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哪个班的啊?谈恋爱的话就不要来上学了!”
“风象?你不是二班的么?在干什么呢?”
闹哄哄的声音从上面倾斜下来,就像一瓢又一瓢的脏水从头灌到脚。那些成片压低的责骂声压垮了尹艺赏单薄的肩膀,越加深陷放大的瞳孔令她慌不择路,脚下的地居然变得松软起来,就连看得见的世界都开始颠倒虚幻。
她听不见风象一遍又一遍安抚地唤着她的名字,也听不见老师扯着嗓子呵斥他们回教室上课的声音。世界旋转于她的身侧,让尹艺赏迫不得已的站立在原地,强忍着胃部的反酸还有剧烈的眩晕感。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那句“尹艺赏你究竟是谁,谁才是真的你,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失控的尖声大叫,却依然改变不了那脑海中浮现声音的真人。那就是她自己,是尹艺赏她自己的脸以及声音。
忽然间,那些声音随风消散,真的是一下子就如半空中被风卷走的纸屑,无声无息的就结束了。下课铃声就这么响了,那声音好似一种奇怪的召唤,走廊上挤满了人。
他们望着莫名尹艺赏,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艺赏,你怎么了?”风象只感到全身神经紧张,再也不想理会扑面而来的责备与猜忌,一个跨步上前赶忙扶起晕倒在地的尹艺赏。可是,却唤不醒她。即便昏厥,那嘴唇还是紧抿着,生怕泄露了什么秘密。风象知道,自己大概是做了什么错事,而这错事他没有料到会发生那样严重的后果。
假使有“如果”,他一定不愿如此追她出了教室。
清脆的车铃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并撞入了风象的耳朵,他扶着尹艺赏的手忽然间失去了目标。他惊愕的抬头,那人已将尹艺赏牢牢的拥入怀中,两眼犀利的瞪向他,似乎是在责问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风象无从解释,看着突然出现充当了强者的另一个少年,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或者,他从喜欢上尹艺赏那刻起就表现的相当软弱,这大概和陆景滕的出现无关。
“同学,你哪个学校的?”二班的班主任见尹艺赏昏厥,吓了一跳也赶忙下楼来。“先把尹同学送医务室,快点。还有风象你先回教室,放学后留下来,听到了么?”
陆景滕想也没想就横抱着尹艺赏随着老师去了A中的医务室,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一进校园内看见的场景。尹艺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昏倒在地,而所有的人都似乎是看客,没人吭声,脸上是捉摸不透的表情。是的,他现在很生气,恨不能开口指责起眼前带路的老师。为人师表,难道都没有教会自己学生应有的品格么?可是,他不能。双手抱着不省人事的尹艺赏,目前要做的自然是让她恢复意识,然后听她说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他不用听也能猜到这事一定和那个风象有关联,但是做些不准确的猜测不该是缜密逻辑的一部分。因为猜测,只会让真相不断的脱离在真相之外。
世界没有旋转,人也没有颠倒。风象颇失魂落魄的回到教室,谁也没看,什么话也没有说,愣愣的坐到位置上。若宛歌震惊的将自己的视线从突然出现的陆景滕身上抽离回来,迈步从走廊回到教室。难以置信,陆景滕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他们的学校。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相信生活其实比电视剧还要来得蹊跷。
“艺赏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只有若宛歌还敢走到风象位置旁,问出这个其实相当忌讳的问题来。其他同学都只是远观,悄声的讨论着,而不高声的发表见解。
