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捏着酒壶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要知道眼前女儿红的年龄是可以与爷爷称兄道妹的,按照辈分,我也该叫它一声奶奶。
有了自己牛饮女儿红的例子,我突然觉得陈训祭梅也不是太奢侈了,因为相比于我,什么都是节俭的。
接过陈训递来的茶杯,普洱的清香瞬间在鼻尖绽放,我轻抿了一口。此时的普洱不再像当初茶包中羞涩的姑娘,而是在舌尖上绽放出一支又一支曼妙的舞步。最令人啧啧称奇的不在于最初所品到的味道,而是口中难以消散的普洱余韵。
中国的茶文化博大精深,单一杯小小普洱便能舞出如此宏伟的交响调,但像我这种饕餮级别的暴饮物种,暂时还领略不完全。
待鼻尖萦绕的那股子茶香渐渐消退后,我放下了另一只手中的酒杯,笑着摇摇头:
“陈公子的好茶世间少有,但小女子却认为这茶与我手中的酒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没有可比性。”
“哦?”陈训接过茶杯,特意用白绢仔细擦拭过我接触到的杯沿后,方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品起来。
“若是爱酒之人,自当愿用你手中一千杯茶来换我一杯女儿红。但若是爱茶之人,即使用一千杯女儿红来交换,也定不会放下手中的茶。”
我说的道理其实可以归为八个字: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介于这八个字太过于易懂,反而显得俗气些,因此我只是简单地给他举了个例子。
陈训将茶包内剩下的几块茶饼大方赏赐给了酒楼老板,我至今难以忘却那老板的眼神。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倾世之宝似的,就差给面前的这位客官跪下磕几个响头了。
“这一套茶具明明有四件茶杯,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个?”或许是狐妖的妖力还未消散完全的关系,我嗅到一丝丝旧情的味道。
陈训一瞬间的不自在让我顿时信心十足。没错,在秘境里他拜托过我的那件事,跟陈训自己也是有点真关系的,只不过百里伶柠不知何故得知了他的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隐约感觉,这件事似乎比我在秘境中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陈训在我突如其来的问题中哑了声,目光滞在白玉杯壁小巧的五瓣腊梅上,久久不能收回。
原本一套茶具,尤其是像他把玩的这种高档茶具,图案都该是成套的,但眼光不需要放的太细就能发现,这一套价值万金的茶具,竟只有陈训所用的一个茶杯被点上了五瓣梅。
“其实这个杯子.对你应该有特别的意义吧。”
我总觉得,既然这人能在百里伶柠的记忆里留下一点涟漪,应该就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阿七.”陈训细长的手摩挲着白玉茶杯,呢喃着脑海深处那个曼妙身影的名字。
我皱皱眉头,阿七.阿七.似乎叶千也是这么称呼七炼的。
给了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我默默从百里伏栎的桌上端来一盘藕粉桂花糕,顺便无视掉了其不断向我投来的能杀死一整个蚂蚁帝国的眼神原子弹,因为现在解释什么都是来不及的。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说的不会就是那边王府里的王妃七炼吧.”
瞥瞥三王府的方向,我夹起一块藕粉桂花糕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真是绝了,香香甜甜的桂花糕入口即化,不需要特意地咀嚼,便将甜美留在了唇齿间。这样好的糕点,后来却几经失传,当辗转寻到配方再次制作时,早已不复千年前的美好。
我抱着多吃一口是一口的信念,筷子摆动的频率早已经胜过了咀嚼的频率。
陈训对我的吃相并没有很吃惊,只是不动声色地向窗边移了移,摆出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表情。
“这么说来,姑娘便是刚才挡住三王妃去路的人?”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口中的食物全部咽下,勉强点了点头,虽然这是件不太对得起脸面的事,但于公,是为了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于私,是为了早点得到木灵石自救,丢这点脸对我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我站起身,缓缓贴近陈训,而他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陈训,说说看,你是不是.对人家三王妃有意思?”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知该看向哪里,当然,这个动作比语言上的肯定来得更加实在。
“姑娘如不嫌弃,听我讲个故事可好?”陈训这次竟反常地拿起我手边的酒壶,斟了一杯酒给自己,当然还是没忘记用一块白绢仔细擦拭杯沿。
杯中的酒被一饮而尽,他的声音不知不觉被掺进了一丝沙哑。
落春苑,本是二十年前突然兴起的一家酒楼,没有人知道老板的来历,但人人都知道那里有东陆最出色的琴师,有东陆最出色的舞娘,有东陆最出色的歌姬,而大多数的王公贵族更是为能一睹舞娘秦若的芳容而夜不归宿。但真正见到过秦若真容的,只有老板一人。
白日里总是大门紧闭的落春苑,夜晚子时后才正式营业,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段,也总是呈现夜夜笙歌的繁华景象。
这夜,本是家家团圆的夜晚,落春苑自然也是格外热闹。
昏暗的街道中,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用两只黑魆魆的手紧紧抓住沾满灰尘的半块饼,空灵的两只大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生怕下一秒手里的饼就会被别人抢去似的。脚下的鞋子早已经破烂的不像样子,五个脚趾有三个都无情地被排斥在外,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
不知何时,小男孩竟寻寻觅觅到了落春苑的别院。
别院的景致倒还算是优美,只是那只正吧唧着嘴咀嚼着半凉剩菜的大黄狗让人怎么也无法入境。
大黄狗食槽里的剩菜,对于现在的小男孩来说,简直就是美味佳肴,至少再怎么说也比他手里的糙饼强百倍。
瞧着栅栏内吃的正香的大黄狗,小男孩在外面急的抓耳挠腮,剩菜越少,眼见着就到了底,栅栏外的他灵光一现。