞥了眼旁边的病房,上面的名字就标注着“唐诗”。“艺赏,地上凉,我扶你起来。”
早已麻痹的双腿支撑不起艺赏的身躯,便任由陆景滕搀扶着坐到了走廊的长椅上。整个人完全瘫倒在了他的怀里,并不是没有了知觉,而是精神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体力了。本不想,也不奢望再依靠别人,可这刻贪婪的依赖着眼前这个人,无比的贪婪依赖着。
陆景滕并不知道这短短的一天内发生了什么,但是忽而间又看见了她手腕上鲜红的一片。绑着绷带却又鲜血淋漓,是受伤了。“我带你再去包扎一下。”
此时,听他一说尹艺赏才感觉到阵阵撕裂的疼痛又传到了末梢神经。重重的皱着眉头,捧着手腕,小心翼翼的不再触碰到。两个人在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才起身,与此同时却看见病房门打开,耳朵尖锐的听见了病床轮子滑动的声响。尹艺赏全身紧绷,不敢回头的缩在陆景滕身边,她不要看见,不要再一次看见那泯灭活着证据的白布。
感觉到尹艺赏不自觉的颤抖,陆景滕搂住了她的双肩,扭头看。随着出来的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生,还有一个妇女。不应该,他查过尹艺赏在这里除了那个房东先生曹先生并无其他亲人,那么这一家姓唐的是怎么回事?
凌厉的双眸一下子扫上了那个看起来比较文气的男生,陆景滕不得不警觉。或许是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眼神过于强烈,唐博有些失魂的样子突然回过神来,视线一下子对准上了陆景滕。短距离的对视,瞬间燃起了不合时宜的火花。
唐博眼眸一敛,看见了对面男生的手搭在了尹艺赏的肩上。而这个男生,竟是他前不久在酒吧看见的和素舞纠缠不清的男生。于是,一种失去了所有后不愿再次承受失去的感觉令唐博彻底崩溃了!
“你放开她!”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不受控制的冲上前抓住了陆景滕的手,可是丝毫动弹不了他。那力道像是附身在了艺赏身上,怎么也剔除不开。
这时,陆景滕眼眸里精光一闪,想起这个男生是谁。于是,甩开了他的手,目光凛冽,毫无感情的问道,“谁死了。”虽然是问了,但却是一个没有起伏的陈述句。
唐博当即怔了怔,使出全力喊道:“小诗没有死!我不许你说她死了!”
怀里的艺赏听到这话,害怕到差点痉挛。她颤抖着扯了扯陆景滕的衣角,声音颤抖不已道:“不要问了,求你不要问了……”
“唐博!不要这样!”妈妈忽然上前,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那一记清亮的耳光让世间的浮躁、不甘、悲伤全部沉淀到了地下。那心疼的眼神注视着唐博,含泪说道,“小诗已经不要我了,难道连你也不要我了吗?!你让我省省心好不好?求你了,让妈妈省省心……”
脸上火辣辣的灼烧,却令唐博更加的消沉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小诗么?他那么努力,那么让妈妈省心,那么的舍去了作为高中生的乐趣,可是最后他得到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他还失去了一个妹妹!越发的憎恨起来,越发的憎恨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平,越发的憎恨无用的自己,越发的恨。
陆景滕漠不关心的看着这一出人间悲剧,回过头,不用再问了。但是,他还是在背过身之前对唐博说了句,“在你自怨自艾的时候,想想这个世上比你惨的人不计其数。还有,她是艺赏,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她都只是她,没有任何过错。”
话语不明不白,但是没有再解释,带着尹艺赏离开了这悲惨的楼层。唐博望着那个瘦弱的艺赏的背影和那个强大的陆景滕的脊背,陷入了更加不可自拔的无助的深渊中。似乎,他死在了给自己的限定里,再努力都无法挽回局面了。
走廊上,又听见了那个惊悚的轮子滑动声。
等到陆景滕和尹艺赏从医院走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那个时候的温度正好,舒服事宜,就是怎么也不像是心情的反射。手腕上的伤被重新包扎了,惹得医生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还连带着打量着陆景滕。
“生死由天,你也不要过度悲伤了。”陆景滕见尹艺赏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内疚中,无措中只好说出了这样的措辞。这几个小时里,他知道了为什么艺赏会对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女生感到内疚,虽然知道真相后他也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却被艺赏那种善良给打动了。有时候,不由得想,不由得去比较,如果是尹景,她会去做这样的事吗?
尹艺赏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默默的随着他走在街道上。那在医院的阴霾即便晒在了太阳下,也还是无法驱散。就像是梦靥,睡着了就会出现,只要睡着了。好比诅咒,总是有个设定的规律,那样折磨着人的精神和肉体。
“我,大概是不祥的人吧。”几分钟后,从尹艺赏嘴里听见了这样的一句话。判断不出蕴含了怎样的感情,只是听起来像是以前发生了很多事的人。
陆景滕怔了怔,对于这样有些迷信的话题,他从不当真。但是,此时此刻他除了配合她这样的发泄外,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毕竟,他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他不想拿自己的同情充当感同身受,那是对别人悲伤的侮辱。
“我不是活的好好的。”语气很淡然,轻描淡写的在述说生命的律动。只是,话一出口眼睛又小心翼翼的瞥了对方一眼。
尹艺赏在原地停住,望着距离她两步外的陆景滕,神情很慌张,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恐惧。她捏紧着拳头,抿着嘴唇。
“怎么了?”
“我不想你死。”
陆景滕高大的身躯陡然一震,他折回到了她的跟前,望着她。那双清亮的双眸意外的闪着坚强的光芒,那是种特别的求生欲望。一下子,他感觉她是尹景,又恍惚的觉得她不是。
“尹景……”低声叫出,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尹艺赏知道,听到这个名字丝毫不意外。她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这个总是及时出现救了她的男生,最终还是垂下眼睛说道,“不要再帮助我了……”
于是,抚上脸颊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陆景滕轻拧下眉头,放下手,环绕到了她的身后,又一个拥抱将她禁锢在了怀里。最近,总是情难自禁的想要拥着她,渐渐的他不管她是谁了。尹景也好,尹艺赏也罢,她总归是她。就算有多么的不同,她们之间总还是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能让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顾一切的奔到她身边的力量。
“傻瓜,不管你是谁,我都要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