风象略显焦躁的拖着前额,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摊开的手心,说道:“我好像失去了从未抓住的东西。怎么办,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她难过了。”
若宛歌皱眉,望着一下子颓废的风象,她猜不透了。她不能说,尹艺赏会难过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造成的。本想好好解决的事情一下子无法收拾,也让她成为了“罪人”。
这一角的若宛歌和风象陷入了各自的苦恼和内疚中,那另一边那些无端的猜想像汹涌浪潮一般掀起一浪又一浪。校园里开始流传着有关风象和尹艺赏的各种传闻,因为他们听不见真正的谈话内容,他们只看到了结果,而那个结果确实让人想入非非。
所以,风象也不会料到最后出来的结论竟会是“尹艺赏被风象甩了,悲痛欲绝才昏倒,然后出现了一个相当帅的第三者真情搭救。”也许最离奇的版本还没有出现,这也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不完全来源于语言上的交流,而是一半来自于个人的想象。
医务室里,陆景滕守着依旧陷入昏迷状态的尹艺赏。班主任听了校医的诊断后松了口气,查不出任何毛病,所以也没办法给她的昏迷冠上合理的解释。
“这位同学你和尹艺赏是什么关系?”班主任上前看了看尹艺赏又看了看陆景滕,觉得这男生长相不赖也算了,倒还觉得面熟。但是怎么看也觉得不会和自己班里默默无闻的尹艺赏有任何关联,便追问了道。
陆景滕本身就对这样的老师深感厌恶,对读书差的一并歧视,其实只要稍稍对他们上心就能发现他们并非是无用之才。就像现在,尹艺赏算不上什么差生,只不过偏科严重了点。倘若老师能给予更多情感上的关怀,恐怕她也不至于在学校都会崩溃。至今,令他最担心的莫过于不知尹景会何时出现。
“我看老师你还是打电话先给她家里人比较好,通知一声,等她醒了我就送她回家。”陆景滕忍着内心那种急躁的冲动,捏着拳头,头也不抬的说道。“其次,老师应该回教室去让那些袖手旁观的白痴闭嘴。”
闭嘴两个字咬牙切齿的加了重音,是个人都听得出其中意味。班主任就在那刻猛然间意识到,这个男生就是S中自己丈夫所在班级的天才!不可思议,于是忘记了那些半嘲讽的话,当务之急确实需要联系她的监护人。
待老师叮嘱了几句后拿着手机走出了医务室,陆景滕才卸下那张愤懑的脸,转而担忧的看向闭着双眼的尹艺赏。他调整了下坐姿,抬手捋了捋尹艺赏额前的刘海,竟还触到了冰凉的汗水。此时,也不知道这是冷汗还是什么了。
“艺赏,能听见我说话么?”陆景滕试着唤醒她,他也害怕昏迷中的她被困在噩梦中无法醒来。那种幻觉近乎真实,让人一再的沦陷。“艺赏,我是景滕。别怕,都会过去的……”
没有什么反应,但就在此刻,陆景滕注意到尹艺赏快速转动的眼球,心里一惊。她现在是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可怕的是她正在做着一场梦。
市中心高级写字楼里,房东太太珍姨正在努力的工作中。和平常人一样,干着刚进公司有如对待新人一般的活。但是她丝毫不介意,就算是经历着全世界欺负新人的方法,她也能咬牙忍受。她一直坚信,活着一天,就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顾维珍,等会把这份文件送到办公室来。”总经理端着她刚泡好的咖啡,推开玻璃门时如此交待道。
珍姨笑着微点头说:“好的,经理。”转身,也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个公司的经理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是个仪表堂堂,充满智慧的男人。尽管如此优秀,也免不了受到感情上的挫败。说起来也真是巧,和她一般也是离了婚,只是经理显得更加从容罢了。
“文件……”翻找着桌面上的文件夹,珍姨忽然间接到了尹艺赏班主任的电话。“喂,你好……啊,我现在马上过来!”
珍姨有些措手不及,忙将文件找出连门都来不及敲就进到了总经理的办公室。十分抱歉的将文件工整的递给了总经理席曦城,弯腰抱歉的说道,“对不起,总经理我孩子在学校发生了事情,我现在必须赶过去!希望你能准我半天的假。”
席曦城看了眼文件,然后又望向了珍姨焦灼不安的脸,抬手轻按住领带后起身,对她说道:“我送你过去,正巧我顺路去趟银行。”
珍姨稍稍怔了怔,但是有顺风车总好比自己火急火燎的坐出租车要来得强。便也拎起包随着总经理一起赶往了学校。
半路上珍姨却又意外的接到了尹艺赏的电话,只是听到的却是一个男生颇好听的声音。而她竟也听出这个声音曾经来过她的家,应该是艺赏的同学,那个带她除夕之夜旅行在外的男生的声音。
“嗯,谢谢你把艺赏送回家。请你在家帮我照顾好艺赏,我去见完她的老师就马上回来。谢谢你同学。”
“嗯,好。”陆景滕挂断电话,看着蜷缩在沙发上,回想起噩梦依旧浑身发抖的尹艺赏,突然间心疼不已。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但是此刻他真想把世上所有关于“爱”的形容词倾倒而出,让尹艺赏被爱包围,不再惊恐于未知。
“艺赏,对不起。”陆景滕说着坐到了她的身边,竭尽全力的想要安抚孱弱如风雨中的小猫一般的尹艺赏。可是,任何语言听起来都那么惨白。眉心竟然点点刺痛,那化不开的惆怅与无法更好表达清楚的爱都纠结着他的心。
尹艺赏表情呆然,却悠悠的转回身双手抱住了陆景滕。面对着第一次的主动,陆景滕怔忡。但听见耳边传来细语声,“陆景滕,我现在只有你了,是么?”
“你有我,还有这个世界。”
“全世界都不知道尹艺赏是谁,只有你知道。”
“是。”
语毕,陆景滕感受到怀里尹艺赏的颤抖,她哭了。那种哭泣,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沉默顷刻间爆发。他承认,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就等于失去了向另一个世界前进的勇气。但,这也是唯一一次尹艺赏在自己面前崩溃,而不是失控。
泪水划过尹艺赏的脸颊,滴落在陆景滕的肩上。那种痛,好像永久都不会愈合。正如那个梦靥,三张一样的脸却说着不一样的话。
“相信我,我会帮你知道一切。”陆景滕回拥着她,说着这样的话。尹景没有出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尹景都没有出现。他只能想,要么是好事,要么是更糟糕的事。
办公室里,珍姨面对着风和集团的老总有些傻了眼。按老师的推断,这尹艺赏和风和的儿子早恋了,闹得满城风雨,对学校和师生影响极大,校方认为必须严肃处理。对于这个严肃处理,风和叹了口气,对作为尹艺赏监护人的珍姨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和曹先生已经离婚,但是我必须说曹先生经营不善,公司可能很快会倒闭,我也会在近日内取消与他的一切合作。你知道,我这样做无非是保全自己公司。”
珍姨点头,确实这些事已和自己毫无关系。“这些是你们商人之间的事,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如果艺赏真和风象有过于亲密的关系,我会回去教育……”
“不是这个问题,顾小姐。”风和也觉得有些为难,但是说出口时又那么斩钉截铁。“我儿子确实喜欢艺赏这个孩子,但现在已经对双方的正常生活造成了影响。为了不使你为难,我会把儿子送出国留学。”
事情,其实本不该到了如此地步。珍姨揪心了,这项决定听起来似乎很正常,也似乎是做了让步,似乎是做了妥善的安排。但是珍姨很清楚的知道,留下的艺赏毕将成为众矢之的。
“风总,你做什么决定那是你的事,我只负责照顾好自己的孩子,让她不受任何委屈。”珍姨有些颤抖的说完,拎包起身,“抱歉,老师。我想替孩子请一个星期的假。”
于是,流言四起,彻底颠覆了起先的假设。人生总是如此,你奢望享受一个人的清净,躲避尘世的喧嚣。可是,你永远没办法一个人活着,因为只有存在其他人,你才会感受到生命的力量。
——那就是面对任何变数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